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大结局,谁都没赢
周柏言彷徨凄厉的嘶吼声,从身后传来,宛如厉鬼叫魂,吓得四皇子一个哆嗦,眼皮子一番昏死过去,软软倒在奴才怀中。
“四弟!太医快救我四弟!!!”
大皇子看见四皇子浑身瘫软窝在奴才们怀中时,吓得肝胆欲裂,双脚软绵,跌跌撞撞冲过去,冲太医们嘶吼催促。
现场乱成一团麻,猩红刺目的鲜血,从沈佳怡身下滴落下来,浸染地面。
太医们兵分两路,各自找主进行医治,拿出看家本领毕生所学,尽可能保住项上人头。
看到这种骇人血腥场面,后宫嫔妃们,无不震惊恐慌,而非斗死皇后的畅快,纷纷生出兔死狐悲,唇亡齿寒毛骨悚然之感。
这是她们每个人必经下场,皇宫里能活下来的旧人太少了,少到指数可数,少到永无出头之日,少到令她们每个人都感觉精疲力尽。
血量流失,令沈佳怡头晕眼花,眼前开始出现重影,还没等她回头,瘫软的身子便被一只强武有力的手,急匆匆抢过去,捞入怀中,眼泪滴落在她脸颊上,湿漉漉的。
染血的手,颤颤巍巍举起,被人握住紧贴他白嫩的脸颊,掌上鲜血顺着对方脸颊滑落下来,染红衣襟。
沈佳怡唇瓣颤抖,咧开嘴角上扬,艰难的把声音,从宛如浸了水的棉花,堵住的喉咙里挤出来:“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往后的路,臣妾就不能陪皇上了,让佳玉代替臣妾和玉莲陪您走剩下的路吧。”
“他没有了母亲,还请皇上看在臣妾和玉莲的情分上,善待于他……”
话都没说完,努力撑开的眼皮刹那间垂落下来合上,脑袋一歪,软在周柏言怀中了无生息,对方泣不成声,头如捣蒜:“朕答应你~,朕都答应你,再陪陪朕好不好?你说什么,朕都答应你,再陪陪朕……”
她生前被周柏言看住,出不了怡景宫,这是她唯一能算计他人的机会,用所剩不多的生命,实现利益最大化,作废大皇子和四皇子。
死在皇上最爱的年岁里,让最美好的容颜,永远滞留在他回忆中,这样才会产生思念愧疚,把对她无法弥补的那一份偏爱,落在她所爱的人身上。
悲痛欲绝的周柏言精神崩溃,心脏像是被人徒手硬生生,把胸腔掏成血窟窿伸进去捏碎般,心血涌上喉头呕出来,但他并未松开沈佳怡,对围上来的人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双耳自动屏蔽外界嘈杂的声音。
抱着沈佳怡踉踉跄跄起身,坐上御撵回紫宸宫,地上斑驳的血迹,随着沈佳怡的移动而延续。
回到紫宸宫,周柏言把沈佳怡放在他早就备好的灵柩里,亲自为她漱口净面,重新梳妆打扮更衣,用冰镇尸体。
再给自己灌参汤提神,搬来一把椅子,放在灵柩旁,瘫坐在椅子里,双手攀上灵柩边沿,眼神紧锁熟睡的沈佳怡。
整个过程极为平静,痛到麻木的眼神黯淡无光,空洞无色,眼里的泪决堤成串掉下来,随着抽噎双肩耸动,早已行尸走肉成了活死人。
阖宫上下无一人敢喧哗,匆匆褪去彩色,换上素衣挂白帆,随着丧钟敲响,凄厉哀嚎声四起,回荡在皇宫里,不知情况的人,肯定误以为这是人间炼狱。
白色绸缎随风飘扬,向天降大雪,白茫茫一片,她的妹妹来接她了。
沈氏兄妹痛哭之下昏死过去,被奴才们抬走医治,天真无邪不知人事的佳玉,被乳母轻拧一把屁股,张嘴嚎啕大哭,颤抖的身子,连带着身上孝服衣摆跟着颤抖。
悲痛的是周柏言,而非帝王,静坐一夜后,他顶着一头白发,让奴才们抬去上早朝,处理好朝政,周柏言又回到紫宸宫作陪沈佳怡,一个人坐在灵柩外,一个安静躺在灵柩内。
看着被自己扯掉假发后,露出原本白头的沈佳怡,周柏言欢快笑着,伸手摸了摸她脑袋,低语:“你瞧,咱们也算是共白头了。”
俩人都是一夜白头,怎么不算共白头呢?
佳怡,朕第一次唤你真名,竟是这种情况,若有来生,咱们都不要做人,就做一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大雁吧。
人间太苦了,下辈子不来了。
“朕也有点困了,便不守你了,朕去歇会,等朕醒了,再来陪你。”
泪水模糊了视线,拭泪的手太过匆忙,可不管怎么擦拭,总擦不干净,索性不管,灵柩旁的椅子换成龙榻,和衣而眠,手紧贴灵柩壁。
趁这个机会,泉青叶急忙催促太医上前:“赶紧给皇上瞧瞧,动作轻点,别吵醒皇上。”
“是。”
太医们蹑手蹑脚上前,动作轻盈诊脉,而后悄悄退出去熬药,内殿的哭声也恰然而止,变成沉默的哭泣。
静云拭去眼泪起身,悄悄找到云林子对他喑哑恳求道:“皇后娘娘给沈姑娘留有懿旨,奴婢不知是否要上交给皇上瞧瞧,还请公公提点一二。”
后路得有掌权人让出来,才能走得稳当,娘娘你想要做的事情,奴婢必定会誓死守护。
闻言,云林子回头看了一眼熟睡的周柏言,随即收回目光,疲惫道:“再等等吧,先让皇上缓缓,若是皇后娘娘有信留给皇上的,还请姑姑立即拿过来交给皇上。”
帝后之间的感情,掺杂太多利益了,沉重而悲痛深厚,在爱和算计中来回拉扯,如今更是扯碎了心,伤人伤己。
皇后娘娘太累太苦了,歇息也好,肉身被禁锢了,至少灵魂是自由,现在她可以遨游天地,去看不同风景,爱所爱之人。
静云摇摇头:“娘娘并未留有书信,反倒是给皇上留了一个遗物,便是佳玉皇子。”
所剩的体己,除了赏赐给他们几个奴才,还分了点给沈姑娘,其余封存,等佳玉皇子长大成人留用,半点都没有分给皇上。她想,娘娘对皇上的感情太复杂了,有爱有恨,爱恨交缠,恨压过爱,让她痛苦不堪,索性什么都不给,只给他留下一个需要照顾的孩子,充当遗物。
云林子听弦音知雅意,明白沈佳怡此举是什么意思,连同她的死,都是经过精心设计而为。
用所剩不多的性命,为族人和佳玉皇子搏一个锦绣前程,倒在皇上怀中,死在他最爱的年岁里,让思念和爱意随着时间流逝越发浓厚。
断绝色驰而爱衰的可能性,容颜未老恩先断,是后宫多少女人生死大坎,悲剧源头。
等送走沈佳怡灵柩后,她留给沈佳清的懿旨落在周柏言手中,无非就是赐她独立女户,赏她百亩良田,护她不受欺辱。
周柏言应允了,命人亲自把人送出去,还赏赐一块御赐牌匾,挂在沈佳怡赏赐沈佳清宅院大门上,告诉世人,此人受他庇佑。
唯独静云那句佳玉是沈佳怡留给他的遗物,才能唤回周柏言思绪,他定定看着乳母怀中熟睡的佳玉,手一伸,稚儿便被塞入怀中,抱个满怀。
父子俩头一次脸颊相蹭,滚烫的泪沾湿佳玉脸颊,他感受到热意,不适扭动身子,周柏言忙不迭抬手轻拍后背,哄了几句,而后把目光落在静云几人身上:“你们是伺候皇后的旧人,往后就留在佳玉身边伺候吧。”
语毕,眷恋的目光环顾四周:“你们即日挪出怡景宫,随朕入住紫宸宫,往后就住在紫宸宫偏殿,朕亲自抚养佳玉。”
“谢皇上恩典!”
静云几人感激涕零跪地磕头谢恩,娘娘所愿,他们做到了。
说完,抱着佳玉坐上御撵,渐渐远去,身后传来宫门紧闭而发出,木头相互摩擦的声音。
安置好佳玉后,周柏言这才腾出手处置四皇子,看着跪在面前痛哭流涕的兄弟俩,脑袋都磕破皮了,鲜血顺着额头滑落下来,嘴唇干裂渗血,脸色惨白,好不可怜。
冤冤相报何时了。
“求父皇饶恕四弟,他尚且年幼,定不会做出弑母丑事,这里面肯定存有误会,还请父皇明察!”
大皇子哭肿了双眼,眸中满是焦急惶恐,磕头声,声声急切,颤抖沙哑的嗓音,犹如杜鹃啼血,述尽满腔委屈害怕。
而四皇子仿佛被吓掉魂般,呆愣地学着大皇子的举动而磕头,眸色黯淡无光,一举一动极为僵硬,被大皇子护在身后,用身体遮掩。
“去云林寺为你母妃诵经祈福吧,弑母不管真假,总归出自他的手,而且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朕也保不住你们兄弟俩。”
周柏言眼里的心疼浮于表面,但还是定下兄弟俩的结局,成王败寇,沉不住气,就得认输,就像皇后一样,棋差一着,死于非命。
大皇子不可置信猛地抬头,目光紧锁端坐高位之人,摇摇头,喉咙一滚,疼得像吞了刀片似的:“您不要儿臣吗?”
“成王败寇,朕说了,雁过留痕,皇后为何薨逝,你我心知肚明。”
大皇子精神崩溃,扯着嗓子呐喊宣泄:“儿臣身为人子,为母报仇何错之有?如今天下以孝治天下,父皇是想让儿臣对杀母仇人卑躬屈膝,认贼做母您才高兴吗?”
说着,气血直冲天灵盖,手激动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声嘶力竭道:“可是儿臣做不到,儿臣午夜梦回,看见的全都是母妃伸冤无门,浑身是血的残身……”
“你先看看你母妃所为,再来评判她死冤不冤?”
话音一落,泉青叶捧着一沓厚厚的证据上前,递给大皇子,等对方接过后,后退几步,保持安全距离。
随着翻阅,大皇子一目十行,速度越来越快,双目越瞪越圆,眼珠子恨不得瞪出来,明明是泛黄的纸张,却能隐约透过散发墨汁味的文字,看见一场场人吃人血雨腥风的暴行。
随便看几封,剩下的被大皇子摁住,颤颤巍巍挺直背脊,豆大的眼泪划过脸庞,掷地有声道:“儿臣母妃何错之有?是您逼她抬起屠刀,挥向同样无辜的女子,是您逼死她们!!!”
他没错,母妃也没错,是后宫容不下他们,为了苟活,他们不得不举起屠刀,斩杀一个又一个试图吞噬他们的“凶兽”。
此话勾出周柏言隐忍的泪珠,他置于案桌上的手紧握成拳,深呼吸,平静道:“逼死她们的从不是朕,而是欲望,对权利的欲望,对担起家族荣誉的使命,朕不过是能维持她们所需之物,争抢的傀儡罢了。”
“世家大族往朕的后宫里塞人,朕连拒绝的权利都没有,顶多有挑选的权利,皇帝不是谁都能当,也不好当,得违背本性,克制做人的欲望,时刻保持头脑清醒权衡利弊。”
“朕和她们在这个金碧辉煌的宫殿里,进行一场公平的利益交易,没有谁对谁错,只有值不值得,这场斗争中,你们败了就是败了,朕也从未赢过。”
失去众多孩子,失去所爱之人,失去母妃,失去少年妻子。
皇宫没有赢家。
“带下去。”
不等愣神的大皇子做出反应,周柏言便先摆手,命人堵嘴带走。
后宫争斗继续,血腥味新旧叠加,久久不散,旧去新来,一轮又一轮,每个人都处在合适的位置上,被命运推动,奔去属于自己的结局。
鲜红的宫墙,颜色又鲜艳了,白帆挂了又挂,取了又取,周而复始,怡景宫迎来它的主人,但中宫后位空悬多年,直到新帝登基,才填充上,沈佳怡也得到她应得的追封,圣母皇太后。
周柏言顶着一头白发,从春秋鼎盛之期到垂垂老矣,闭眼那一刻,仿佛松了口气,总算是能休息了。
属于皇后的灵宫被打开,迎来新主,随后彻底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