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九章帐内风云操生死，一纸伪令调兵符

中军帅帐内，那两具属于王坤亲兵统领的尸体，已经被拖到了阴影之下，但那股子混杂着浓烈酒气、中药味和新鲜血液的刺鼻腥甜，却如同无形的冤魂，死死地缠绕在帐内的每一寸空间，钻入鼻腔，令人作呕。

王坤，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北玄宿将，此刻正像一袋破烂的麻袋，被丢弃在帅案之后。

鞠义并未杀他，而是用从帐内寻来的牛皮绳索，将他的手脚捆得结结实实，嘴里也塞上了一团破布。

做完这一切，鞠义甚至没有再多看他一眼。

他施施然地走回到那张他们不久前还在把酒言欢的矮桌旁，竟是旁若无人地，重新坐了下来。

鞠义拿起桌上一双还算干净的筷子，夹起一块早已冷掉的烤羊腿，大口地撕咬起来，油脂顺着他的嘴角滑落，他却毫不在意。

时不时地，他还端起那只属于王坤的、由整块兽角打磨而成的酒杯，将里面剩下的残酒一饮而尽，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那副模样，不像是一个刚刚在敌军心脏上进行了一场惊天豪赌的刺客，倒更像一个在自家后院，享受着战利品的……屠夫。

韩微就站在这片狼藉的中央。

他闻着那股刺鼻的血腥味，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次都险些当场吐出来。

他又看了看那个正旁若无人、大快朵颐的鞠义，那张平静得不似人类的脸，让他感到一阵阵发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终于，他再也忍受不住这诡异的死寂。

“你们南境之人……都是疯子吗？！”韩微的声音嘶哑，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鞠义咀嚼的动作，微微一顿。

他抬起眼，用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平静地看着韩微。

“我们现在，可是在敌军的中军帅帐！”韩微的情绪有些失控，他压低了声音，脖子上暴起青筋，“外面，是数万北玄大军！只要有任何一点风吹草动，只要我们的计划被任何人看穿！你，我，我们所有的人，都会在瞬间被剁成肉酱，万劫不复！”

他指了指鞠义，又指了指自己，眼中满是无法理解的惊骇。

“你……你竟然还有心思在这里吃喝？！”

鞠义缓缓地将口中的羊肉咽下。

他放下手中的筷子，端起酒杯，却没有喝，只是在手中轻轻地转动着。

“怕，”鞠义开口，声音淡然，“就能让我们万无一失吗？”

韩微一愣。

“既然无用，”鞠义抬起眼，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没有丝毫的波澜，只有一片看透生死的冷漠，“又何必杞人忧天。”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即可。”

说完，他便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韩微呆呆地看着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从这个男人身上，感受到了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近乎于“道”的平静。

那不是伪装出来的镇定，而是一种真正将生死置之度外后，所拥有的，绝对的自信与从容。

疯子……

他们是一群疯子。

就在这时。

“咚……咚……咚……”

一阵沉闷而整齐的脚步声，如同死神的鼓点，穿透了雨幕，由远及近，缓缓传来。

韩微的脸色，“唰”的一下，再次变得惨白。

来了！

他下意识地看向鞠义，却发现对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还重新拿起了筷子，夹起了另一块羊肉。

那脚步声，最终停在了帅帐之外。

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只能听到帐外那“哗啦啦”的雨声，和自己那擂鼓般的心跳。

“韩参军可在帐中？”

一个传令兵的声音，隔着厚重的帐帘传来。

韩微的身体，猛地一僵。

鞠义没有看他，只是平静地，用筷子指了指帐帘的方向。

韩微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强行压下心中的恐惧与恶心，掀开帐帘，走了出去。

雨，更大了。

帅帐之外的空地上，黑压压的，站满了人。

五千名身披玄甲的“徐州援军”，在数十名手持火把的北玄亲兵的照耀下，组成了一个巨大的方阵。

冰冷的雨水，顺着他们的铁甲不断滑落，汇成溪流，将他们脚下的土地，浸泡成一片泥泞的沼泽。

那股子从沉默中渗透出来的、凝如实质的杀伐之气，扑面而来，让刚刚走出帅帐的韩微，都感到一阵窒息。

为首的那名中军传令兵，快步上前，对着韩微躬身复命。

“启禀韩参军！王建成将军麾下五千将士，已尽数带到！”

韩微点了点头，他看了一眼那名传令兵，又看了一眼站在队伍最前方，整个人如同一把笔直利剑的校尉魏定。

“辛苦了。”韩微的声音，有些干涩，“你先退下吧。”

“喏！”

那名传令兵如蒙大赦，行了一个军礼，随即飞也似的，逃离了这片让他感到极度不安的是非之地。

传令兵走后，韩微独自一人，面对着眼前这五千名沉默的杀神。

他心中一凛，那种被数千头饿狼同时盯上的感觉，让他后背的寒毛，根根倒竖。

韩微强行压下心中的悸动，对着队列前方的魏定，朗声开口。

“魏将军，王帅有请。”

韩微的声音，在雨声中回荡。

“王帅有言，想与魏将军单独一叙。还请将军……独自入帐。”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其余袍泽，还请……在外暂且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