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锋芒

何灌并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是对是错,只是自己这弟子既然选择了,那身为师父的他,自然要成全于他,仅此而已。

至于是否会被连累,实际上这并不算什么,仅仅只是一个指挥使,最底层的统兵官而已,就算推选不济,也不会对他有丝毫动摇。

随后,何灌便邀请刘然一同用食。

饭食很是丰盛,熬煮了一大盆羊肉,亦有白米饭,这等伙食,刘然可不曾多见。在他的食谱里,除却固定的粟米之外,大多都是简陋的酱菜,或是醋布熬煮的汤,其滋味犹如洗碗水。

或是兴致上来了,何灌还叫人拿了一坛酒。

何灌笑着看向刘然道:“勉之,无需客气,尽管吃。”

而后便起身亲自为刘然斟酒,这令刘然颇感受宠若惊,随即立马起身,想要接过酒壶,被何灌制止了。

“勉之,昔日楚国大贤屈原著有离骚,其中一段为师很是喜欢,可知是哪一句?”

刘然摇了摇头道:“不知。”

何灌也没指望刘然能够回答,只是他兴致上来了,随后道:“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为师在此赠送于你。

说罢,煮过的黄酒,顺着酒壶倒入刘然的杯中,而后何灌又为自己倒了一杯,“勉之,陪我共饮一杯。”

刘然闻言,双手举起酒杯,神情严肃的对着何灌敬酒,“弟子谨遵师父教诲,勉之先饮为敬。”

与白酒不同风味的黄酒,深入喉中,略带甘甜。

何灌见状哈哈一笑,便自己也端酒一饮。

二人在进食间,聊着天。只是大多数时间是何灌在说,刘然在听。

随着时间流逝,一壶酒渐渐消失,待到何灌想再度斟酒时,才发现酒壶空了。

何灌下意识想要叫仆从拿酒,随后反应过来,又制止了自己的行为。他本不是嗜酒之人,平日也极少喝酒。如今日这般,还是因刘然在此,才与之共饮。

酒足饭饱,何灌又与刘然来到了书房,二人站在木桌之前,望着前方的舆图。

这舆图是何灌花费大代价得来的,宋代对于舆图,乃至禁书十分严格,大多藏匿于汴京之中,寻常人根本触碰不到,尤其是在边境之地,生怕被人私通购买,

根据刘然所知的武经总要,就是其中一大禁书。实际上北宋在军事战术,还有实操方面的确是很差,然而在理论方面,一直是在前沿。

只不过因其重文轻武的风气,使得诸多理论书籍和实践分开来,最终这些理论,在汴京失守全部落入金人手中。

望着舆图,何灌缓缓开口道:“勉之,你对未来湟洲局势如何看?”

闻言,刘然仔细端详舆图。其中他最关注的始终是湟洲,恰好这舆图并非是河州一州之地,是整个熙河的。

刘然心中默默思索,其中最关注的便是他先前拿下蕃人生户的门户,这使得宋军大大占据了有利优势。

对此,刘然回道:“三年之内,必有一战!”

“哦?”何灌闻言略有些惊诧,询问道:“勉之,此话怎讲?”

刘然拱了拱手,随后伸出手指对着舆图道:“自崇宁二年,王将军、童太尉携军大破蕃人生户,收复湟洲,距今已有九年。在这九年之中,湟洲各地寨子林立,正如青山寨般便有十处,大多为弓箭手寨子。”

“而此些寨子,由朝廷给予土地,招募陕西沿路男丁为弓箭手,好处有三。一则无需给粮饷,弓箭手军耕一体,亦可自食其力,为朝廷开源节流。”

“二则以弓箭手之雄挚,守护疆土,预防蕃人和党项人进犯。”

“三,便是为未来而做准备!”说到此处,刘然指着党项的古骨龙城,以及去年他攻下的蕃人生户的门户之地,“昔日太祖曾言,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当今官家自登基,便大展雄图,欲以西北之地,报神、哲二宗之仇。而今正是党项最为虚弱之时,再由蕃人门户失守,自为最佳时机!”

刘然又继续道:“况且,蕃人门户失守,岂会按兵不动。若是就此退让,那他们便只有投降一个选择。”

“自熙河开边,宋军在湟洲大肆杀戮,彼此之间深仇大恨犹如深海般,若是如此轻易投降,湟洲早已平定。故蕃人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不仅仅是蕃人,就连党项也插手!”

“湟洲蕃部若是被宋军吞并,那太原郡开侯的平戎策便成了,以湟洲、河州、西宁出兵,就能数路其出,剪除党项羽翼!此等之事,党项人亦知,因此,党项为了自身安危,绝对不会任由宋军,轻松击败湟洲蕃人残部,定会大力支援。”

“那时,宋、夏、蕃,在湟洲必有一场大战,而这一战,最多三年必到,这一战也必然决定了湟洲未来的局势。””当心中理论说出,刘然才拱手道:“此为弟子愚见,还请师父斧正。”

与刘然并肩的何灌,听着自己这名弟子的话,以及见其自信满满的身姿,他忍不住笑了起来:“勉之,你这若是愚见,那整个湟洲也没有多少人,敢自称是高见了,纵使是我,也说不出比你更好的见解。”

仅仅凭借舆图,以及自身弓箭手的经历,便能判定三年之内必有大战,这份见识着实令人感到惊艳。最令何灌感到意外的是,刘然俨然是看出了,未来宋军出征的路线了。

这时,暮色渐深,屋内变得昏暗。何灌亲自举起灯盏,为刘然照清舆图。

而刘然在指尖游走之下,一一指出在他看来,宋军未来出征的路线。而最终目的,赫然是古骨龙城。

“在弟子看来,这古骨龙城,将不会存在太久,三年后,必能拔下此城!”刘然望着古骨龙城,或是在酒意之下,他没有往日的内敛,双眼里满是流露名为野心的神色,这一战,他必然会参加!

察觉刘然充满野心的目光,何灌用空闲的手抚摸长须笑道:“勉之,你想快速成为指挥使者,怕是就是为了三年后的大战?”

闻言,刘然没有反驳,而是拱手道:“师父所言不错,自古军伍厮杀,凶险万分,而此等大战,莫说是诸多指挥使,就算是裨将或也是填沟壑,抵白刃。”

弱冠之年,刘然比起前两年高了太多,赫然达到了一米八,在此等身高之下,其人凌厉的气势,宛如一把开锋的宝剑一般,锐利无比:“所以,局势对我们如此不友好,那便由我来打破这个局面,只要成为指挥使,便可练兵,尚且有自保之力,甚能从此战中脱颖而出,那时才是我的阶身之路!”

“好好好!”何灌抚掌笑道:“勉之,你有如此自信,老夫甚是宽慰。”

“不过,你言战争战场凶险,为师甚是同意。去年你孤军深入,差点身死,身边还是差了点人手。”

刘然闻言,眼里微动,而后露出欣喜之色,自己这师父说出这番话,显然是要给他安排人手了。

随即拱手道:“还请师父明指!”

“哈哈哈,”何灌笑了笑道:“勉之,果然伶俐,老夫不过说了句话,你便打杆子往上爬了。”

“为师的确有一人选推荐,不过,此人桀骜难驯,得看你能不能压服他了。”

“哦?”刘然露出疑惑,他本以为何灌会推荐自己手下,或是安插其他人选,但这话,可不对了。

何灌没有让刘然疑惑太久,拿出一份公文道:“此人姓裴名虎,现在河州牢城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