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振振公子

    少女身上淋漓的水渍染湿了车内绫罗,独臂汉子下意识皱眉,瞥见面色如常的九公子,又匆忙垂下头去。


    九公子的洁癖严重到病态的地步,即便出行在外,也绝不肯投宿旅店,用旁人用过、睡过、碰过的一切器具,这辆豪华宽敞的马车,就是他日常起居的“屋子”。


    九公子的屋子,是从来不许人造访的。


    宫九道:“剑。”


    漆黑长剑锵然出鞘,剑柄贴心裹好洁白布巾,恭谨递到他手上。


    宫九走到霍天青的尸体前,遽然挥剑斩断他的脖颈,将那道新月般小巧妩媚的刀痕掩盖在剑伤之下。


    同类的举动,他也曾对霍休做过。


    他不喜欢这样的痕迹出现在别人身上。


    “回南海。”


    “是。”


    独臂汉子不敢窥探车中动静,便沉默扬鞭,驱使马车平缓行动起来。


    公孙兰静默雨中,半晌才弯腰拾起断剑,目送那辆四骏的大车走远。


    象鼎宝篆,玉几瑶琴,马车内确实布置成了精雅华美的居室,并且足够温暖舒适。


    宫九取出碧玉小盒盛装的伤药,摆放在少女手边。


    车里没有燃烛烧灯,只在椒壁嵌满夜明珠。珠光莹润柔和,落入她两汪黑潭般幽深平静的眼眸,带起无端的艳意。


    宫九旁若无人地除去血污湿衣,袒露苍白而瘦弱的秀挺躯体。他身上的刀伤被雨水浸润良久,鲜红中泛着泡胀的惨白,却已浅了许多,去岁秋夜圆月弯刀镌刻下的伤痕,也已光洁如初。


    新衣仍是雪白柔软的锦衣,手工精致、质料考究,宫九自己换上一套,又将一套放在阿媱手边。


    “这里只有我的衣衫,姑娘暂先将就一下。”


    衣冠楚楚,俊逸清赏,又是初见时那副斯文腼腆的君子作态。


    阿媱瞟他一眼,并不理会。


    宫九也不勉强,垂首将她手边碧玉小盒打开,苍白指腹抠挖下一块凝脂药膏,缓慢涂抹心口那处狰狞外翻的致命刀伤。


    他的脸又开始红了。


    阿媱知道,那是疼痛带给他的快乐。


    “药膏无毒,还请姑娘放心取用。”


    阿媱抱臂坐在角落,雨滴滑落鬓边,坠在她膝上横卧的弯刀上:“你不做‘蜜蜂’了?”


    宫九黯然叹息。


    “你是我第一个女人,也是第一次心动。许多事我都不太明白,也都做错了……”他漆黑的眼珠里浮现茫然之色,像个迷途的小孩子,以最能激起母性怜爱的姿态,展现在少女眼中。


    少女总是多情而悲悯,眼前的人却绝非如此。


    她冷硬道:“你也是第一个被我刺入心脏,还能活下来的人。”


    “这并不难。”


    宫九含蓄轻笑:“只要对心脏的构造足够了解,再把控好刀锋扎入的角度,就不会真的致命。”


    阿媱微微抬眼。


    原来那时他看似沉溺爱欲、任人鱼肉,其实一直留有理智。


    宫九及时捕捉到她的目光,娓娓谈起人体各处的精密构造。他是杀人的行家,说起这些如数家珍,言语也生动风趣,一直到天明雨停、马车驰入闹市,才堪堪止住话头。


    “在下去为姑娘置办衣衫钗环。”


    阿媱身上的湿衣已被体温烘至半干,她靠坐在车壁边,暄妍面庞微露倦意。


    突破第七重之后,嫁衣真气的霸道刚猛更甚从前十倍,所带来的痛苦也就愈发难捱。她勉力将真气逼入下腹丹田,不许它们随意在经脉中游走流窜,也不过是饮鸩止渴。


    必须尽快除掉这两个人。


    姣好凤目浮动幽微杀意,又在一刹间隐入滟滟波光。


    马车悠悠停驻,宫九揭开软帘,回首冲她一笑:“忘了告知姑娘,车内避毒之物颇多,倘若有看得上眼的,还请姑娘随意自取。”


    缂丝帘幕轻盈坠下,遮住宫九长身鹤立的洒然背影。


    阿媱微垂眼睫。


    难怪这一路上,各类剧毒、迷香都不起效用。她沉默收起袖中的七心海棠,缓缓摩挲刀柄。


    刀弯,刀柄也弯。


    弯弯的刀柄整齐缠有一圈细棉,能最好地吸附汗液,贴合掌心肌肤,发挥持刀者的最佳状态。


    刀为人役,人为刀魂,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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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不分彼此。


    精美华贵的缂丝软帘再度掀开,迎接宫九的就是最凄厉、最多情的一刀。


    “好刀。”


    青青的刀横在宫九颈间,逼人杀意沁入肌骨,他却眉也不皱。


    小楼一夜听春雨。


    这一刀无关持刀的人,而是刀的本身。


    阿媱道:“本就是好刀。”


    “可惜我却没有一把如此灵性的长剑,与我心意相通。”


    他好像一点也不在意自己的处境。


    阿媱皱眉:“你不怕死?”


    宫九露出一种奇怪的神情:“你以为谁会在意我的生死?我自己,还是他?”


    独臂的汉子执鞭而立,望向宫九的目光仍是忠诚而充满敬意,仿佛下一刻就会匍匐在地、亲吻他的鞋尖,却对他脖子上的利刃视若无睹。


    “江湖用剑高手之中,他勉强可以排进前十。在我死后,他会不计一切代价复仇。”


    他们彼此都清楚,一个不受威胁的人,是没有软肋的。


    宫九就这么顶着刀刃上了马车,看阿媱就像看顽皮的孩子:“挟持我是无用的。倘若你暂时不准备杀我,不如看看我为你选的裙子?”


    阿媱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他的剑、他痴迷疼痛的怪癖、他转变如风难以揣测的心思,汇聚成这么样一个复杂难懂、比她还不像“人”的人。


    她将弯刀收回,看他从容摆弄那些绫罗,澈丽眼波流淌过一种莫名的情绪。


    她改了主意,问道:“青衣楼,红鞋子,还有你们,是什么关系?”


    “你想听,我随时都可以告诉你。”


    宫九眉目轩朗,笑容中含着动人情意:“现在,先换身干衣服吧。”


    春光淡荡,风里已有了夏日的气息。


    明丽日影照着市集间飘扬招展的彩旗,宫九从马车上退出来,负手望着小食摊上袅袅的炊烟。


    对世间所有早已感到满足、倦怠的九公子,正在觊觎一颗芳心。


    他想要那双空荡淡薄的美丽眼睛,映满他的身影,为他欢笑,为他心碎。


    那一定十分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