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嘉贺周周

10.10

    “……我明白,傅总。”


    短暂高效的谈话到此结束,梁思怀着难以言喻的复杂心情离开了总裁办公室。


    他没想到,傅总竟然真的再给了他一次机会。


    所以在拨出那个电话之前,梁思足足打了半小时腹稿,才勉强想好一会儿要说的话。


    他应该先关心兰先生的身体,关心那场在傅总眼中必须于明天之前痊愈的感冒,同时悄悄观察和试探对方的心情,再决定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提起明晚的大秀,确保兰先生一定愿意出席……


    “请问是兰先生吗?”


    电话被接通后,他先客气恭敬地自报家门,仿佛生日那晚不曾见过彼此:“您好,我是梁思,傅总的助理。”


    电话那头的青年似乎笑了一声:“梁助?你好。”


    然后,梁思还来不及用上那些精心构思过的话术,就被对方的下一句话变成了毫无意义的废稿。


    兰先生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澈。


    “呈钧让你找我吗?”他问得平静而笃定,“是什么事?有活动需要我一起出席吗?”


    梁思一时愕然,主导权不知不觉被夺走,他本能地回答道:“是、是的兰先生,明晚有一场jA旗下品牌的高级珠宝大秀,傍晚五点开始陆续入场,傅总预计会在七点左右落地京珠,然后出发过来——”


    “知道了。”兰又嘉打断了他的话,干脆道,“我会准时到的。”


    他的话音里泛着些许期待,似乎在自言自语:“那天晚上会很热闹吧。”


    本以为艰巨的任务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完成了。


    兰先生的语调柔和烂漫,时间仿佛回到了生日之前,那晚的失落和后来的一切都不曾发生。


    梁思直觉有哪里不对。


    可是……


    他停顿了两秒,轻声问:“您的身体还好吗?傅总说您感冒了,现在有没有什么不适?需不需要我……”


    “不用。烧已经退了,不会影响明晚的。”


    “他晚点又要飞外地?真辛苦。”兰先生好像又笑了,“明天我就不去机场等他了,你让司机来家里接我,直接去会场吧。”


    “麻烦你了,梁助。”


    电话被挂断之前,梁思听见那头传来一道有些模糊的声音:“小伙子,常用的几种药都在这里了,你看要哪个?有没有去医院查过是为什么吃不下饭啊?”


    有点听不清,他想。


    于是他也一板一眼地回应:“好的兰先生,不用客气,明天我来接您,那我先不打扰您了,再见。”


    “嗯,再见。”


    听筒里骤然只剩冰冷规律的机械音。


    梁思攥着手机发了一会儿呆,一回到工位,坐在旁边的同事就好奇地凑上来问:“傅总找你什么事啊?难道是要给你调岗?”


    他回过神来,诚实道:“不是,还是继续给傅总做助理,负责处理跟兰先生有关的事务。”


    “真的假的?你不用走了?”


    “对,不用了……暂时不用。”


    不能再做多余的事。


    他已经明白了。


    同一时间,兰又嘉放下了手机,目光扫过店员拿来的几种药,应声道:“每样各要一盒吧,看看哪个效果最好。”


    “都要?那你记得看清楚说明书,别乱吃啊。”


    店员嘴里嘀咕着,但也没有再问些什么,动作利落地给药品扫码结账,盛好了递给他。


    兰又嘉提着一袋子促进食欲助消化的肠胃药,走出了药店。


    他好像越来越吃不下东西。


    昨天中午吃的面条没能在胃里待多久,就吐得一干二净,后来在会所包间里一边听同学们唱歌一边默默吃掉的点心小吃,也未能幸免。


    所以兰又嘉最终没有参加昨晚的毕业聚餐,而是提前离开,独自逃回了家,蜷缩在大得有些可怜的床上,茫然无措地抱着自己似乎已经在排斥食物的腹部。


    他对动物蛋白过敏,有太多不能吃的东西,因此一直以来对食物的欲望就不高,这段日子更是近乎厌食,只不过之前以为是毕业太忙,忙得没了胃口,便没放在心上。


    现在兰又嘉知道原因了,是身体里的癌细胞在作祟,才令他日渐消瘦。


    他真的瘦了很多,本来合身的衣服宽大了一圈,要是再这样下去,等不到癌症扩散至全身,营养不良会先要了他的命。


    就算命运已经注定要结束于绝症,兰又嘉仍希望自己人生剩余的时日,尽可能过得体面。


    至少,模样不要那么难看。


    所以他去药店买了药,希望药物能帮自己恢复一点对食物的欲望。


    在试到第二种药的时候,兰又嘉终于成功吃下了今天的晚餐,而且在餐后长达一个小时的时间里,都没有产生反胃想吐的感觉。


    于是,他的心情终于变得明媚起来,再想起明晚要出席的珠宝大秀,更觉得期待。


    气质出众的模特、光彩夺目的明星、受邀而来的媒体……秀场里会到处都是人,四周也会格外热闹。


    兰又嘉现在很喜欢热闹。


    这是他昨天刚冒出来的新爱好——因为他发现,坐在有歌声与笑声不断回响的包间里,那阵最近常常在独处时侵袭身体的疼痛,竟然渐渐淡去了。


    疼痛总在安静的时候喧嚣,它害怕热闹。


    这样很好,可以少吃一点止痛药,免得等到未来疼痛不断加强的时候,药物已经因为滥用而失效。


    夜晚,冷清寂寥的大房子里回荡着热烈浓郁的音乐声。


    兰又嘉在衣帽间里挑选明晚要穿的衣服,白皙单薄的指尖拂过一排排定期更新的奢侈华服。


    他在想什么颜色能显得人没那么消瘦,在想这枚胸针该用哪件衣服来搭,在想这首歌实在是有点吵……


    听筒里传来声音:“喂,哪位?”


    他在想,自己为什么会鬼使神差地拨出这个号码?


    “您好,我是兰又嘉。”他关掉了吵闹烦人的音乐,紧握着手机开口,“那天您在京珠音乐学院里给了我一张名片,还记得吗?”


    “兰又嘉?记得记得,当然记得!”


    电话那头的中年人语气陡然激动起来:“没想到还能接到你的电话,你改变主意了?对我们这部戏有兴趣了是不是?”


    “嗯,我改变主意了。”兰又嘉问,“你们找到合适的演员了吗?”


    “没呢!梅导说目前还是你的形象最贴角色!你有兴趣就太好了,我马上跟导演说一声,你最快什么时候有空?过来正式试个镜——”


    “不好意思。”兰又嘉轻声打断了兴奋溢于言表的选角导演,“在那之前,我有件事想先跟您确认。”


    “什么事?你说!别那么客气,喊我李哥就行。”


    兰又嘉就问:“李哥,我想知道,这部戏能在三个月内拍完吗?”


    “能啊!”闻言,这位姓李的中年人更加兴奋了,“用不着三个月,我们预估是拍五十天,目前计划是八月下旬正式开机,这样,你先过来一趟,我当面跟你说!”


    紧接着响起的声音却带着几分歉意:“不,我是指,从现在开始算起的三个月内。”


    “什么?这……”


    在选角导演讶然的沉默里,兰又嘉的语气分外平静:“很抱歉,但我只有这么多时间,我希望能拍得越快越好,最多三个月。如果可以的话,这期间我会全力配合。”


    尽管医生说还剩半年,可最后那段时光一定是虚弱和惨烈的,他要预先去掉这段丑陋得不该被人看见的时间。


    三个月,或许已经是他仅剩的全部体面。


    听筒传出淡淡的电波噪音,在陡然沉默下来的空气里,发生在生日前夜的那段对话,异常清晰地浮现在兰又嘉的脑海中。


    选角导演竭力劝他:“……这真的是个非常好的机会,我说得直白点吧,难道你就一点也不想成名吗?不想被很多人看见和喜爱吗?”


    可那时的他笃定地回答:“我已经有足够的爱了。”


    原来那也是自欺欺人的假话。


    所以在孤魂般游荡在空洞屋子里的这一刻,他鬼使神差地翻出了那张名片,拨通电话。


    他不是想成名,只是想要被很多人看见和喜爱。


    ——如果,这种爱永远不可能从某个人身上得到的话。


    “很多人”其实是个更明智的选择。


    因为哪怕每个人都只给一点点爱,将它们加在一起,也已足够。


    “我知道这个要求可能很过分,不能接受也很正常,对不起,耽误您的时间了。”


    “不不,我没有说不能……我先跟导演说一下这个情况,再答复你好不好?”


    “好,麻烦您了,谢谢。”


    兰又嘉想,算了,拒绝才是合乎逻辑的,他本就没有抱多大希望。


    他只是……


    只是想试一试。


    就像这一年里他追在傅呈钧身后做的每件事一样。


    不会有结局的悲哀徒劳。


    挂掉电话,屋子里重归寂静。


    兰又嘉茫然无措地环视着四周明亮灼目的灯光,一件件昂贵精致的衣服排列在一起,被整理得妥帖光鲜,却没有一丝温度。


    反胃感骤然上涌。


    他跌跌撞撞地冲向卫生间。


    没关系,他买了很多药。


    还可以再试第三种,第四种……


    药物总该比爱可靠。


    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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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晚上,jA高珠大秀会场。


    这场一年一度的珠宝盛典在城市远郊的一座古堡里举办,古堡坐落于风景秀丽的群山环抱中,此刻夜色四合,山林郁郁葱葱,公路上灯火点点,与星光熠熠的古堡交相辉映。


    走秀尚未开始,秀场内早已人声鼎沸,盛装出席的明星们争奇斗艳,媒体手中的摄影机快门几乎得不到一丝喘息,按个不停。


    但满场追逐闪动


    不愿错过任何一个细节的镜头们,却都默契地绕过了一个地方。


    袁静再一次朝那个方向望去的时候,她身旁刚凭一部电视剧走红的年轻女明星终于忍不住开口,凑过来同她耳语:“静姐,那个人到底是谁啊?”


    “不知道,反正不是咱们这个圈子的。”


    袁静是资深经纪人了,对圈内每一张值得记住的面孔都如数家珍。


    她想了想,压低声音补充道:“去年我带你泓哥来的时候,也没见过他。我记得那边是jA高层的座位区,可能是法国母公司那边过来的人。”


    jA集团是全球规模最大的综合性奢侈品集团,全称jean d’Anjou,中译名让·德安茹,一百多年前发端于法国,如今版图已遍布全球,集团旗下的数个子品牌囊括了珠宝、时装、皮革制品、化妆品等诸多领域。


    “从总部过来的?但他看起来不像外国人呀。”女明星频频侧目,“而且这么年轻,感觉还是个大学生呢,长得好漂亮啊。”


    “行了别看了,注意仪态,镜头随时会扫到你。”袁静没好气地拧了她一把,“全场媒体都被打了招呼不能拍那边,你胆子倒是大,眼珠子都快黏上去了。”


    “嘶——知道了静姐!”


    女明星猛地吃痛,立刻收回视线,摆出从容优雅的姿态,只是才忍了几分钟,又开始目不斜视地感叹:“这个场地真的好美,听说是仿照德安茹家族在法国的古城堡建的,还没有原版十分之一的奢华,哇,他们祖上是不是真是贵族啊?”


    她说着说着,面露憧憬,小声提起那个正令全场绝大多数来宾都翘首以盼的人:“静姐,那位亚太区总裁今年到底会不会来啊?我之前只在新闻上见过照片,本人真的长那样吗?这命也太好了……”


    第一次受邀出席这种场合的新晋当红女明星语带傻气,旁边一贯严厉的经纪人却难得没有批评她,柔声道:“我收到的消息是会来。”


    袁静朝人头攒动的入口处瞥了一眼,脸上同样透出几分期待:“你比泓哥运气好,去年大家都盼了个空。前段时间jA在非洲那边的矿刚挖出世界最大的钻石原石,很轰动,所以大家估计他这次一定是会露面的,你没看那几个大花今晚都铆足了劲吗?jA珠宝目前那份全球代言人合约明年就要到期了。”


    闻言,她带来的女明星也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背,连美貌都提亮了几分。


    财富、权力、容貌……无论是拥有哪一项,都足以令这世上的男男女女们疯狂。


    何况是当这些光彩同时汇聚在一个人身上。


    晚上七点五十九分,这场高级珠宝秀正式开场的前一分钟,已经渐渐安静的秀场外侧,蓦地响起一连串清晰鲜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来宾们不约而同地望过去,一道道视线好奇地越过西装革履的保镖,紧接着便静下来。


    被簇拥着入场的男人刚下飞机,一身优雅简约的纯黑大衣,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仅有被风掠起的褶皱显露出几分倦意,混血特征明显的俊美面孔冲击力十足,深邃冷冽的灰绿色眼眸淡淡扫过整个会场,一时间竟鸦雀无声。


    直到他的视线准确落在那片始终没人敢靠近的坐席,这份浓烈的压迫感才无声散去。


    独自坐在那里的青年原本聚精会神地望着舞台的方向,可一分钟过去,大秀仍未开始,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循着周围人们的视线,向后方望去,恰好撞进那双熟悉的眼睛。


    下一秒,青年抬起手,本能地朝对方挥了挥,像是很平常地打了一个招呼。


    他穿一件黛蓝色的真丝衬衣,衣领没有扣到最上方,露出一点在锁骨处若隐若现的灿银项链,因着扬手的动作,袖口滑出一截莹白纤瘦的手腕,整个人就像一颗被丝绒礼盒轻柔包裹的璀璨钻石,在人群中耀眼夺目。


    兰又嘉看起来很好,灿烂明艳,没有病气,是他平日里最喜欢的那番模样。


    傅呈钧想,那个发着高烧不欢而散的早晨已经过去了,正如那个被送进医院的生日夜晚也无人再提起。


    他的嘉嘉总是很听话。


    知道什么时候该忘记和放下。


    于是万众瞩目的男人轻笑一声,越过那片从未映入他眼帘的模糊人海,径直走向自己的蓝色钻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