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湟州
熙河路,湟州。
湟州原名邈川城,位于熙河富庶之地,乃是昔日唃厮啰的地盘,哲宗元符二年短暂攻下,而至当今官家赵佶初登基建中靖国因政治动荡,故又退出此地,再度为唃厮啰所有,直至崇年三年,宋军再度开边熙河,摧毁了唃厮啰政权,将其纳入统治,此地南与廓州县为邻,北与西宁州相望,境内多为山区,地形复杂,沟壑纵横,湟水河自西向东贯穿此境,地势南高北低,由西南向东北倾斜。
如今这座熙河要塞喊杀一片,各种蕃人还有党项人挟攻城器械在此攻城。
辛叔献身着甲胄手扶城墙,往城下探去。在他身边跟着数名亲兵,个个穿着精密盔甲,手持盾牌以防流矢来袭。几人一眼望去,只见城前满地尸体,浓郁的血气味冲天而起,哪怕站于城内也能嗅到这股血腥味。
这已是蕃人和党项人攻城的第三天了。
前不久蕃人和党项沿途攻杀堡寨,并将堡寨内的守军首级斩下带到此地,投掷于城门威胁,又将其尸体用尖锐木棍穿插以做威慑。而后才开始攻城,不过蕃人和党项人在攻城方面并未有太大的信心,只是试探性的进攻,当城内的将官冲杀时,又很快的撤退了。所以未曾遭受多大的损失。
然而今日,此些蕃人挟攻城器械而来,显然是动了真格了。
望着这些攻城器械,辛叔献脸色一沉,这些都是从湟州的砍伐树木而制因湟州局势糜烂的太快,他根本来不及伐尽附近的树木,以至留下如此大的漏洞,被党项和蕃人抓住机会,制出了攻城器械。
他望着漫山遍野的敌军,深深吸了一口气,以他估算这里怕是有十万之众了,而此刻湟州城内的驻兵连两千人都不到。
湟州本是军事重镇,常规驻军有五千之数,然而此前镇守湟州边境的陈到告急,各地抽查人手,共二万人前去支援,而湟州就出了三千兵马。但不料湟州边境非但没有取得胜利,反而还令湟州门户沦陷,致使蕃人生户的阻碍全部消失,全部冲入湟州境内,大肆烧杀劫掠。
就在辛叔献展望时,城门下的敌军已推着云梯,还有木幔车缓缓朝前袭来,其中更有神臂弩,所谓的神臂弩本是党项人所制,最后再由羌人李参传入大宋。
蕃人先攻,党项在后方坐镇。
蕃人的弓箭手距离湟州城门几十步的时候,纷纷拉动手中弓矢,流箭如流星一般射墙头上的守城士卒,来为前行的蕃军步卒掩护,而城门上的湟州守军也将手中弓箭对准城下的蕃人。双方箭矢你来我往,不时有人被射中,也有箭矢高高越过城门,落在城里,射在城内道路上,而湟州守城军的箭矢,以高位俯射在城楼底下,威力更大一些,前排的蕃人立即就如被割了的草丛一般大排倒塌在地,其中有不少人没有立即死去,发出惨烈的哀嚎声。
而有聪敏的蕃人躲在了幔车后面,有的幔车前方的幔是以木遁所制,箭簇大力穿插在木幔上,发出“铛铛”的震动声音,而有的幔车前方是以布匹所制,箭簇穿插在布幔上,唯有轻飘飘的“砰砰”声,两军就此以箭矢开始厮杀,双方仅仅数个回合,就有百来人死伤。
这个时候,辛叔献并未露出焦急神色,他也是历经沙场的宿将,昔日宋军入主湟州,也曾以五千精锐大破蕃军三万,多年的沙场经历,让他心性锻炼的很是了的,哪怕敌军大举攻城,也未曾在麾下士卒面前露出忧虑。他深知自己身为主将,若是在麾下士卒面前露出弱点,那必然会引起军心动荡,士气低落,在这等关键时刻,是致命的。
远处的蕃军闯过一道道防线,终于接近了城门,而后怒吼中冒着箭矢的危险,狠狠将云梯砸在湟州城门上。
当云梯砸在城门上,蕃军们快速从云梯登城,其中还有用钩强等物投掷城门上,一罗网的攀爬而上。
湟州士卒见此,纷纷使用箭矢射击,另外还以大量砖瓦,以及从房屋处拆下的房梁,家具快速投下去,阻挡蕃军攀爬。被这些砸中的蕃军要么是筋骨折断,要么就是头破血流,发出惨叫声从中坠落,而有侥幸者登城,立即就有湟州士卒的刀枪等着,刀枪袭来,鲜血横飞,当即就毙命,尸体又被士卒充当工具,砸在其余攀登的蕃军上,又引起数名蕃军坠城。
然而任凭湟州士卒如何尽力,蕃军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共有十万之众分三面围攻湟州城门,每个城门皆有三千蕃人分批围攻,一口气猛攻数个时辰,根本不让湟州士卒有歇息的机会。
而这些蕃人为何悍不畏死,除却本人的凶悍之外,更在于他们的粮食已消耗殆尽,大宋筹集二十万大军的军粮,物质,几乎揽尽川陕财政,又从河东路挪用军粮才堪堪凑齐,这还是花费了数月才行。然而这些蕃人各个势力都有,有湟州当地的熟户,因不堪宋军的欺压,恰好湟州动荡,奋起反抗,更多的是从边境涌入的生户。
这些人之前在湟州各个堡寨烧杀劫掠,才解决当下的粮食,现在又过了四五日,十万众每日的消耗岂是寻常数字,哪怕再多的粮食也能被吃完,甚至有不少身手孱弱的蕃人,只能在湟州附近搜刮草木,来填饱肚子。
再这样下去,根本无需宋军出击,他们自身就会因缺粮难以支撑,为此这些蕃人深知,唯有攻破湟州这个大城,才能有粮食活下去,所以现在的他们,可谓是凶猛异常,根本就不怕死,就是为了一口吃的,奋不顾身的拼杀在湟州城上。
数个时辰内,双方的厮杀极为惨烈,留下的鲜血就连城门上都被染红了,还有的深入了城缝之中,就连守城士卒此刻的所踩的地方,都被黏滑的鲜血所充斥,每踩一脚就有身躯不稳的迹象。
辛叔献始终站在最前线,甚至他还亲自手刃了数名登城力竭的蕃人,他虽号称儒将,但在战场上厮混过来,又岂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主将亲自杀敌,也让守城的驻军士气大振,一时间,原本疲惫的双手也好似充满了力气,再度厮杀而去。
“知军,贼势众,流矢危险,还请到后方!”有人在旁劝谏道,此人身高八尺,形貌魁梧,须髯茂密,正是湟州军的将领。
辛叔献闻言,也不做推辞,几经厮杀,在外人看来他亲身指挥,毫无紧张畏惧,但唯有他自己才知晓,自己是在强撑着,他已经不年轻了,年过五旬的他,已无昔日之那般凌厉,此情此景,他心中格外担忧自己次子,辛兴宗。
青山寨被围攻,他也知晓,只因湟州人手不足,无法支援,唯有派人前去青山寨,下令若是不可守,便弃寨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