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争锋

“勉之,伤势可好?”

宽阔的厅堂内,何灌望着许久未见的弟子,关切的询问。

身着羊皮大袄的刘然,听到此话,微笑道:“有劳师父牵挂,弟子伤势并无大碍。”

闻言,何灌并未多说,刘然伤势是否真的无碍么?以他眼光依旧能看出自己这名弟子,行动依旧没有那么利索,显然伤势还在。

然而彼此身为武人,也无需矫情,战场厮杀又岂能无伤,因此他也点到为止,并未继续追问。

“勉之,此前你书信老夫已收到。”何灌坐在椅子上,略微考察的看向刘然。自己这名弟子的才华他极为清楚,只是年纪太小。而今又打了一场胜战,便想成为指挥使。

刘然拱了拱手,等待着何灌的下话。

“勉之,你想成为指挥使,可想过后果?”何灌仔细的看着刘然,想要从其神色中寻找蛛丝马迹。

刘然依旧沉稳的回道:“弟子清楚。”

听到刘然的回答,何灌闭上双眼微微思索。指挥使的职位并不高,但寻常武人想要达到这个位置,最少也需十五年磨砺,而今刘然仅弱冠,便窥伺此等位置。

以其才能自可担任,但何灌最怕自己这名弟子,会因此而骄纵,迷失本心,到那时很有可能是拔苗助长。

所以,何灌在犹豫,是否要打压一番,好让刘然沉下心来,毕竟以弱冠之年,便成指挥使,的确是太过顺利了。

然而当这个念头升起时,脑海忽然闪过一道刺激,令他下意识回忆起往昔,那便是他青年时,被河东经略使打压的一事。

当时的他,也曾感到万念俱灰,甚至一度怀疑自身是否配得上。最终虽突破层层磨难,但俨然因此事而感到难忘。

想到这里,何灌睁开双眼,望着眼前青涩的刘然。

与去年初见时,如今的刘然身材更加高大,眉宇渐开,自有武人的昂扬,亦有不符合年纪的沉稳。

在何灌思索时,刘然也在思索,对于这指挥使的位置,刘然并非是一定就要获取,但若是有五成几率,他也会尝试一番。

唯有成为指挥使,才能在日后的战场中,获取更多的东西,以此改变更多的东西。

“勉之,我想知道你为甚如此急迫的成为指挥使,你可知一旦你成了,若是做不好,老夫也会为你所累。”何灌盯着刘然询问道。

面对何灌强大的压迫感,刘然没有任何后退的想法,反而一脸严肃道:“师父,你可知弟子初时成弓箭手,所遭遇了何事?又看到了何些事?”

何灌道:“你且说说。”

刘然缓缓开口述说了初时到寨子的经历,那等经历,在刘然现在看来,只不过是些许风霜罢了。然而当时的他,也颇觉得生机渺茫,不知何时就会死。

甚至当时的念头,便是能成为一介都头,只是没想到,如今成为都头了,又想成为指挥使。

随着刘然的述说,何灌眉头微微锁紧。自己这弟子所说之事,何灌并非不清楚,甚至他知道的更多。

此等之事,绝对仅仅是青山寨,乃是整个宋国皆是如此。例如河东军,更是严酷。

刘然深吸一口气,对着何灌长揖说道:“弟子虽年幼,对此亦难以接受,我等弓箭手虽是为了国家提供的田亩招刺,却也为国征战,抛头颅,洒热血。却此等待遇,在内视为如草芥,在外又有兵戈杀戮之难。”

“所以,弟子若成指挥使,亦想改变此景,而这便是弟子所想。”

何灌原本以为刘然想成指挥使,是为了能够晋升,为前途而着想,不料却听到了这个,不禁微微一愣。

何灌这个愣神,令刘然略有些误会,毕竟何灌家世并不差,更是武将之后,自身还是武举出身。

随即道:“弟子自由家贫贱,为招刺也是无以为继,然而自从成为弓箭手,目睹诸多不幸,故曾立志改变此景!”

望着刘然真挚的神态,何灌嘴角不由扬起,他本以为刘然历经此次大胜,会变得性情骄纵,好高骛远。然而此景却告诉他,自己这弟子依旧是他,未改初心。

而这番话,也说到了何灌的心底,实际上他也励志更改世道。朝堂乌烟瘴气,蛇鼠一窝,沉瀣一气,他怎能不清楚,却始终坚持自己的道路,想要去改变,想要去做的更好。

而如今刘然志向,显然和他是一致的。这让他有种吾道不孤的感慨。

少年的朝气,还有理想,此刻在刘然身上显露无疑。

这也并非是刘然故意讨好,而是他内心当中真正的念头,无论是晋升,还是扭转那个必然的未来,都是建立在民之上。

何灌缓缓起身,来到刘然面前,“勉之,你是我的弟子,倘若你要是出错了,可想过会连累于我?”

听到这番话,刘然没有立即回话,而是沉吟片刻,才开口道:“想过,然而因害怕连累师父而怯懦,不敢前行,那就什么也改变不了。”

何灌哈哈一笑道:“勉之,你可想过,你只需再等几年,就能更多的把握来此改变,而不是现在。你以弱冠之年晋升指挥使,必然会被有心人记住,你就不怕招来祸事么?”

刘然双眼看向何灌,没有退让,只是沉着道:“师父,我曾听过一首歌谣,其中情形,与我倒是有所类似。”

“哦?是何歌谣?”何灌问道。

“多少事,从来急,天地转,光阴迫。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多少事,从来急,天地转,光阴迫,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何灌不由低声自语,随后大笑道:“这歌谣虽粗简,却极有道理,只争朝夕。”

“师父,弟子此剑正是昔日从党项步跋子处得来,我取名为争锋!”说罢,刘然猛然拔出腰中西夏剑。

昔日锋芒毕露的西夏剑,如今布满了缺口,这都是一次次战争换取的。但刘然却觉得此剑,好极了。

望着拔剑的刘然,何灌也作出了自己的决定。

“勉之,待回去后,来老夫这一趟,带些金疮药回去。”

闻言,刘然顿松一口气,这话显然是何灌做出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