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追逃

西风呼啸而过,卷着阵阵风沙,几乎让众骑睁不开眼,然而在此刻,原野上的这些亲骑,双眼却瞪的大大的,仿佛铜铃一般,瞳孔里满是震惊、疑惑、不解、以及慌乱和恐惧。

就在他们不远处,那名曾带着他们骑突贺拔部数万人,斩将而还的破丑盛死了!

死的如此轻易,那名难逢敌手的破拔盛,就这么死了!

这让所有亲骑都难以接受这个事实,胸口仿佛都要喘不过气来,厮杀过后,大汗淋漓的身躯,骤然被大风一吹,只觉得身心都在发寒,冷的打颤。

而就在敌骑惊惧之时,呼延通斩下破丑盛首级之后,随即又一把夺了马。战马略有迟疑主人的陌生,被其用手中头颅狠狠一砸,顿时乖乖听话,随着缰绳扯动,撒蹄狂奔离去。

望着呼延通拎着破丑盛,拔足骑马离去的背影,所有亲骑都忍不住呆滞,唯有一人发出嘶吼:“杀,给我杀了他,不然谁都不要活了!”

纷乱战场上,嘈杂不已,那人怒吼瞬间被淹没,而后再度嘶吼,这才被众亲骑听到。当他们下意识侧目望,才发现下达命令之人,正是破丑盛的弟弟,破丑白。

在破丑盛死后,身为其弟的破丑白,自然成了众人的头领。

此刻诸骑得到命令之后,尚有所迟疑,毕竟这是手刃破丑盛的凶神,谁都不敢去追,然而破丑白已纵马追杀而去。

这令亲骑如坠冰窟,大夏不比宋朝,身为亲骑的他们可谓是与主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存在。

如今破丑盛已死,他们难逃其咎,此战之后,定会沦为奴隶,但也并非不可接受,毕竟身为宿战老兵的他们,始终是部族不可轻易放弃的。

然而,如果破丑白又再战死,那他们和家人,可就真的没活路了。

因此哪怕心中再如何迟疑,也只能同样策马追杀而去。

就在亲骑追杀呼延通时,另一边刘然等人也从轻骑阵中杀出。早在先前破阵时,刘然就多有注意,而今一见呼延通成功,也不恋战,对身后众人嘶吼下令,就朝往青山寨纵马逃去。

后方追赶的破丑白,眼见刘然等人接连逃窜,怒火从胸中升腾而起,此战折损了大哥,还搭进去这么多骑兵,倘若要是不把刘然等人的首级留下,那他们这些人,又如何去面对部族?又如何去面对死去的同族?

就算他们能够面对,他们会遭到氏族何等的对待?首领会给予什么惩罚?

这一切都让破丑白头脑好似要炸开了一般,种种惊惧交织的情绪,让他丧失了理智,浑身上下只有一个念头,只想抓住眼前这群罪魁之首,只有杀了他们,才能交代,才能逃避严酷的刑法。

在破丑白的带动之下,只剩六七十人的轻骑也发昏了头,失去主心骨的他们,他们只知道听从破丑白的命令,哪怕这个命令有些荒唐,也好比没有来的好。

双方人马,一逃一追,刘然等人纵马在前方逃,破丑氏轻骑在后方追。

全力追杀之下,双方眨眼就奔行至八里之外。

湟州境地的地形,并非是一片平整,而是有着起伏的山皮,如今这些山坡皆被砍伐殆尽,正值寒冬,地面一片灰黄,不见半点绿意。

随着众骑的奔腾,平静的地面发出剧烈的“蹬蹬”震动声。

而后随着战马飞驰,沙砾、小石子皆被震的动了起来。

在后方一直追赶的亲骑,觉察胯下战马的异常,心中稍有不安,身为一名经验丰富的骑士,他深知轻骑的强项在于速度。

但战马始终是会累的,一旦累了,速度就会慢下去,失去速度的轻骑兵,那就犹如失去爪牙的野兽一般。

这令他极为惶恐,不由对着一脸怒容,扬鞭催马追赶的破丑白大声呼喊。

然而此刻的破丑白,哪还能听得进去,看着一直距离自己不远的刘然等人身影,心中那股怒火愈发旺盛。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的他,反而扬鞭的更狠,更快。

刹那间,战马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

破丑白全力追赶,后方轻骑也不想放弃,唯有咬牙继续追赶,就这样,愈追愈深。

破丑氏前方,策马奔逃的呼延通,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持矛,怀里还捧着血淋淋的头颅,不断的催马狂奔。

他这匹马是从破丑盛那抢来的,也算是一匹好马。但随着跑的愈来愈久,地方跑的越来越远,待跑到十里地时,战马的速度就变得缓慢了下来,马嘴还不断发出喘息声,鼻孔冒着白烟,很是痛苦。

呼延通见战马缓慢下来,眉头一皱。就要拔刀故技重施时,骑马在前的刘然,忽然勒紧缰绳,吁的一声,制止了踏雪继续奔行。

众人望着刘然停下,紧紧跟随的罗横等人,也制止了战马奔行,停了下来。

听着身后蹄声渐小,刘然微微调动缰绳,踏雪那高大的马头就转过身来,直对着罗横等人。

刘然环视一圈,众人胯下战马,此刻皆浑身剧烈喘气,嘴里还吐舌,一副筋疲力尽的样子。

望着这一幕,刘然心中了然,这一路上他都在关注胯下战马的情况,马分三等,战马为上,而上等战马亦有多种,然而无论是哪一种,踏雪皆是上上之选,如果连踏雪都受不了了,其余战马的情况,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

而今,果不出他的意料,踏雪仍有余力,众人战马则是累到了极点了,若是再跑下去,必然会废了。

刘然曾计算过踏雪全力冲刺,只有一盏茶的时间,一旦过了这个点,就会大汗淋漓,再跑下去必然会逐渐脱力。而适才厮杀,他一直一心二用,心中计时着时间。

呼延通见刘然停下,策马小跑几步,来到刘然的身边,喘着粗气道:“刘指挥使这作甚?”

刘然闻言,微微一笑询问道:“通还可再杀否?”

一听此话,呼延通挺了挺手中铁矛,斩钉截铁道:“有!”

刘然望着远处弥漫的尘烟,笑道:“那就好。”

而呼延通似炫耀一般,在刘然眼前,举过破丑盛鲜血淋漓的头颅:“刘指挥使,你瞧!”

刘然见此轻笑一声,夸赞道:“干的好,等我回去,就把今日事叫李云写下来,好让后世知你威名。”

呼延通甩了甩手中渗血的头颅,哈哈一笑:“就这撮鸟记个甚,待改日等我擒杀了那什么嵬名察哥,刘指挥使再写下来!”

刘然闻言,看着呼延通那浑身血迹的雄壮身躯,不由想起史上那些非人记载的猛将。虽未见过此些人的风采,但如今的呼延通可称不上巅峰时期,男子一旦过了二十七才是身体机能最强之时,以这种轨迹成长下去,他知道以对方的勇武,就是对上那群非人怪物,也能一争高下。

二人在破损官道上谈笑风生,这令罗横等人极为不解,敌人在后面追赶,此时却在此歇息,一旦被追上,岂不荒唐?

果不其然,仅仅过了一小会儿,破丑白等人追杀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刘然等人百步之外。

但此时的他们,却不复初见时的模样,尤其是战马,仿佛虚脱了一般,蹄子都变得虚浮了。

被愤怒冲昏头脑的破丑白等人,看刘然等人停下歇息,可谓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不顾一切的就要冲杀而去。

然而,当他们想要胯下战马奋蹄冲杀时,却发觉速度极为缓慢。

直至此刻,这些破丑氏的轻骑才回过神,他们因追赶的太凶,战马早已疲惫不堪。

看着眼前俨然失去动性的轻骑,刘然狞笑了一声:“你们还真敢追啊!”

最前方的破丑白,瞧着刘然驻立在此,心中猝然一惊,连连环视四周,只见此地正于两座小丘陵之间。

又见刘然策马挽弓而上,他急忙扬鞭拍打马臀,然而无论他如何怎么拍打,都跑不起来了。无奈之下,唯有翻身下马应战。

至于拔刀插进马臀,榨尽最后生机,他们心中大多是舍不得的,一匹普通战马,都是百里挑一,好一点都得千里挑一。

就他们这些战马,若非是吞并了贺拔部,也无法能够这么齐全。

察觉众轻骑有所慌乱,破丑白急忙喊道:“慌个甚,他们只有十人,我们有七十多,怕个鸟,一起上,杀了刘然,我保你们没事,不然就等着回去军法处置!”

话音落地,众骑纷纷下马,无论如何他们才是人多势众的一方,他们怎么也不相信,凭宋军这十多名力竭之人,能把他们都杀了?

坐在战马上的刘然,听着百步之外,破丑白鼓舞士气的话,神色毫无波动,只是看向左侧的一处山坡,那里正有几十名他的亲军,正蠢蠢欲动呢!

风沙吹过山坡,一群身穿甲胄的弓箭手,宛如群狼下山一般,疯狂从上方冲下,为首的之人,是一名手持双锏的遒髯大汉,河东裴虎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