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章 选择(下)
钱三半个脖子都被劈开,只剩下一点皮肉粘连着头颅,但毫无疑问,在这等伤势之下,根本没有任何生还的机会。
而钱三也确实如此,布满伤势的身躯,最终如同山岳一般,轰然倒塌,直直的摔倒在阴冷的霜土上。
而这一幕全被钱则瞧在眼里,他心中顿时剧痛如刀绞般,脑海里下意识浮现往日回忆。钱三乃是他的亲堂弟,因排行第三,故称为老三,自己大他七岁,在他成为弓箭手时,钱三不过还是个稚童,少年时常喜与自己嬉戏,而自己对这堂弟也极为喜好。
若是可以,他希望自己这堂弟能够成为普通人,娶妻生子,但是最终依旧沦为了弓箭手。
幸好自己比他招刺早了许多年,也幸好划分到同一军,自己也能够多多照应。而自己这堂弟也对自己极为恭敬,常随自己行伍,青山寨这些时日,也成了钱三最欢畅的时刻,毕竟他最喜爱的始终还是农事。
对此,他兄弟二人还畅想来年如何耕种,加产粟米,但是这一切最终都没了。
这让钱则心中悲痛不已,但他始终是宿战之士,身居战场这些往日回忆,只不过是顷刻间,根本不能占据他瞬息的时间。
下一刻,他已翻身起开,手持碎刀猛然一个翻转。
残碎的大刀,如闪电般从下劈砍而上,径直将那名尚未收回欣喜的党项人,从胯部劈砍,直接划至腹部,冒着热气绿油油的肠子,顿时从破肚坠落,这引的那党项人无比的恐慌,嘴里不知喊着什么乱七八糟的语言,步步后退,而后被身后其余人一脚踹开。
“杀!”
党项人望着暴怒的钱则,嘶吼一声,宛如一头头凶兽般,死命冲了过去。
而因钱三死去,钱则也反身朝敌军冲去,他沿途手握残破大刀,不顾体力耗尽,用尽全力横刀劈杀,恰好将前方冲得最快的党项人,一刀正切脖颈,瞬间割断了他的咽喉,于是此人只是往前扑腾了几下,就颓然栽倒,趴在霜土上,就此抽搐了一会,就不动了。
然而任凭钱则再凶悍,此时的他们,就好似被洪水冲破了的堤坝一般,根本无法阻挡凶狠的党项人。
只是几个瞬间,就有数名弓箭手当场被乱刃砍死,本就只剩下十来人的宋军,此刻竟只有六七人了。
而剩下的弓箭手,眼看就要不支,被党项人冲垮。
就在这时,马蹄声再度传来。
随着战马的嘶鸣,一柄锐利无比的长枪,透过夜空划至党项人围攻的队伍中。
扑哧!
血肉被锐刃破开的震动,还有党项人死前的惨叫声,刘然策马从中跃出,他双眼死死盯着场中仅剩下的弓箭手,牙关紧咬,一丝带着铁锈味的鲜血,从他唇边淌过。
骑兵最可怕的是冲锋么?并不仅仅如此,最可怕的莫过于其机动性。
尤其是面对步卒时,可仗着速度将其冲垮,之后又可迅速离开原地,调转后,还能再度冲击,左右冲杀。
当步卒知晓骑兵的目的时,那么骑兵的动向不再是秘密,骑兵也不再是威胁。
对此,刘然极为清楚,不止是刘然,就连那群厮杀的党项人也极为清楚。
故刘然冲杀党项人包围圈中,解救钱则之时,在场所有人都知晓了。
把利丘望着场中情形,嘴里发出嘿嘿冷笑,他就怕刘然不去解救那群残兵,而当刘然选择了冲阵时,有了弱点的对方,将再无适才的恐怖。
果不其然,从刘然冲阵时,在他前后左右四个方向,那一瞬间,四面八方出现了一道道绳索。
此些绳索的目的无比精确,皆是马背上的刘然,但凡只要一个勾中,那么下个呼吸,就会有更多绳索出现,只为将他从马上拉下。
刘然眼神一冷,双腿夹住马腹,跟随多日的踏雪,与他早就默契无比,只是挪动马蹄,就避开了一道铁索,然而依旧有数道绳索袭来。
最先一道出现在刘然左侧,其目标正是他的肩部,见此他抬枪一舞,就将其破开,但依旧有其余几道未能阻止。
在严酷的夜风下,右方一道绳索出现了偏移,但最终依旧勾搭在刘然的大腿上,尖锐的铁钩刹那间穿透血肉,狠狠勾勒在沿边甲裙上。
觉察勾中,党项人神色顿时一喜,而后就是奋力一拽。
这一拽,强大的力道让刘然右边的身子骤然一倾,简直要将他生生要从马背上拉扯下去。
刘然来不及调整姿势,右手迅速掏出佩剑,猛然朝左方一砍,那道绷直的绳索,瞬间发出“绷”的一声,却没能立即斩断,此刻刘然的身子也不断被其拉扯,而恰好后方又有一道绳索,出现在他肩上,猛然一拉,这强大的力道,让刘然心中猛然一惊。
强横的两个不同方向的力道,好似要将他硬生生从中掰扯开来。
电光火石之间,刘然怒吼一声,左手忽然撒开长枪,转而死死握住肩上的绳索,右手再度奋力朝腿上的绳索劈砍而去。
这一刀未曾让他失望,锋锐的西夏剑干脆利落的将绳索斩断,那名还在拉扯的党项人,还未觉察到,依旧死命拉扯。当尽头的绳索被砍断,失去了拉扯的力道,他猛的往后翻滚而去。
斩断腿上的绳索,刘然立即横剑一舞,将他肩头拉扯的绳索也一同劈开。
仅是一个瞬息,遭遇这等凶险之事的刘然,背后忽地泛出一大片冷汗。
而当刘然度过此次危机,还未松下心,一名党项人已摸至战马身侧,他紧握大刀急忙朝马蹄斩去。
刘然身子一倾,举剑就是劈去,这一剑直砍那人面门。
长剑携带凛凛力道,骤然劈至那党项人,一剑将其脸面狠狠破开,骨骼夹着鲜血随着剑锋飞起,与此同时党项人的惨叫声也从喉中发出。
直至此刻,踏雪也匆匆往后逃去,快速离开了原地。
见刘然逃开,把利丘愤然一挥拳头,方才那乃是最好的良机,却不料刘然竟反应如此迅速,这等危机都能被其避开,他怒吼一声:“杀,将那宋军乱刀砍死!”
说罢,他再也按耐不住,直冲苟延残喘的钱则等人,纵使杀不了刘然,他也要让对方亲眼目睹其麾下被自己等人杀光殆尽!
感受敌军大肆杀来,指挥使刘然退去,钱则等人十分清楚,敌军是要将他们全部杀死在此,不过此刻他们再无之前的恐慌。
指挥使刘然单枪匹马横冲直撞,为他们做到这个地步,也已足够了,对方离去是最好的选择,毕竟刘然身为指挥使,身负全寨性命,不值得为他们战死在此。
不过纵使如此,他们也未束手待擒,适才指挥使刘然闯阵,他们也看在眼里,主将尚且厮杀,他们这些作为标下的弓箭手,又岂是软骨头,大不了一死,临死拉几个垫背的也值了。
而策马离去的刘然,望着夜幕下冲杀的党项人,胸口大幅度起伏,方才厮杀让他也是极为疲惫,尤其是几道绳索的凶险,让他也不由心惊肉跳。
但是,当他望着在乱军中那稀稀落落的宋军喊杀声,他胸中不住的澎湃。
的确,他可是堂堂的指挥使,做到这个地步已经足够了,哪怕钱则等人全部战死,其余青山寨的人也生不出怪罪他的念头。
毕竟,他可是指挥使啊,背负全寨的生家性命,和这群军使,弓箭手完全不同。
那可怕的绳索,就算他有踏雪也无法应对,如果他死在这里,寨子还有谁能顶着?
镇戎军的指挥使许涛?还是虽有天赋,却尚缺火候的李孝忠?还是宋焱?又或是梁护?
所以,他不能死在这里,他应该立即策马离开,等待后续弓箭手的支援,一同为钱则等人报仇雪恨!
然而,他心思飞转间,身子却不由自主的为刘然做出了抉择。
胯下黑色战马,如一道漆黑闪电,冲破阵阵呼啸的恶风,直冲敌军的包围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