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电话
十二月走过了三分之一。
姜云朵的身体抵达迟拓所安排的农村宅基地别墅时,江东凛也跟着他来了,来看看曾经的手下败将,如今怎么样了。
被高高围起的房子,四周还被铁丝电网层层包住,几个穿着统一制服的保安正在巡逻,看见迟拓,上前问好:“迟先生。”
江东凛看了一眼迟拓。
迟拓介绍道:“这是江东凛,你们像喊我一样喊他就行。”
保安们点点头,张口道:“江先生。”
江东凛看向这些保安,或许他们的身份并不仅仅是外人认知中的保安,要不然迟拓也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这些人。
他微微一笑,礼貌颔首道:“你们好。”
保安队长上前说道:“今天已经完成了上午的巡视,一切正常,迟先生有什么新的安排吗?”
迟拓指了指面包车:“去把车上的担架抬下来。”
四个保安跑上前,看见担架上合眼躺着一个年轻的女生,也没有露出一丝异样,将人连同担架抬到了江东凛和迟拓面前。
江东凛抬起头看了看眼前的别墅,外观修建的很简单,只是刷上了白色的漆,三层楼高度,面对着他们的墙壁上什么都没有,而在后方,每一个房间都有一小扇窗户,被铁栏团团围住,每一处角落,都有一个监控。
“以后,她就住在三楼,每天都需要吊营养液,我会安排一名专业的护工,你们做好监管,”迟拓将属于姜云朵的遗物交给保安队长:“这些,就放在她的房间里吧。”
保安队长接过一看,只瞧见一张被装裱起来的纸张,纸张上只有四道折痕,上面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了。
“好的,迟先生。”
保安们将姜云朵抬上了三楼,这里没有电梯,每一层楼都被铁门锁住,防止住在一楼和二楼的“囚犯”乱窜。
迟拓又问:“他们怎么样了?”
保安队长说道:“01号还是老样子,每天都在房间里嘀嘀咕咕,大喊大叫,哭哭闹闹,不过到了放音乐时间,他会安静一会。”
01号蔺寻,已经疯掉的蔺寻。
江东凛知道蔺寻疯掉的时候,还有些不敢相信,是因为毁容了所以疯了?还是因为看见姜云朵在他受伤后对他毫无关心,才疯了?
蔺寻所住的房间里,也装上了监控,保安拿出监控,给江东凛和迟拓看了一小段,里面的蔺寻正在对着镜子大叫,俨然被自已现在这张脸吓到的模样。
脸上的皮肉堆褶在一起,因为硫酸烫伤,皮肉的纹理像是一块又一块缝在一起的布,丑陋难看。
江东凛看完后,叹息道:“如果没有这一系列事情,他们也会是这样吗?”
迟拓思考一瞬,回答道:“心志不坚、怀有恶意的人,就算没有引导者,也会一步步走向死局。”
江东凛一默,想到蔺寻的性格,又想到陆明深在娱乐圈的所作所为,还有沈昱则更加嚣张的违法犯罪记录。
“说的是。”
迟拓又问陆明深和沈昱则的情况。
保安队长一一汇报:“02号如今已经认命了,他大概是觉得关牢里也是被关着,关这里也是被关着,每天都老老实实的完成读书任务和劳动任务。”
江东凛看向迟拓,小小的挑了一下眉:“读书任务?劳动任务?”
迟拓轻咳一声,解释道:“我安排了几本书,要求陆明深和沈昱则每天都需要朗读背诵,《党章》《宪法》《刑法》《论语》《道德经》《孟子》……”
保安队长补充道:“还有《如何当个好人》、《遵纪守法的正确做法》、《从三好学生开始》……唔。”
迟拓扫了一眼保安队长,保安队长自觉闭嘴。
但江东凛已经听全了。
他一乐:“这么说来,他们每天要读的书,还挺多?”
迟拓一本正经的点点头:“早上七点钟起床,七点半开始读书,到九点半结束,进行劳动任务,下午一点半开始默写,到三点半结束,进行劳动任务,劳动任务就是打扫房间、厕所、洗衣服、剥蒜、踩缝纫机……并不劳累。”
保安队长说道:“我们迟先生说了,要求他们每天完成任务,不完成那天就没饭吃,02号饿了几次,就老老实实听话了。”
江东凛心想着,无论是读书,还是干家务,对于陆明深和沈昱则来说,都是新鲜事,而且他们或许一开始不肯妥协的原因——还不去来一些体能惩罚。
“03号呢?”
保安队长一脸老实:“早上让他读书,他把书撕了,我就让人抽了他一顿,抽的他把那本书手抄了一本,才放过他,想来明天就能开始读书了。”
队长觉得,迟先生可真是好人,居然还让这些个劳改犯干那么轻松的活,还让他们每天读书。
殊不知迟拓将这三人整到这里来,也是瞒下了不少人,他同样会受到各方的挟制和压力。
若是动作太大,很容易被敌对势力发现。
就好比沈家,如今不就在派人查沈昱则被带到哪里去了。
迟拓觉得,这个地方留不住多久了,得想办法将人转移到国外去,如今他正在物色国外的地方,牢房还差一个人——萧清河。
至于和萧清河合作的肖清雪,到时候一并送到监狱去。
连系统自已都说,要把男女主都关在一起的,迟拓最后可要合了它的愿。
江东凛在一旁听得不停点头,得知迟拓接下来的安排后,他捏着下巴想了一会,然后想到了什么。
凤眸一抬,眼底藏着千般言语。
迟拓心思一动:“怎么?”
江东凛轻声说道:“其实还差一个人。”
迟拓心领神会,露出凶狠的神色:“我可以找到那些陈年往事的证据,将其呈给英格兰的贵族圈……”到时候就能把泽恩送进去了!
江东凛猛然咳了两下:“你要是真这么做,那就真的是鱼死网破了。”
迟拓冷哼:“破就破。”他可不怕泽恩。
“他要是帮着那些人,把这个地方捅出去了呢?”江东凛忍着笑,支在下巴的手,伸出去挠了挠迟拓的下巴:“其实有合作的可能性,你觉得呢。”
迟拓沉默的抓住了江东凛的手指,放在手心揉捏了一会,说道:“我知道。”
江东凛看了看这栋别墅附近的保安人员,刚才他都数过了,一共有18个,只是看管三个人,就要18个人,浪费18个优秀人才,可能还是保护迟拓的人才,被用来看这三个废物,江东凛只觉得可惜。
“你的人,还是留在自已身边吧,”江东凛温柔的看向迟拓,缓缓说道:“比起他们,我觉得你的安全是最重要的。”
迟拓一怔,揉着江东凛的手指贴在了嘴唇边,他会因为眼前之人点燃内心的无限暴戾,也会熄灭内心的重重怒火。
“好,听你的。”他说道。
江东凛这才满意弯了弯眉眼,眼珠子一转,主意已经在脑子里放好了。
……
泽恩接到了渠黎的电话。
他心情很不错的接起,却在听见渠黎的问话后,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
“是,当时我知情。”
泽恩大方承认,不过这次他的脸色难看至极。
他知道该发生的事情,总会发生;该知道的事情,也总会知道。
但没想到,这么快。
渠黎问的事情,是半年前姜云朵想要用钢琴盖毁掉余忻瓷手指的事情。
姜云朵的行为,在泽恩看来,不仅漏洞百出,十分不成熟,而且还特别愚蠢,愚蠢到真的事发,能被人一秒钟发现真相。
但泽恩当时还是放任了姜云朵。
毕竟在他眼中,余忻瓷只是一个陌生人,陌生人的死活、前途、未来和他有什么关系;就算真的事发了,他也能将自已摘出,静静地看姜云朵在网上上蹿下跳。
后来这件事情却是不了了之。
余忻瓷的手没事。
断了手指的人,是泽恩。
当他包着粽子手躺在医院里时,经纪人对他怒目而视:“泽恩!你还知不知道自已是玩音乐的?手指都断了,以后要是不能弹琴了怎么办?!”
泽恩无所谓的笑了笑,看见经纪人气红的脸,有些复杂的说道:“旋律在我的脑子里,而不是依赖于我的手指。”
“是是是,你聪明,你了不起,你是天才曲神!”
经纪人阴阳怪气。
泽恩哈哈大笑。
他俩的相处模式,像是利益绑定后的伙计。
泽恩从前将他当成合伙人,而现在,在渠黎身上体会到什么是“朋友”时,他偶尔也会想着:这老伙计,该不会真的在关心自已吧?
如今手指好全了。
渠黎这个朋友,也要和他告别了吗?
泽恩脸色难看的想着,却没有选择撒谎或者转移话题。
“……你、”渠黎的声音在电话那头有些含糊,他似乎也在烦躁和苦恼,最后下定了决心,说道:“余忻瓷对我来说很重要。”
这个答案一出,泽恩就明白了,他抬头看向别墅外的大树,大树早已经在冬季枯了叶,不知道是不是叶子没有落干净,有一片枯黄的树叶正在他狭窄的视线下缓缓落下。
渠黎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一直觉得,你和姜云朵身边那几个人不是一路人。”
泽恩立刻说道:“当然不是。”
因为语速过快,让渠黎还愣了一下。
泽恩以为渠黎不信,有些无奈的说道:“再怎么样,你想判我,也只能判我不作为吧?”
渠黎:“判你?谁要判你了?我又不是上帝。”
泽恩:“上帝可定不了我的罪。”
渠黎:“……”
他扶了扶额,觉得泽恩似乎是与生俱来的瞧不起所有人,包括上帝。
“上帝不行,我也不行,这样太过于傲慢。”
泽恩不说话。
渠黎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来:
“泽恩,我是个很普通的人,因为身边的朋友从小就护着我,让我也没吃什么苦,在我有限的人生中,我承受过的最大痛苦,是走出带有偏见的那几年,是抛弃不成熟的我自已,所以我可能在某种程度上,无法完全的和你感同身受。”
泽恩抬起眼眸,窗外哪有什么落下的枯叶,只有一棵早已枯死的树。
他心里不断地环绕着一句话。
知道他过往的人,又多了一个。
可他又能怎么办呢?就像是无法对放任的事情撒谎,也无法对经历过的事情否认。
渠黎的声音忽远忽近,却精准的传入了他的耳朵。
“……可是泽恩,漠视生命,是人性最可怕的沉沦。”
安静的泽恩开口道:“作为医者,生死在你们眼中不应该早已看惯,对于死亡也逐渐麻木吗?”
渠黎叹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他觉得泽恩手上的伤早就好了,心里的伤却没有疗愈过。
泽恩轻笑一声,说道:“人类本就虚伪至极,矛盾不自洽,恶意泛滥,毫无底线……难道不是吗?”
渠黎正色,应声说道:“有些人是的。”
泽恩:“只是有些人?”
渠黎:“我也是?江东凛也是?”
“……”
渠黎一句“我也是?江东凛也是?”直接沉默了泽恩。
不过十秒钟后,泽恩说道:“你们不是。”
渠黎像是打赢了胜仗一般笑道:“哈,那我说的不就是对的,你说的不就是错的?”
泽恩幽幽道:“所以我说人类矛盾不自洽。”他说的包括他自已的。
渠黎觉得自已今天都快叹成小老头了。
“看轻生命,看轻人类,之后就是看轻自已吗?泽恩,人这一生都在走出偏见,当你走出有限的过去时,你可能会为自已做过的事情后悔,但更多的是轻松……”渠黎语气低了几度:“就像是我一样。”
泽恩眼眸一闪,他早就查了渠黎和余忻瓷之间的事情。
所以他知道,今年回国的余忻瓷,如果当初因为那件事情毁了手指,那渠黎和她之间,或许会又添一道坎坷。
天之骄子应该在高处相见,而不是一人跌落尘埃,一人高立云台。
他闭了闭眼,似乎感受到了渠黎话语中的“后悔”情绪。
原来后悔的味道像是苦涩的酒,烧心,难以下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