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章 英雄
此时有一群弓箭手，站至寨内山腹大本营一处山侧，此处正是平时用来观望山下动静的瞭望台。而为首之人正是镇戎军的指挥使许涛，他身着甲胄，背负弓矢，腰配大刀。
许涛双眼望向山下，居高临下的角度，令山下寨子的情形被一览无余，他微微耸动鼻尖，仿佛能嗅到空中飘散的血腥。
身为宿将的许涛，知道那股环绕鼻尖的血腥味，是自己的错觉。毕竟在寒冬烈风之下，哪怕再浓郁的血腥，都会被吹散。但他更清楚，这股血腥味将在不久之后，真正出现在他的周遭，甚至有可能出现在他的身躯上。
就在许涛凝视山下时，忽有庆州弓箭手迅速赶来，并且传讯他前至校场。
听到是刘然的传达，许涛微微抖擞精神，快速下令镇戎军一同赶往。
随着许涛下令，周围的镇戎军立即齐齐紧随，那整齐的队列，与前些年初来乍到时截然不同。或有刘然等庆州军督促，本是名军出身的镇戎军，在许涛的带领下，也呈现精锐风采。
而在许涛带领镇戎军赶往时，庆州弓箭手此时早早就出现在校场等候。
其中，以李孝忠，宋炎，梁护等都头为先，还有一干军使，承局，以及普通的弓箭手。纷纷全副武装的站立在校场，他们每个人神情严肃，双眼望向最前方的青年。
那名被所有人瞩目的青年，正是刘然。历经昨夜厮杀的他，未曾再度着甲，而是穿着一身常服，但在那衣襟下，所有人都能看到被厚重裹挟的伤势，以及脸颊上的血痂。
感受所有投来的目光，刘然深深吸了一口气，数日以来，他从未有过停歇。尤其在昨夜敌军来袭，他更是奋勇厮杀，身躯上严重的伤势，也如潮水般不断卷袭，但他没有时间去歇息，因为眼下的青山寨，还需要他。
他知道，只要自己一个疏忽，那对于整个青山寨，就会出现毁天灭地的灾难。数万敌军浩荡来袭，而自己等人唯有七八百残兵，面对这么一副残局，这么一个烂摊子，他必须竭尽所思，才能让这棋局，有那么一丝生机。
因为无论最终下场如何，束手待毙从来不是刘然的信念，他所崇尚的哪怕成困兽之斗，也要从敌人身上咬下一块肉。
踏踏！
在刘然尽力强打精神时，许涛带着麾下数百镇戎军，整齐的踏入校场。
偌大的校场，站满了如今所有青山寨的兵力，这正是刘然的命令。面对敌军那几乎压倒性的人数，如果还想驻扎在山下，让兵力分散，那简直就是在找死，唯有将所有兵力集中在山上，借助地形，才能够不被轻易的击溃。
而随着许涛带领的镇戎军赶至，所有人皆下意识看了过去，望着对方那较为完好的队列，所有人心中闪过莫名的神色。
自党项挥军以来，整个寨子里唯有镇戎军，未曾受到多少冲击，只因为有敌人前来，血战一线者，皆为庆州军奔赴。只因是指挥使刘然的号令，这也令庆州军的损失最多，但因指挥使刘然，从未躲至人后，每战身先士卒，浴血厮杀，所以庆州弓箭手也并未有太大的抵抗声。
但要他们对镇戎军，没有不满是不可能的。
这一切，许涛自然也能感受到，就连他麾下的镇戎军也都能觉察。
许涛未曾流露何等神色，他麾下的弓箭手，此时则纷纷握紧拳头。他们自然怕死，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是人，然而不代表他们没有血性。
觉察到镇戎军的异动，刘然微微颔首，这段时间他一直让自己麾下庆州军厮杀在一线，实则事出无奈罢了。如若让镇戎军去拼命，怕不是寨子旦夕间就会出现内乱。“刘指挥使!”
许涛徐徐走上前来，看着刘然那副伤重的摸样，也不禁为对方感到佩服。他也是从士卒从杀出来的，经历无数次刀山火海，但正因如此，成为指挥使之后，心中难免也会对厮杀感到心悸，毕竟一个不慎，就会死。
然而刘然年纪轻轻，却一次次的奋力厮杀在一线。昨夜更是命麾下大队驻扎山中，由自己前去荡平夜袭军，又如何不令人感到钦佩。
就在许涛开口后，梁护等人也纷纷齐声呐喊：“刘指挥使！”
仅有七八百人，却喊出千军万马的气势。
身处最前方的刘然，耳边回荡着众多弓箭手的呐喊，声音里有敬仰，亦有信任。这令身负重伤，心中不免澎拜，这里面的庆州军，更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多年的相处，他甚至可以说出每个人的姓名，以及他们的来历。
而这一切让他更加不甘束手待毙，想要在这盘死棋中寻找一线活路。
不过他极为清楚，所有的阴谋诡计，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是不堪一击，这里是最残酷的战场，双方的实力拥有着极大的悬殊，可谓天壤之别。想要从里面寻找一线生机，最终还是要以手中的刀剑，以厮杀还有生命为代价，才能决至最后。
而昨夜的厮杀，就是为了在这场代价中，下注。
自古以来，战场皆有狭路相逢，勇者胜的理论。然则所谓的勇者，分为两种，一种便是具有先天勇气的勇士，此类如呼延通这般杀神，天生就为战争而生，无论敌人有多么凶狠，有多么浩荡，他唯有以手中铁矛对话。
而另一类，就是后天的，这类则如眼前这群普通的弓箭手，他们之中有惧怕生死的，但可以借助外来的力量，如荣誉，还有其余战利品的掠夺，使人敢于作战。
然而，没有谁比亲身从底层厮杀上来的刘然清楚，在弓箭手中谈论什么荣誉，那简直就是在哗众取宠，而所谓的物质上的掠夺，更是不存在，眼下他们可是遭遇数十倍的敌军，别说掠夺，就是想在对方那可怕的屠刀下活着，都是一种奢望。
战争从来不是文人谈论的那般，充满浪漫，绝非是什么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而是充满身体劳顿和痛苦，那一种对肉体，还有精神上的磨难，更是一种摧毁性的可怕实物。
没有什么风花雪月，唯有臭哄哄的污血，还有痛不欲生的伤痕。
然而，正因如此，能够在这等可怕环境中，抗住压力的坚韧者，才能够脱颖而出。
刘然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天赋异禀的人，他不是霍去病这等少年英雄，也非韩信这等谋略非凡的超英之士，他从来都是一介寻常人。
而就在今日，如果可以，他想要成为一名英雄！
因为只有成为一名英雄，才能够带领眼前这群弓箭手，谋取一线生机，才能在敌军可怕的屠刀下，抗住压力，从而反抗。
所以，他要成为一名英雄！
他必须成为一名英雄！
而英雄就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此刻他身上那无数道剧痛，正是他下的赌注，还有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