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血痕暗狱双途恨,烽烟恩村一念仇
王者历3771年10月19日
“轱辘轱辘……”
一辆载着两人的马车终于绕过了这山坎。
秋本九泉一手心猿意马地牵着马绳,一手爱不释手地抱着樱刀,心思早已不知飘去了何处。
“你看!那里怎么着火了?”坐在后边的中藤月上缘声音发颤道。
秋本九泉晃了晃脑袋,思绪像断了线的风筝,立即抬头一看——不远处的山涧村被一望无尽的熊熊烈火遮挡,黑色的焚烟直升云霄。
秋本九泉立即跳下车,急速跑向村子,中藤月上缘也少见的慌了神,背上忽地生出蓝炎炽翼,一个跃步腾向空中,迅雷般飞了过去。
待近了村口,可偏偏没有哭喊劫掠之声——他们的心猛地“咯噔”一下!
秋本九泉愣在了原地,眼前飞舞着的火焰让他回忆起了不愿回首的旧事,一时却是失了神,不知如何是好。
“ki!”天上的中藤月上缘呲了一嘴,骂道,“真是没用的家伙!”
随即脚下漫开一圈浅碧色的水晕,像刚被晨露浸过的荷叶边,顺着鞋边往四周漾开半尺远。
紧接着,指尖会凝出三两点银亮的水珠,不等落地就“咻”地散开,化作数条手指粗的水链——链身不是浑沌的水色,而是透亮得能映出人影,里头还游着细碎的光屑,像把星子揉碎了掺进去。
水链所过之处,火焰皆被汽化,不过半晌,这场火灾便被解除。
周围的房屋也都露出了原型——成型的没几个了,大多都是灰土尘埃。中藤月上缘缓缓落地,收起羽翼,嘴巴微张,但闭了眼又合上。
秋本九泉走过他,低头看了看土地上的辙印,眼神中带着名为“杀戮”的嗜血,抬头望向远处,嘶哑而克制道:“走,我们去找他们算账。”
……
在一处群山起伏,密林丛生的森林之中,一个个载满了被带上黑布头套的马车驶入森林深处。
不安的感觉,是眼前的黑暗,还是耳边的车轱辘声?
这些无辜的百姓此刻也到底深有体会了——眼前的黑暗是裹身的寒潭,耳边的轱辘声是直击灵魂的折磨。
一辆马车上,山本晴香地不安感又加重了,于是悄声问道:“哥哥,你在吗?”
一个温暖的身体朝晴香靠了靠:“嗯,我在。”
这是最能抚慰心灵的话语了。
“嗯!”山本晴香舒了口气,她从小胆子小,但只要哥哥在身边,她也能像那些吵架厉害的大婶一样。
“喂!混账东西!把嘴给我闭上!”
一道雄厚喝骂声传来,二人只好闭上了嘴。
没过多久,马车停了下来,这群“共犯”被一一押下了车,被人推着往前走去。
很快他们就感觉眼前更黑,发现自己在下楼梯,似乎是走进了一个地下山洞入口一般。
石阶又湿又滑,每走一步都能听见“吱呀”的闷响,像是石头在磨牙。
壁上渗着黏腻的水珠,偶尔滴落在颈后,凉得人一缩脖子,却不敢抬手去擦——押着他们的人脚步声沉沉地跟在身后,靴底碾过碎石的“咔嚓”声,像在数着谁先敢异动。
空气里飘着股铁锈混着霉味的气息,越往下走越浓,浓得呛人,吸进肺里都带着扎人的疼。
黑暗里不知何处传来“滴答、滴答”的水声,慢得像在扯人的神经,衬得周遭静得可怕,只能听见前头人压抑的呼吸声,还有自己心跳撞着胸腔的“咚咚”声,快得要蹦出来。
下到最底,脚下忽然踩到一片软黏的土,带着湿冷的潮气,像是踩在了没干的泥沼里。
有人被推得一个趔趄,“咚”地撞在身前的人背上,紧接着就听见押解人的鞭子抽在石壁上的脆响:“老实点!”
那声响在洞穴里撞出回声,“啪嗒、啪嗒”地往深处荡去,好半天才消下去。
晴香下意识往哥哥身边又靠了靠,手指攥着他的衣角,才发现自己的手早被冷汗浸得冰凉。
黑暗中好像有无数双眼睛在看,黏糊糊的,缠得人后背发毛,连呼吸都不敢大口,只敢小口小口地喘着,生怕惊动了这洞里藏着的什么东西。
不知走了多久,一道如同恶魔一般的男人声音响起:“这就是新来的实验品?怎么是本国人?”
“寒川先生,这些是织田信长派人送来的,说是任由你处置。”押送总督道。
“哦……大名啊……呵呵。”寒川冷司诡异地笑着看着眼前这些被蒙着头的实验品,随后下令道,“把他们跟那些都放在一起吧,反正也是些没什么多大用处的畜生。”
“是!”总督接令道。
人群中瞬间有两个脾气大得村民大骂了起来。
“你这混蛋说谁是畜生?可恶!快把老子放了!”
“混账东西!你们竟然敢做这些事!你们才是畜生不如!”
“闭嘴!”总督狠狠甩了他们每人一耳光,随后看向寒川冷司。
寒川冷司轻轻摆了摆手,撅起嘴道:“杀了吧。”
三个字轻飘飘的,像洞顶落下来的水珠,砸在人耳里却比鞭子抽在身上还冷。
那两个骂骂咧咧的村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押解的人反拧住胳膊按在地上,其中一个刚要挣扎着抬头,喉间就传来“噗嗤”一声轻响——是刀刃划破皮肉的声音,脆得像咬碎了一块冰。
空气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紧紧闭上了嘴。
晴香紧张地抓起身旁菊郎的手,菊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进行安抚。
“带走!”寒川冷司厉声道。
“是!”
手下们押着村民们往底下的监狱去。
“对了寒川先生。”总督突然道。
“怎么了?”
“你看那两人,织田大名说了暂时不要动他们。”总督指了指山本晴香和山本菊郎。
“呵呵!”寒川冷司不屑一笑,“他让我不动我就不动?单单凭他一个,我还不放在眼里!我平世部队想要什么资源自然有的是人送!”
总督也似乎早有预料般凑近他的耳边,不知跟他说了些什么。
只见寒川冷司两眼一缩,用力地咽了咽口水,半信半疑地再次确认道:“你确定是他?”
“千真万确!”总督笃定道,“放心,已经有不少大名已经开始出动军队了,只要等他来到这里,便会被瞬间包围!到那时,即便是他插翅也难飞!”
寒川冷司听后脸上的震惊与恐惧逐渐转化为无尽的笑意:“哈哈哈!那好!只要能抓活的,我相信我会再度为扶桑带来一次惊喜!”
“哈哈哈哈哈!期待寒川先生的表现!”
幽暗的地下实验室中,响起了二人冰冷的大笑。
……
这里是如同牢狱一般的地方。
脚刚踏进来,鞋底就黏上了一层滑腻的东西,低头借着石壁缝漏出的微光一看,是混着草屑的黑泥,踩上去“咕叽”一声,那股湿冷的潮气顺着鞋缝往脚心里钻,冻得人脚趾蜷缩。
鼻息间全是化不开的馊味,像是陈年老米发了霉,又混着人身上的汗味与伤口溃烂的腥气,吸一口就呛得喉咙发紧,忍不住要咳,却被身旁菊郎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角落里两个押解的士兵正斜着眼看过来,手里的铁矛往地上一顿,“当啷”一声,矛尖擦过石地溅起火星,吓得人把到了喉咙口的咳嗽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耳朵里更是不得安宁。
隔壁牢房传来“哐当哐当”的撞墙声,是有人在用拳头砸石壁,闷响里裹着嘶哑的哭喊:“放我出去……我儿子还在等我……”
可没撞几下,就被一声脆响打断——是鞭子抽在皮肉上的声音,紧接着是士兵的喝骂:“吵死了!再闹就把你拖去喂狗!”哭喊戛然而止,只剩下压抑的抽气声,在空旷的牢狱里荡来荡去。
晴香下意识往菊郎身后躲了躲,手背却不小心蹭到了牢房的木栏。
那木栏摸上去黏糊糊的,像是积了层厚厚的污垢,还带着刺骨的凉,吓得她赶紧缩回手。
指尖上沾了点黑褐色的东西,凑到鼻子前一闻,是股铁锈似的腥气,她慌忙在衣角上蹭了蹭,却怎么也蹭不掉,那股气味像是钻进了皮肤里,连带着心都揪紧了。
牢房中的正前面站着一群男人,中间台上坐着一个脸上带着刀疤,嘴唇干瘪的男子,像是这里的头儿。
男子看着新来的两个,询问道:“你们是从哪儿被抓来的?”
晴香和菊郎沉默了,原因无他,眼前的男子说的话他们听不懂,听起来像外国话。
一旁的小弟见二人迟迟不回话,大声怒骂道:“我老大问你们呢!别给我装聋!”
晴香本能地往菊郎身后躲了躲,菊郎则是满眼冷意地盯着那个大呼大叫的小弟。
被称作老大的男子缓缓站起身,走向山本菊郎,看着他那双充满着警惕和杀意的眼睛,语气中带着些许赞赏道:“不错的眼神。”
他伸出手道:“看来你是扶桑人,不管你听不听得懂,我都要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黄盖天,东胜神洲河洛人,交个朋友?反正我们也活不长了。”
山本菊郎虽听不懂他的话,但却从对方的伸出的手中隐隐约约感觉到了善意,于是也礼貌性地伸出了手,道:“你好,我叫山本菊郎。[こんにちは、山本菊郎と申します。]”
“嘿!大哥这还真是扶桑人?”一个小弟上前打量了一下山本菊郎,“盖了帽儿的,怎么连扶桑人跟我们一个牢房了?”
黄盖天没理会小弟的咋呼,只握着菊郎的手轻轻晃了晃,又松开,指腹蹭过掌心的茧子——那是常年干活才有的糙意,他咧嘴笑了笑,嘴角的刀疤扯得更歪,却没什么凶相:“管他哪的人,到了这儿,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他转头冲角落里喊了声:“老陈,还有没干的草?给两位朋友铺块地方。”
角落里挪过来个干瘦的老头,怀里抱着几把枯草,抖掉上面的泥渣往地上一放,叹着气嘟囔:“也就这点干净的了……昨晚阿桂咳得厉害,草都被他呕的东西弄脏了。”
晴香这才注意到草堆旁缩着个半大孩子,脸白得像纸,嘴唇干裂起皮,听见动静只虚弱地抬了抬眼,又把头埋了下去。
空气里那股溃烂的腥气,似乎就是从他那边飘来的。
“别吓着娃。”黄盖天拍了拍菊郎的胳膊,又指了指铺好的草堆,比了个“坐”的手势。
菊郎犹豫了下,扶着晴香慢慢坐下,草茎扎得慌,却比地上的黑泥干净些——至少没那黏腻的湿冷往骨头里钻。
刚才骂人的小弟蹲在一旁,抓着后脑勺打量他们:“你们是被那伙戴铁帽子的抓来的?我瞅着你们穿的衣裳,倒是扶桑本土人。”他说的话晴香兄妹依旧听不懂,只看见他手指指了指牢门外,又比划着戴帽子的动作,脸上满是嫌恶。
黄盖天在一旁充当“翻译”似的,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又摇了摇头,再指了指晴香兄妹,意思是他们听不懂。
小弟“哦”了一声,没再追问,却突然压低声音,往左右看了看,凑近黄盖天嘀咕:“大哥,你说昨晚被拖走的王二……是不是没了?我听见实验室那边有惨叫,叫得跟杀猪似的。”
“闭嘴!”黄盖天猛地瞪了他一眼,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狠劲,“想找死?不吉利的话少说!”
小弟脖子一缩,不敢再说话。
黄盖天正望着牢门的方向出神,石壁缝漏出的微光落在他脸上,刀疤的阴影更深了,他忽然从怀里摸出块干硬的饼,递了过来,用手比划着“吃”的动作,眼神里没了刚才的硬气,只剩点无奈的温和。
晴香看着那块带着牙印的饼,喉咙突然发紧。
她想起家里灶台上温着的米粥,想起曾经的悠闲与美好,鼻尖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却在抬头时看见黄盖天袖口磨出的洞,看见他手腕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瘀伤,又把眼泪硬生生憋了回去。
菊郎轻轻推回了黄盖天的手,摇了摇头,又指了指那个咳着的孩子。
黄盖天愣了下,随即笑了,把饼往孩子那边递了递,那孩子却只是摆摆手,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牢门外忽然传来“哗啦”的铁链声,是士兵在开锁。
所有人都猛地安静下来,连那孩子的咳嗽都停了,一个个缩着身子往角落里躲——刚才那两个押解的士兵走了进来,手里拿着粗麻绳,眼神在牢里扫来扫去,像在挑什么东西。
晴香的心“咚咚”狂跳,抓着菊郎的手不自觉用了力。
她看见士兵的目光落在了那个咳着的孩子身上,其中一个士兵咧嘴笑了,用刀柄指了指他:“这个不行了,拖去焚化室。”
他说的是汉语,牢房里的河洛人听得清晰。
另一个士兵应了声,伸手就去抓那孩子的胳膊。孩子吓得浑身一颤,往老陈身后躲,老陈护着他,哆哆嗦嗦地求情:“官爷,再给两天……再给两天他就好了,别拖他走……”
“碍事。”士兵一脚踹开老陈,老陈“咚”地撞在石壁上,疼得闷哼一声。
孩子被硬生生拽了起来,细瘦的胳膊在士兵手里像根柴火,他张着嘴想喊,却只发出“嗬嗬”的漏气声,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砸在地上的黑泥里,洇出一小片湿痕。
“放开他![彼を放せ!]”菊郎猛地站起身,眼睛红得像要冒血。
士兵愣了下,转头看他,像是觉得好笑:“怎么?你想替他?[どうしたの?彼の代わりになりたいの?]”他手里的刀柄往菊郎胸口一顶,“老实待着,不然连你一起拖走![正直にして、さもなくばあなたと一绪に引きずって行きます!]”
菊郎攥着拳头,指节都在响。晴香拉着他的衣角,急得快哭了——她怕,怕哥哥也被拖走。
黄盖天也站了起来,挡在菊郎身前,对着士兵点头哈腰地笑:“大爷,他不懂事,您别跟他计较。这娃……这娃还有用,您看他还能喘气呢……
“有用?”士兵嗤笑一声,“寒川先生说了,喘气的不一定都有用。”他拽着孩子往外走,孩子的鞋掉了一只,露出的脚底板磨得全是血泡,在地上拖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牢门“哐当”一声关上,铁链又“哗啦啦”锁上了。老陈瘫坐在地上,捂着脸呜呜地哭,那哭声又闷又哑,像堵在喉咙里的石子。
晴香看着地上那道血痕,又看了看菊郎紧攥的拳头——他的指缝里渗着血,是刚才攥得太用力,指甲嵌进了肉里。
她伸手想去碰,却被菊郎躲开了,他只是望着牢门的方向,眼神冷得像冰,比这牢狱里的湿冷还要刺骨。
他们来自不同国家,说着不同的话——可此时此刻,望着那道渐渐干涸的血痕,听着老陈堵在喉咙里的哭声,每个人心里攥着的,都是同一份被碾碎的疼,和同一片透不出光的黑暗。
注:本章到山本兄妹二人进去牢房之前的对话都是日语,进去牢房之后,其他狱友说的是汉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