繁花笺夜纤雪

第三百二十八章 宴变

魏夫人与魏静伊的母亲许夫人顾不得礼仪规矩,已从对面的席位上起身,直奔魏静伊而来,满脸无措与焦急。

余少云起身走过去,看到魏静伊脸上的红疹,眉头紧锁:“来人,扶柔良人去暖阁。传本宫口谕,令当值太医即刻前来诊脉。”

“皇后娘娘!”许夫人扑通跪倒在地,“求您一定要查明真相,柔良人素来安分,从未得罪过谁啊!”

“请皇后娘娘为柔良人作主。”魏夫人也跟着屈膝,殿内气氛霎时愈发紧绷。

余少云眼中闪过一抹不悦:“两位夫人,本宫已宣太医诊脉,等诊过便有分晓。今日是本宫千秋宴,莫要为这事扰了诸位兴致。”

说罢转身往上席走去,却被方允娴箭步拦住去路。

“皇后娘娘,去年本宫出事时你也是这般说辞,如今柔良人重蹈覆辙,你还想拿‘诊脉’二字搪塞?今日若不把背后作祟之人揪出来,这宴席谁也别想安稳吃下去!”方允娴蛮横地说道。

余少云停下脚步,垂在袖中的手指狠狠掐了掐掌心,面上仍维持着端庄:“贵妃这是要在本宫千秋宴上撒泼?”

她抬眼扫过满殿噤若寒蝉的命妇,声音陡然转冷,“本宫念你关心柔良人,不与你计较失仪之罪。但你要明白,后宫之事自有章法,岂容你在此喧哗胡闹?”

“章法?”方允娴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突然拔高声音,“皇后的章法就是让歹人在宫中横行无忌?依本宫看你是怕查下去,会牵连出什么不该查的人吧!”

方允娴不等余少云说话,目光从众嫔妃脸上一一扫过,看谁都觉可疑,可凭她的眼力,半晌没看出端倪,只得烦躁地跺跺脚:“反正今日这事定是有人故意为之!去年本宫遭了难,今年轮到柔良人,保不齐下次就轮到别人了!皇后若不彻查,便是纵容凶手!就是和凶手是一伙的。”

“贵妃,柔良人遭此横祸,本宫与你一样心焦。”余少云声音陡然沉下,字字带着威仪,“本宫既已传太医诊视,也会命人彻查御膳房,自然会给所有人一个交代。你在此哭闹叫嚣,除了搅乱宴席、在今日这场合失了体面,还能有什么用处?”

她往前逼近半步,“你若真想为柔良人讨公道,就该安分守己候着结果。再敢在此喧哗,冲撞了千秋宴仪轨,休怪本宫以大不敬之罪论处!”

方允娴刚要说什么,却魏夫人给阻拦了,她上前为女儿求情:“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只是一时情急乱了方寸。她素来心热,见不得旁人遭此横祸,更何况柔良人自入宫来安分守己,如今遭此劫难,任谁看了都心头发紧。贵妃是瞧着心疼,又念着姐妹情分,才失了平日里的稳重。还请娘娘念在她一片赤诚,莫要当真动怒。”

说罢又朝方允娴使眼色,低声劝道:“贵妃娘娘,皇后娘娘既已传了太医,又着人彻查,咱们且耐着性子等一等。真要闹僵了,反倒让旁人看了笑话,也耽误了正事啊。”

方允娴素来听母亲的话,只得强忍怒火撂下狠话:“本宫且再信皇后一回,但若查不出让本宫满意的结果,休怪本宫掀了这启元宫的屋顶!”

恰在此时,皇帝萧浔的圣旨到了。

王福全展开圣旨高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岁春和景明,恰逢朕之皇后生辰,佳节良辰相映,宫闱同庆。皇后性资端慧,德范坤仪,辅朕统摄六宫,夙兴夜寐,劳绩卓着,实乃朕之贤内助,天下女子之表率。值此佳日,朕特赐赤金百两,南珠十斛,和璧两对,云锦百匹,以旌其贤。

“皇后之母,首辅夫人林氏,秉性温恭,持家有道,教女成凤,堪为世家母仪。今亦赐腴田十顷,金银千两,锦绮百端,愿其颐养天年,康寿绵长。钦此!”

余少云携母亲敛衽跪地,齐声应道:“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气氛被这道圣旨强行拉回喜庆路数,却因方才的风波蒙上一层微妙的凝滞。

命妇们纷纷起身向皇后道贺,笑语声重新在殿内响起,只是那笑容里多了几分刻意的热络。

魏静伊之事看似被众人抛在脑后,但至少沈落霞与谢知意都想:是谁暗中动手脚,让魏静伊突发红疹?

余少云虽颇有手段,可今日毕竟是她的千秋宴。

生辰之日在宴上闹出这等风波,平白污了好日子,断不会蠢到用这般拙劣伎俩引火烧身。

不过也不排除她反其道而行,这般想来,沈落霞愈发觉得余少云动手的可能极大,只是沈太后那边也未必脱得了干系。

谢知意却与她想法不同,笃定此事绝非余少云手笔,反倒像是沈太后的排布。

毕竟魏静伊曾在沈朝雾生辰那日强夺圣宠,以沈太后的性子,岂会咽得下这口气?

而沈太后这步棋,恰恰合了谢知意的心意。

她早已将去年方允娴沾染染香露一事,尽数栽赃到余少云头上。

如今魏静伊突发红斑,想来能让方允娴对余少云的疑心,从原先的八成彻底坐实到十成。

先前那消息传到方允娴耳中多日,对方却迟迟按兵不动,谢知意便猜到是魏静伊从中劝和,让她对事情存了疑虑。

可眼下余少云的嫌疑陡增,方、魏两家怕是再难按捺。他们若当真对余家动手,余少云便会自顾不暇,再无精力对付自己,自己也能安心养胎了。

殿内乐声再起,调子添了几分明快。十六名舞姬从偏殿后转出来,身着烟霞色宫装,裙上银线绣满“寿”字纹,袖边滚着圈如意云纹,走动时银线在光下流转,似将满殿吉庆都织进了衣袂。

她们齐齐屈膝福身,随即踏着乐声韵律散开。

领舞姬手托描金漆盘,盘中供着颗拳头大的玉寿桃,她立定殿中,其余十五人便如众星捧月般围拢,烟霞色裙摆扫过金砖,带起细碎流光。

乐师换奏《松鹤吟》,调子清越如鹤唳长空。舞姬们解下腰间米白绸带,带梢缀着小银铃,旋身时绸带如白云翻卷,银铃轻响与箫声相和。她们时而排成鹤形,绸带展作羽翼;时而聚成松状,银线寿纹在中央簇立,恰似一幅“松鹤延年”图在殿中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