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 断后
锐利的弩箭如雨水般袭来,瞬间散落在场中。
跑在后头的裴虎,奋力拉扯着许涛远离战场,他们二人身着坚甲胄,依旧避免不了中招,其中一支利箭,径直穿透许涛凹陷的肩胛上,灌入肌肉中,令其忍不住闷哼一声。
但许涛也是一条汉子,纵使大腿和肩胛被贯穿,依旧咬牙硬挺,紧随裴虎身后迅速往后撤。
然而其余弓箭手并未有那么幸运,一阵箭雨下,死伤大半,这些人里面有镇戎军的,亦有庆州军的。他们有人胸膛被射穿,亦有人面门中创,更有人只是腹部,下肢被射中,成了一员伤员。
从中穿过的裴虎,看到有名弓箭手身中数箭,仍未死去,但身躯已然无法行动,只能趴在地上拼命往后挪动。那人见到裴虎二人,强烈的求生欲,令他忍不住伸出手,发出痛苦的呻吟。
听着后方传来的动静,还不待裴虎做出反应,许涛已痛下杀手,刀锋抹过那人的脖子。裴虎见此,咬了咬牙,当作看不见,随即便大步往后撤。
他二人久经沙场,见识了太多,深知在此刻妇人之仁,不但救不了人,只会把自己也拖入沼泽。能令其死的痛快,也算尽了力,若是落入党项人手中,下场只会更加痛苦。
在二人撤后时,一群身着甲胄,手提弓弩的党项精锐徐徐步入战场。
当这群手提弓弩的党项精锐出现,身负重伤倚靠在泥墙上的突律,微微松了口气,随即再也支撑不住,一屁股坐了下去。冰凉霜雪早在众人厮杀乱践中变成了泥泞,他这一坐,立马与血水浸湿了屁股,纵使如此,突律也浑然不在意。
方才的冲杀间,他早已精疲力尽,只想好好的喘口气。
他深知若非支援来得快,就连这条命都不属于自己了。
就在踞坐歇息时,看向场中情形,他以肉眼望向地面,那里七零八落的躺了一堆尸体,其中有宋人弓箭手的,也有隶属他麾下的。而那些部下每人皆身着甲胄,都是党项十里挑一,乃至几十里挑一的好手。
但就这么在这里死去,这令他胸口忍不住变得急促起来,就连被敌人砍断的断臂,此刻也传来一阵剧痛。
“将军!”一名手提大刀的党项人,快步来到突律面前,望着他这一身伤势,小心翼翼的询问:“是否下山,包扎一番?”
闻言,突律深吸口气,但冒着血的破碎鼻梁,又是传来一阵痛,这令他的脸皮忍不住抽了抽。忍着痛处,突律望向四周满是污血的战场,又将目光对准开口询问的人。
面对突律那凶狠的眼神,党项人悚然后退,只觉得犹如被一头受伤的猛兽盯着一般,不敢再言。
突律狠狠咬牙,鲜血从他那碎裂的嘴唇渗出,他看向山道上方的青山寨,犹如野兽嘶吼般怒吼:“追,给我继续追,我今日一定要将他们全部杀了,不负都统军的期望!”
说罢,他想了想又下令道:“传令,让泼喜军上来,还有将那群该死的奴隶也带上来,让他们继续冲,此次不可令他们败溃,如若有逃者,就给我放箭,我若不下令停,就都给我射死!”
“遵命!”得到命令的党项人,对这一名传令兵吩咐道。
随后又拿出纱布等物,对着突律的断臂开始包扎了起来。
而此刻,突律也没有阻止,身为一名战场宿将,他也知道如果放任伤势不管,就是流血都能流死他。
只是每一次缠绕,都能令突律面色发白,他身经数十战,每一次皆身先士卒,杀出赫赫威名,但在这小小的青山寨,受到如此重的伤势,这令他双眼散发着浓郁的杀机。
他想起适才那名身材高大,且孔武有力的男子,对方的确武力胜过他。不过如今敌寡我众,就算再勇猛,用人数都能堆死他,想到这里,他更无下山治疗之心。
今日遭受如此大的挫折,就此灰头土脸的下山,那他的位置将不保,唯有将敌人全部杀死,才能以鲜血洗刷他的耻辱。
“这场战争,胜利者一定是我们,我会带你们前往湟州,夺取宋人的美酒,丝绸,钱财,以及他们的女人。”突律一边被包扎着,一面看向陆续赶来的党项精锐,重重说道:“不过,这一切的前提,是将这该死的青山寨踏平,杀尽他们每一人!”
数名突律的亲卫,当即跪下,适才他们眼睁睁看着自家主将被敌人穷追猛打,几近战死,心中早就自责不已。此刻纷纷表明忠心:“将军放心,我们一定会杀死他们,将敌军的首级献于你!”
突律望着自己的亲卫,他虽对先前这些人感到不满,无法阻拦敌军,但也知晓是敌人太过勇猛,连自己都非对手,更何况,他还需要这些人奋勇杀敌。所以说道:“我相信你们,一定能踏平青山寨!”
山道上方,带着郑科等人撤退的裴虎,发出局促的粗气,他对着同样疲惫的许涛道:“还能行不?”
闻言,许涛喘着粗气,梗着脖子道:“老子现在还能再战百十回合。”
裴虎瞥了一眼,见许涛肩甲有数道创伤,就连护肩都凹槽了下去,鲜血正不断从中渗出,其余地方也无完好,不禁发出嗤笑:“要不是老子,你就交代了。”
听着裴虎的讥讽,许涛也不与其争辩,而是看向撤退的队伍,历经适才的厮杀,本百来人的镇戎军,此刻却仅有二十来人。就连裴虎带来的人,也折损了三十来人,可谓是损失惨重。
“你怎么来了?”许涛望向死伤大半的庆州弓箭手,眼里闪烁复杂神色。
裴虎,先是下令继续往后撤之后,才道:“刘指挥使说了,党项主将作战悍勇,非同寻常,定然与其余人不同,不会先行试探,任由奴隶拼杀,而是以最快的速度,派出精锐力求所以怕你撑不住,命我前来支援。”
“撑不住?”许涛冷笑一下,强自嘴硬道:“老子的镇戎军出现时,你们庆州军还没出生呢,不过一群西贼罢了,什么轮到你们说撑不住。”
话虽如此,许涛心里也明白,若非裴虎亲至,他们镇戎军怕是早就失守了。
而裴虎则未曾争辩,而是回头看了一眼下方崎岖的道路。之前他带人前来突袭,不惜个人危险,冲入敌军包围,就是想斩杀了敌将头领。可惜差了一丝,未能如愿,这令先前的努力都白费了,这令他感到非常懊恼和失望,只觉得辜负了刘然的期望。
若是方才将那人斩杀,对后续的战争定会有不小的好处,但此次没能如愿,想要再有一次,绝非易事,敌人也并非愚钝牛羊,怎会再出现一次那样的机会。
但他还是立即打起了精神,身为曾经的河东将亲卫统领,他已抛弃过一次武人的荣誉。但就在昨夜,为了听令,再度眼睁睁看着自己护卫的人,遭遇危机而不出手,这简直是莫大的耻辱。
所以曾在心中暗起誓,绝对不会再发生这种事,纵使敌军何等恐怖,都得踏过他的尸体,才能对身后的主将下手。
如今,敌人尚未攻至山中,他又能在此懊恼。
就在裴虎打起精神时,他听到下方传来的脚步声,凝重道:“许涛,你带着受伤的人先行撤退,我留下断后!”
“你留下断后?”许涛望着甲胄上还插着几支弩箭,喘着粗气的裴虎,诧异询问。
裴虎嗤笑一声:“老子不断后,莫非你这残将留下?你配么!”
听着裴虎的话,许涛面色铁青,身为指挥使,就对方的头领刘然也对他多有温语,而这裴虎一而再,再而三的讥讽,着实让人恼火。
不过尽管如此,许涛还是压着怒火道:“你要是战死,我如何对刘然交代?”
”交代?”裴虎望着下方凝重道:“刘指挥使既命我等出击,就无需任何交代。”
“况且,打硬仗还得老子上,你不配!”
而就在许涛心中恼火时,下方山道处的脚步声,也逐渐响彻,由远至近。
他最终唯有留下一句别死,便带着伤员匆匆离去。
而留下的裴虎,没有管离去的许涛,的确他曾经极度厌恶许涛的行径,欺压下层,且巧取豪敛克扣士卒口粮。但人无完人,只要敢于杀敌,始终无愧武人的身份。
而与此同时,下方的山道也出现了追军,他们皆是之前的登上的党项精锐,各个头戴铁盔,身穿西夏漆黑精甲,许多人在脖颈处还留有护颈铁片。除此之外,大部分人手持大刀与铁骨朵,还有铁斧,以及铁索与弓矢。
虽身着沉重甲胄,但步伐稳妥,脚步且坚定,仅几十人踏出百人,千人的压迫。
恰好空中坠落的冰碴子愈来愈大,犹如冰雹般,坠在他们的甲胄上,发出叮叮当当的震动。
然而即使如此,这群党项精锐却无一人出现骚动,更彰显他们杀一群久经沙场,厮杀极为丰富的杀戮兵种。
望着这一幕,裴虎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咧嘴一笑,露出一双嗜血的眼神。
“该死的,要拼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