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 膺服

朔风咧咧,吹的旗帜哗哗作响。

校场之中,泾渭分明的两军弓箭手,此刻纷纷目不转睛的盯着高台上的刘然。

刘然只是拄剑坐在地上,双眼看着场中众多弓箭手,什么话都不说,似乎是一尊泥胎雕塑一般。

然而在场所有人,可没人敢把刘然当做一尊泥胎雕塑,毕竟辛兴宗被杀,可是刚刚过不久。

但刘然却只是直勾勾的看着他们,什么话也不说,就连拄剑席地而坐的动作也未曾变换,这令所有人都感到一股诡异的气氛,笼罩住了他们。并且随着时间的流逝,每个人都被沉闷的气氛,压的喘不过气来,他们只觉得此刻校场里变得格外静寂,就连胸膛里砰砰乱跳的心脏声音,都传到了外面一样。

在这大寒天里,有人甚至因这难以忍受的气氛,紧张的手心都渗出汗了。

时间缓缓流逝,弓箭手们不知道过了多久,是半盏茶,还是一盏茶,又或则是一炷香,他们只觉得天边白蒙蒙的云,仿佛都变黑了。

就在他们再也无法忍受这沉闷的气氛,变得有所骚动时,在他们眼里,刘然终于动了。

刘然将长剑横在双膝上,他俯瞰着高台下方的所有人,因角度的缘故,他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前排每一个人的神态,无论是脸上的表情,还是细微的肢体动作,都尽收眼底。

“今日,我们为何聚集在此,想必大伙心里都有数。”刘然沉稳的声音,缓缓从高台上传下。

众多弓箭手听到刘然出声,心中顿时松一口气,实在是之前场中一片寂静,气息实在是太过于压抑了,如今听到一丝动静,都显得格外安心。然而当他们再度细思话中内容时,那舒出的气,又再一滞,为何聚集在此,在场的弓箭手都十分清楚,无非是因为党项贼军罢了。

望着台之外,便是西贼的古骨龙城,想必你们也清楚,据斥候探查,党项就在古骨龙城内,召集了十万大军。”

十万大军!

当台下众人听闻此数量时,纷纷为之骇然。十万之众,这等数字何其可怕,他们整个寨子,目前的兵力也不过近千而已。然而党项人却汇集了十万兵力,让他们拿什么去抵挡,这分明是螳臂当车,自寻死路。

台下众人的神情,刘然看在眼里,自古以来军中就有愚兵之说,在上层看来,士卒只是工具,是消耗品,死了再招募。所以才会有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的说法,因为工具是不需要思想,也不需要明白做什么的,只要老老实实按照上面的军令,哪怕是送死,或则对百姓屠戮,都只有执行一条路。

但是士卒若是开智了,就会出现犹豫,胆怯之事,从而不敢上阵杀敌,执行军令。

不过,刘然并不想在此事隐瞒下来,只因他明白,纸是包不住火的。就算此刻为了士气,隐瞒下来,待到敌军那浩瀚的的规模到来,一样会有所察觉。到那个时候又该如何?士卒又岂能保持镇定?怕是顷刻间就会出现军心大乱,士气片刻间就会遭到瓦解,又如何抵抗敌军?只怕是敌军只要肆意冲几次,就能轻而易举的拿下他们,所以还不如趁早公布来的好。

“十万,的确是个可怕的兵力,就算是我也感到恐惧,害怕自是理所应当的事。”刘然俯瞰着一众面色苍白的弓箭手,将手中长剑收回剑鞘,而后温声宽慰道:“不过,这十万兵力,你们也不用过于担心,其正兵不过二三万,其余皆是党项部众。”

弓箭手们闻言,依旧脸色难看,十万兵力纵使二三万是正军,但就是正军的数量,也足够令他们感到绝望了,更别说那剩下七八万部众了,哪怕这些部众只是射箭,那也会射出遮天蔽日的箭雨。

见众人面色难看,刘然则继续道:“既然你们不敢抵抗党项贼军,那我倒是有两个法子,都是弃寨撤军,你们姑且听一听,要选哪一个。我且告诉你们,湟州如今的局势甚是糜烂,谁也无法预料其中的形势。”

“据之前得到的消息,边境门户被破,十万蕃人涌入湟州境内,大肆烧杀劫掠。眼下湟州可谓是举世皆敌,我们若是从湟州撤退,不说身后的追兵,就是那些涌入境内的蕃人,也定会与其相遇,到那时,谁生谁死亦难预料。不过我等近千人结队,或有人能够活下来,你们看看这个法子如何?倘若赞同,那我们便明日就撤军。”

台下众人听到此话,顿时炸了,每个人都在互相观望别人,他们也是第一次见到指挥使,不,是暂代寨主会询问他们的想法,询问他们的选择。

但是如果可以选择,他们宁愿不要这个选择,从青山寨撤军湟州,这简直就是一条死路,一路上会遭遇多少敌人,谁也无法说清,谁也无法保证,这让他们如何能够同意。

足足过了好一会,都无人选择,更无人开口。

“看起来,你们都不想选这个法子啊。”刘然见众人无人吭声,转头又道:“没事,我还有一个法子,这个法子倒不会遇见蕃人,避免了一场厮杀。此法子正是辛寨主之前所言,只要我们翻过南山直奔熙州,就能避开党项贼军。”

“不过这个法子的缺陷,想必你们也很清楚,南山纵使夏季霜雪难消,逞论是冬月,山中道路险恶无比。倘若要是翻过此山,能有多少人活着,实是未知,当然若有侥幸者,或能翻过曲折的雪山前往熙州,保得一条命。”

刘然望着高台下的弓箭手,再度询问道:“你们觉得这个法子如何?”

数百弓箭手一听,脸色顿时泛白,他们之中不乏从军多年的,经验很是丰厚,仅仅一听,就能分辨出这一连两个主意,哪一个不是凶险万分,从撤军至湟州,路上遇见的敌人怕是能淹死他们,若是从南山撤退,那坎坷的山道,还有厚厚的雪层,辎重能带多少?风雪交加之下,又有多少人能够活着?

试问,这两个选项他们怎能选择?

眼见众人还是做不岀回答,刘然双手抱胸,愠怒道:“一连两个法子,你们都不选是甚意?这两个法子已是我最好的法子了,你们如果不选,那我就下令我们分为两军,一军从南山出发,一军从湟州出发如何?”

此话一出,所有人心中大骇,莫说他们,就连许涛此刻也再难保持,他一脸惊惧的看向刘然,像是第一次认识了对方一样,许涛着实想不通此话会从刘然嘴里说出,这怕不是被鬼神夺了智,若不是被鬼神夺智,以刘然之才,何至于此?说出这些蠢话。

这两个主意,无论哪一个,就算两军同撤,都是九死一生的了,这还要分为两军执行,这简直就是故意让他们去死啊!

要是找死,何必这么麻烦,他许涛自己就能拔出大刀,给自己来一刀,这死的还干脆,死的痛快。

“既然你们都说不出甚主意,那就这样吧,我带着庆州军翻过南山,镇戎军就由许指挥使率领,从湟州撤离。”刘然扫视了一圈,看着众人苍白的脸色,就此下达了军令。

此话一出,众人连连惊呼:“刘指挥使.....不,刘寨主使不得,使不得啊!”

许涛也连连大声惊呼,一路小跑了过来:“刘寨主......我们再商议商议,这军令不可下的如此匆忙啊!”

“啊?我见你们甚也不说,那我只好如此下令了,莫非许指挥使可有什么好计策?”刘然侧头看向一脸惊慌失措的许涛,询问道。

许涛这下子是真的慌了,以往辛兴宗乱来,他都可以熟视无睹,那是因为他知道刘然是个可靠的人,哪怕所有人都会惧怕得罪辛兴宗,也会有刘然出面,而他只要笑着看戏就好,但现在辛兴宗被刘然杀了,杀了也就杀了,那也是事后的事了。

但眼下为何一向可靠的刘然,竟会变成第二个辛兴宗,尽出馊主意,这如何不让他感到惊惧和绝望。

听闻刘然的询问,许涛也顾不上了,身为一名经验丰富的宿将,他是绝对不会答应此等事的,若是让自己率军从湟州撤离,这是要他许涛去送死啊。

所以哪怕没有什么好主意,也只能匆忙献策道:“刘寨主,撤军之行切莫不可,不说沿路遭遇的危机,就是身后的追兵,一旦在外被追上,我等无险可守,只消几次,就能令我等全军覆没,所谓事到如今,唯有抵死守寨。”

“守寨?”刘然一脸惊诧道:“敌人可是有十万大军,我们拿什么守?”

许涛此刻再也不敢浑水摸鱼了,连连指着青山道:“刘寨主,昔日我等在此筑寨,便是因此地易守难攻,且山中自有水源,占据此等地势,纵使敌有十万,却也难以长驱直入,以我等之力,只要死力抵抗,亦能坚守半月。而今正至冬月,我等先后修缮青山寨,这数年以来又为酿酒,早就伐尽方圆百里之内的树木,党项人无柴可烧,哪能与我们僵持,只要坚守半月以上,敌军自然会退去!”

刘然恍然大悟道:“许指挥使这办法好是好,然而纵有地势,却无人和,麾下弓箭手畏敌如虎,不敢拒守,仅凭你一人之力,又如何守得住寨?”

许涛闻言,心中一松,刘然这口气显然是松了,只要松了就好,随即一脸怒色朝台下镇戎军怒吼:“他娘的,镇戎军哪个不想守寨的,都给老子站出来。”

数百镇戎军弓箭手,今日只觉得自己好似没睡醒一般,怎么先是辛兴宗被杀,刘指挥使成了寨主要撤退,许指挥使要死守寨子了,但听到许涛那犹如洪钟的咆哮,数年以来的威压,还是下意识连连大喊:“守寨!守寨!”

“刘指挥使你看,镇戎军儿郎都愿意守寨,要不再商议商议?”许涛一脸讨好的说道,他眼下最担心的是刘然非要撤军,要是刘然选择带队从南山撤退,那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从,不然就自己这几百人,在这动荡的湟州,哪还有活路。

“镇戎军要死守啊,那我得问问我手底下的弟兄们才行。”说罢,刘然看向了庆州军弓箭手所在之处。

不待庆州弓箭手刘然询问,便连连高呼:“我等愿誓死守寨。”

“弟兄们皆是豪勇之辈啊。”刘然扫视众人一圈,拍手道:“既然大家皆选守寨,那我也不好驳众了。”

一听坚守寨子,适才撤军不曾表态的弓箭手,此时心中不免又有些悔意,毕竟撤军,哪怕是危机重重,但还是有可能活下来的是自己,但要是坚守寨子,那将面对的是数十万党项敌军,一旦对方攻城,那自己等人怕是无一人能够生还的,这赫然就是一桩必死无疑的路啊。

一时之间,众人心中不免有所骚动。

对此,刘然仅仅是望了一眼,便有所觉察,何谓寻常人,大事优柔寡断,思前想后,摇摆不定,这就是寻常人。而往往一路走到黑的,皆可称豪杰。

刘然随即跨坐在高台,姿势很是随意,宛如一名寻常农夫一般,少了一丝身为指挥使的威严,却多了亲切。

“弟兄们,想必都对我刘然都不陌生吧。”跨坐在高台的刘然,抬头看向眼前十步之外的弓箭手们:“我是庆州安化县人,政和元年招刺的弓箭手。我从军也不过四五年,资历甚少,而你们你们之中,从军七八年,乃至十几年的比比皆是。就如梁护梁军使,据我所知,从军已有十几年了,还有陆有厚也有八九年了,还有章万,钱则……”

坐在高台上的刘然,一个个的说出老卒的姓名,以及他们从军的年份,其中除却庆州军外,就连镇戎军的人,他也能清清楚楚的说出。

这倒是令镇戎军的人,有些受宠若惊,他们未曾想到,身为庆州军指挥使的刘然,会对他们的情况,有这般熟悉。“你们皆招刺比我更久,按照道理来说,我还要喊你们一句前辈哩。”刘然说到此处,先是笑了笑,随后又道:“所以,我想问问你们这些前辈,在来青山寨之前,日子过的可好?可有欺压,可有克扣?亦否能吃饱?”

随着刘然的询问,在场弓箭手皆为之沉默,其中众多老卒更甚,他们不禁回想起昔日招刺时的场景,那是一段极为痛苦难堪的日子,欺凌、压迫、折辱、克扣,都已经算轻的,严重的更是掉了性命。

刘然见众人沉默不语,自顾自继续说道:“想必,那也是一段不堪的经历,我也经历过,毕竟弟兄们之中,有不少和我同年至此的,我也被折辱欺压过,甚至差点就死了。”

“对了,严重的一次,还得是拜许指挥使所赐。”刘然回头看向了许涛道:“我记得,昔日许指挥使,逼迫我与那康随以人侯比试箭术,不知许指挥可还记得?”

被指名道姓的许涛,此时只觉得分外尴尬以及惧怕,不知刘然此刻提及往日事,是为了甚。

在场之人,除了许涛之外,台下镇戎军闻言也不禁低下头颅,刘然昔日之事,他们也没少掺和其中,如今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令他们又羞又怕。

对许涛的尴尬,刘然笑了笑道:“这些事,寨里弟兄们怕是极为熟悉,我也曾在私底下听闻不少人,将此事当做饭后闲谈。”

“我相信,我所经历的事,在场的人都不会比我少,甚至其中比我屈辱更甚的,也会更多,只是我成了指挥使之后,我所遭遇的这些,都变得少了。”

刘然双手撑着高台,往前一跳,走向两军弓箭手,扫视着众人询问道:“但是,我想问问诸位,自你们来青山寨,我成了指挥使之后,被克扣,折辱,鞭挞之事,此等事是否还有发生?”

闻言,所有人纷纷摇了摇头,自从刘然上位之后,除却十九指挥之外,就连镇戎军的军纪也变得更加好了,像是之前故意克扣的事,发生的极少。

尤其是酿酒贩卖后获得的钱财,比起从弓箭手身上剥削更多,无论是辛兴宗还是许涛,都对这些蝇头小利看不上了。

至于肆意鞭挞之事,也少了许多。

刘然点了点头道:“诸位觉得在青山寨过的,是否比在别处要好?”

弓箭手闻言,唯有点头,毕竟在青山寨虽称不上富足,但远远比在其余地方,要好上十倍,西军历来上下剥削,已成惯例,只有青山寨一直在改变。

对于青山寨的改变,谁都心知肚明是谁带来的,所以此刻,就连镇戎军望着刘然的身影,也不禁充满敬佩。

虽然刘然是庆州人,但对方带来的恩惠,的确是实实在在的让他们受益。这也是为何刘然以庆州军指挥使夺权,镇戎军却无人反对的缘故。

见众人点头,刘然颔首道:“那你们可知青山寨为何有这番变化?”

校场弓箭手齐声道:“青山寨有此,全赖刘寨主所为!”

刘然摇头道:“不,是我们所有人的所为,青山寨这里每一寸的土地,都是我们一起开垦的,每一间窝棚,都是我们亲手建成的,无论是酿酒,还是耕种,建立,都是由我们一起做的。”

“所以,我想要说的是,青山寨不仅仅是朝廷在湟州边境的一处寨子,而是我们,庆州军,还有镇戎军一起以双手建立的家园。”

“我不会去说,为了报效国家这等冠冕堂皇的话,去让你们厮杀,让你们送死。但是,我想告诉你们,这青山寨是我们建立的家园,而今党项人想要摧毁我们一手建立的家园,你们说我们应该怎么做?”

刘然扫视着所有人,众人神态皆看在眼中,他沉声道:“十万大军的确令人散胆,但是我想告诉你们,人活着是为了有一个家,如果连家都没了,那与死无异。你们大可逃离此地,我相信你们之中,身手不凡者,哪怕在这茫茫边境,也能从中找到活路。”

“然而那又如何?一个失去了家的人,你们觉得会如何?活着再度成为一名弓箭手,去别处再度被欺凌?再度忍受剥削?如果这是你们想要的,那我告诉你们,我刘然绝不会锁住你们,青山寨的寨门,你们可以任意离开!”

“但是,我会在此死守,只因这青山寨是我的家,这里是我以双手开拓而出的家,就在那片山后,埋葬着我们青山寨近千名弓箭手,那里有我的袍泽,他们都因青山寨而死,我刘然同样可以!”

“我曾经听说过一句话,人都有一死,有人死的轻于鸿毛,有人死的重如泰山,死在这里,我不认为我的死会重于泰山,但为我的家而死,也是我之所想。”

刘然望着众人,大声嘶吼:“你们,还想再回到受尽屈辱的日子么?想要抛弃自己一手建立的家园,逃离别处,就和丧家之犬一样么?告诉我!”

人群之中的章万,想起离别之前,难以面对的妻子,以及那无法答应的承诺,再也无法按耐胸中熊熊燃烧的怒火,撕扯嗓子怒吼:“刘寨主说的对,老子哪里都不去,大不了就是死,杀一个不亏,杀两个他娘的赚了!”

钱则也一脸亢奋,大声嘶吼:“死就死,反正老子也过够窝囊的日子,能死在这里,老子不亏!”

“直娘贼,死就死,死也要碰一碰,看谁硬!”

“他娘的,老子在这老老实实耕种,非要杀过来,那就一起死!”

场中局势顿时一发不可收拾,本就不想抛弃家人孩子的弓箭手,哪还按耐的住,他们本就活在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如今死在这里,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此刻,就连镇戎军弓箭手,也扯着喉咙,嘶吼加入,他们之中,不乏招刺饱受欺压的人,如今再回到那种日子,他们宁愿去死。

一时之间,整个校场就好似沸腾的热水一般,所有人都狂热的嘶吼,各种嘈杂的声音,最终汇聚成一块,化作“死战”斗二字。

人群里,裴虎情不自禁的将大手握在刀柄上,他望着屹立在所有人前方的刘然,忍不住舔了舔嘴唇,本以为流放至此,只能浑浑噩噩的死去,但没想到老天爷,待他不薄。

站在高台上的许涛,瞧着争先恐后嘶吼死战的镇戎军弓箭手,不由朝刘然的身影,露出震撼的神色。

他身为镇戎军的指挥使,从未看到自己麾下弓箭手,竟会如此的狂热,这何止是士气大振,这简直就是一群死士。

许涛毫不怀疑,此刻刘然若是让自己这群麾下杀了他,镇戎军弓箭手也会毫不犹豫的提刀来杀。

此时此刻,许涛才是真正对刘然膺服。

李孝忠、宋炎、张介、乃至张平亮,一个比一个喊的狂热,甚至可以称得上撕心裂肺。

这其中以呼延通浑厚的声音,最为亢奋,哪怕场中六百多人齐喊,也无法压下他那犹如洪钟的嗓音。

众人嘶喊一阵,刘然摆了摆手,弓箭手们才意犹未尽的停下,这是他们第一次感受到,何为众志成城。

对此,刘然十分清楚,人是无法脱离集体的,集体的情绪渲染,是任何人无法避免的。

刘然缓缓高台走去。

在众人的目光中,刘然一步一步走到高台之上。

“我可以告诉你们一件事,我无法保证你们之中,会有多少人死去。”刘然望着前方过于亢奋激动,导致衣衫凌乱的镇戎军都头,开口道:“可能你会在抵抗敌军的第一天就死去。”

随后,他又指向旁边另一名都头道:也有可能你也是。”

“还有,你李孝忠也会死。”刘然指着李孝忠,又指着梁护还有宋炎:“还有你们两个,也会死。”

最后,又在众人目光中,刘然将拇指准了自己:“我能保证的是,青山寨战死的最后一个人,不是我刘然。因为我会死在那之前,这是我说的!”

哗!

此言一出,所有人热血瞬间澎湃,没人会怀疑刘然这番话,短短几年时间,这名从最卑贱的弓箭手,一路成为指挥使,所依靠的就是在战场上出身入死。

而这也是所有士卒最喜欢的首领,如果不是无可奈何,谁又会喜欢自己的头领,是那些派头十足,高高在上的大人物。

“刘寨主!”

“刘寨主!”

未曾冷却的热血,再度高涨,所有人情不自禁的大声呼喊,全然忘记就在半个时辰之前,寨主还是另有其人。

许涛侧头撇了一眼,辛兴宗的尸体已经不再渗血了,只是如同死狗一样,躺在血泊之中。

随后,他也加入吼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