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金城汤池2

    自从贾府叫贵女林氏当家之后,几次府中用人都是只签工契。


    一般人家若非走投无路,自然不愿卖身入大户人家。贾府庇护百姓竟然要人做工,一开始确实惹人阙疑,只觉贾府是趁人之危。


    可又见城西与安阳医馆的街坊以工契得贾府庇护,即有吃有住,又能拿着工钱重回家园,甚至再听府中旧仆多拿回了了身契。一时间,街头巷尾又有人说:“贾府不养闲人罢了,又不是不发工钱。”


    从前讥讽者闭了嘴,连闯王义军都默许贾府的做法。


    可眼下,贾府忽而张榜,为府中和商队招募家丁小厮,需签下身契。


    消息一出,又让那些想进贾府的人们疑惑。


    眼下虽说京中商贸渐通,但也只限于城内交易。


    能出京做买卖的商队不多,其中贾府的商队最为稳妥。有府中护卫,又得义军照应,几乎畅行无阻。


    世道艰难,人总不能一直坐吃山空。


    比起去义军应征,倒还不如卖身进贾府,说不定能跟原先贾府中的家仆一般,得一个铺子经营啥的。


    这样一想,这般既有前程、又有靠山的好差事,自然叫人眼热。


    但比起这些算计,更有不少人是奔着一睹京中贵女的真颜而去的。


    黛玉出府总有重重护卫簇拥,帷帽遮面,或是策马飞驰,飒然而过,叫人只见风流袅娜之姿,却连一角面容都望不真切。


    偏偏贾府自涉商以来,府中丫鬟婆子时常出入,打理往来,众人得见贾府女子皆如花似玉,民间早断言贾府主子必然更有仙姿玉貌。


    更甚者,前有京中流言贾府林氏济民爱民,清除灾异,今便有流言道贵女林氏待嫁守贞,与闯王交好,虽无官职却得权势,恐有私情。朝廷末年常有名妓英雄传奇故事流传,眼下京中一片死气沉沉,正缺风流韵事。不入流的茶馆说书人,早编得她三嫁三休、倾城倾国。茶客不听不散,流言愈演愈烈,她与贾府成为坊间风月的话题。


    当然,以贾府如今在京中的往来,这些闲言碎语总会传到黛玉耳朵里的。她如今深居简出,而闯王不在京中,只待开春新朝布告天下,这些茶肆流言自然不攻自破。


    可在此之前,黛玉也不会随了别人的愿给人当谈资。


    外人只见贾府招募要年轻健康的男子,可层层筛选下,那些打着“来应征”幌子妄图窥探芳容的好事之徒,连宁府门槛都未曾跨过半步,而能入围者签下身契前愣是没有见过当家主子一面,倒叫所有人的打探全盘落空。


    五百多个人往宁府挤,可即便过了府中家丁们的初筛,便还要过卜家兄妹的检查、赵安的比试测验、左丘梅的反复质询,最后赵安送上名册的,也不过区区三十七人。


    如此百里挑一的遴选,远远超过了从前贾府用工契雇佣百姓做工的要求。待签下身契,住进宁府后,他们才知道表面招募的所谓“家丁”,实为新制府兵。


    而这三十七人中,能真正步入荣府、随主子进退者,不过寥寥。


    余下的,则需一一磨砺、再度分流,有的或为商队前锋,有的或守内院要地。唯有忠心与本事兼备者,方可得一席之地。


    “我怎么觉得,好像被骗了啊?”


    这些新来的家丁在头一回点卯时见到京中的话题人物贵女林氏,心头难免涌动几分惊异与躁动。他们中有人在府中难得碰了头,五六人便聊了起来。


    “如何叫骗?”牛浩门冷笑,“进了府,身契都签了,做什么差事,还不是主子一句话的事?”


    “你要是高升做了总管,那你去跟主子说被骗了,做回你现在这家丁。”


    众人哄堂而笑,方才提问的路扶也挠了挠头,憨憨地笑了。


    “该给的工钱也没少,住得比棚户强,吃得比流民好,不是说做得好还能进荣府做主子的护卫吗?大家好好干吧。”


    皮高峰说话的声音厚重,看模样倒是个本分人。一旁新人中最是阳光俊朗的戈凌斜倚着门框,轻笑一声:“我倒不稀罕当什么护卫。府里这么多俏丫鬟,找个成亲,生几个娃过日子,不也美哉?”


    戈凌说的倒也没错,寻常大户人家府中男女婚配是常事,而且如果主子大方,还能得赏赐。


    只是这话实在是糙,此言一出,旁人一乐。有人打趣:“你这心思,不如直接把主意打到主子身上来,一步登天。”


    戈凌装模做样道:“哟,那也不是不行。你瞧点卯那时,哪位姑娘有主子模样好?再说了,她那……如今是死是活,谁知道?她还真守寡不成?”


    可惜传言如风,这事很快便被黛玉知道。


    其实,她早听茜雪说过,京中小茶楼酒肆,多有将自己编入风月话本,甚至传她与闯王情长义重、私定终身。黛玉是爱惜羽毛之人,这等话本不入耳,更何况是带着几分放肆意味,在府外她倒没法直接发作,可即在府里,府中自有家规。


    他们进府不过三日,那几人便被莫云嬷嬷提点着,在府中众人的围观下,实打地挨了三十棍家法。


    今日京兆尹上贾府一叙,来者名为师景辉,乃张才良幕僚之一。此人虽屈于曹睢之下,但素有清望。说来也巧,这人早年竟与林如海同在兰台寺共事,只是林如海位列兰台寺大夫,为天子监察百官,而师景辉,不过兰台寺史官。


    早年他因不满京中买官之风甚嚣尘上意图联署上书整饬风纪,却被同僚告密,愤而辞官归乡。如今随义军重返京中,由闯王亲点,为新朝掌京兆尹之职。


    不过虽说师景辉是父亲旧僚,但并不代表他对黛玉有帮协之心。黛玉心知肚明,这人说不定便是专为自己济民一事所设的“兰台寺大夫”。


    师景辉上门是为义军粮草而来,初见一番寒暄后,黛玉提及坊间话本流言,师景辉为此番目的达成,自然爽快允诺派人弹压整肃。


    只是没等黛玉缓口气,便听师景辉淡然道出:“义军的斥候来信,闯王暂不回京,计议亲征三城。”


    曹睢来信中更提出要贾府派出护卫出城搜运粮草,以供义军冬战。


    可眼下雪势正凶,便是京城也近乎全日关闭城门,进入宵禁状态。贾府的护卫队和商队也早已完成城中过冬粮草薪柴的囤积,在暴雪结束之前打算蛰伏留京。


    如今要贾府的人为义军的战事涉险,她虽不愿,却也知此时身份微妙,不能轻言反对军务。


    “如今京中诸衙正备登基礼,朝纲待立,闯王如何还要亲自涉险?”


    黛玉放下茶盏,抬眸凝视,“大人便未曾劝诫一二?”


    师景辉面色不改,淡淡道:“姑娘所言极是。但闯王志在四海,雪天之困,正是向北攻城拔寨、断粮困敌之良机。若得捷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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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仅可收东北三地富庶之地,抵抗北境外敌,更可振新朝威名。”


    黛玉未即应声,却与左丘梅相视一眼,眼底俱是心知肚明。闯王耽于民生,接下来京中济民、□□之事,还要她一力承担。而早日拿下北方各地,也好开春新朝建立后,剑指金陵,实现一统山河的帝王梦。


    转瞬,她浅笑道:“这曹先生,难道就不担心其他城如同今日京城一般早已囤足粮草,岂非困守有备?易守难攻反遭折兵?”


    黛玉似乎说到了师景辉心中的难处,只见他默了一会,冷道:“闯王骁勇,麾下精兵良将,自有应变。此时若退,将来易被后起之人诟病,言他坐拥京城而缩手缚脚,懦弱无谋。”


    黛玉轻轻一笑,语气却如风中落针:“闯王要的,自然不只是坐拥京城,而是坐稳江山。”


    她放下茶盏,指节轻叩案几,语气渐缓却句句分明:“只不过,此岁正荒,雪深路断,便是我贾府护卫队,亦难通商路,连山匪都避雪不出,六万义军又凭何行军?凭何拔城?”


    师景辉不语,只以静默应对。


    “我听闻义军所到之处,素来爱民,取城之后,以富户米金补军中粮饷,也是情理中事。”


    黛玉目光沉静,“可近日我听府中人来报,济民坊有流民言,义军所至之地,已不止盘剥富户,竟连小民家碗中之米、身上之衣也不放过。”


    义军从一群吃不饱的流民而起,一路到十几万大军直指京师,其中如何解决兵士吃饭问题,史书中早有答案。


    师景辉眉心微动,却未置评。


    黛玉又道:“若此言为真,我在京中施粥济贫,以义军之名行善,岂非……助纣为虐?”


    师景辉终于道:“战事纷争,孰对孰错自然众说纷纭。各地形式各异,实难面面俱到,百姓之言未必可尽信。姑娘与我同为新朝计策,只理当以大局为重,眼下兵锋未定,军纪虽偶有不整,却也属无奈之举。但义军所行,也是为百姓革奸铲暴,免除繁刑重敛。”


    他顿了顿,又道:“闯王信我,叫我掌京兆。虽如今世道艰难,但因人成事。林姑娘无需多虑,我与闯王同行三年,便是信他能做一朝明君,还盛世太平。”


    黛玉静静听完,终是微笑。


    堂中只有三人,并外其他。


    言至此处,黛玉语气已分寸有别,“我敬闯王志业远大,但时势不同,谋略亦应有别。旧朝恬据金陵,而京城新朝将立,争锋相对时更该息兵养民、清军整伍、设法安众、徐徐图之……一味攻伐之策,岂是治国之道?稳政胜于拔地,安民重于耀武。”


    她顿了顿,终是缓声而出:“大人若信得过我,便替我劝一句。京中百姓方才稍喘口气,若雪中折兵,伤民坏政,乱象横生……不如就此整顿,以待扩张。”


    师景辉静默良久,半晌,道:“姑娘既言如此,不妨留书一封,我必转呈闯王。”


    黛玉心中了然。


    她知,这闯王亲命的京兆尹早已无当年兰台寺谏言之志。


    她更知,闯王不会因她一言而止步。


    终究是苟合,到底志不同。


    她闭目轻叹:“多谢大人。”旋即转身,从容一笑道:“方才大人问府中招募护卫之事,实是劳师动众,非我本意……”


    她神情恬淡如常,只转移话题,留待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