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章 凶虎

不多时,驻扎在第二道防线的弓箭手,在许涛的怒吼督促下,从泥墙后奔至下方的山道,其中弓手一马当先。他们皆是镇戎军中真正的精锐,但凡善射者,必是臂膀强健者,而战场之上,力大便是优势。

而当他们奔至山道中,便纷纷张弓搭箭,对准下方射去。

寒风之中,箭矢高高掠起,而后又快速下坠,朝山道下方的敌人奔去。

一阵暴射之后,举枪士卒各自小跑在崎岖道路上,其中许涛因体力消耗极大,落在了中间,而面容饱经风霜的徐贺则冲在了前方。

冲在前方的徐贺,心中虽对自家指挥使的命令并不赞同,但事到如今既听令,那他便也不会消极怠工,那样一来只会造成更大的伤亡。这就是一名久经沙场的老卒的经验,要么一开始就不干,既然干了,那就一鼓作气,也因这性格,他才得以被许涛看重。

冲在最前方的徐贺,一面望向前方,一面环顾四周,以免被敌人袭击,充现了良好的心理素质。

而在其后的一干弓箭手,心中紧张不已,但望着徐贺果断的身影,心中也纷纷感到振奋,便也紧握手中武器,鼻尖发出局促的呼吸,一同朝山下冲去。

待他们跑至一里地,猛然看到山道折角处,发出了剧烈的喊杀声,那里正是敌我交战的战场。

此前党项精锐以强弩射击,令猝不及防的弓箭手折损大半。好在裴虎当机立断的带人后撤,聚集剩余的有生力量,退至更上方的地方。而后为了避免党项人势如破竹的势头,以及让受伤袍泽能够安然撤退,为此不顾个人安慰,决然留下断后。

当党项人追兵到来时,双方便在狭隘陡坡上剧烈厮杀了起来。

双方士卒都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一个照面之下,战斗就进入最残酷的阶段。其中裴虎更是杀在最前方,为后方士卒做出表率。有着这么一名猛士带领,弓箭手也变得悍不畏死了起来,即使面对刀锋及身,没有任何畏惧,而是以手中刀剑做出同样的对话。

也因此,没有任何的试探,也没有任何的留手,只是任由手中的刀剑不断挥舞,反复劈砍,杀死出现在眼前的每一位敌人。

而党项精锐更是如此,先前的冲击自家先锋官身负重创,身为麾下的精锐,他们极需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为自家主将洗刷耻辱。只有这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他们才能保住自己的地位。

有着丰富的厮杀经验的他们,深知在近身搏杀里,最讲究一个勇字。为此,他们仗着身上的利甲,根本不怂宋军的刀剑,而是一味的挥舞手中武器,来此命中敌人。而他们手中的刀剑皆是以冷锻法打造,比起宋人的武器坚固锋利的多。

也因武器优良,纵使宋军悍不畏死的发起进攻,也能够被他们抵下,并且以手中刀剑发出致命的一击。纵使一击不利,装备更好的他们也并不担忧,只要迅速收回武器,然后用足力气,再次挥动便可。

随着战争的白热化,双方战士的耳畔,灌满了连绵不断的兵器挡格声,还有清脆的刀剑断裂声,以及武器与躯体发出的沉闷声,更有敌我双方临死发出的惨叫声。

那等在常人听来无比渗人的凄惨哀嚎,在此刻仿佛战鼓擂动出的节奏般,让他们双目赤红,更加的投入在厮杀当中。

厮杀持续不断,有着优势的党项精锐则不断的发起冲锋,步步将弓箭手逼退。

而奋勇当先的裴虎,面对党项人的逼迫,始终冲在最前方,以手中沾染碎肉的铁骨朵,使劲往四周砸去。每一次挥出,都有一名冲在最前方的党项精锐,被其击中,精密的甲胄荡起阵阵清脆,之后就是血肉飞溅的场景。

也因裴虎之悍勇,无论是装备,还是人数都现劣势的弓箭手,面对仿佛潮水般不断袭来的党项人,始终有着一个立足点。

这个立足点,正是以裴虎以一人之力,硬生生用手中铁骨朵杀出来的。

而有着裴虎在前方抵挡最激烈的攻杀,一干弓箭手也在其左右两侧,不断的汇聚阵型以此保证协同作战,避免被逐个击破。

这些汇聚在裴虎身后的弓箭手,纵使有人在敌军的屠刀下身死,立即就会有老卒凭借经验判断填补缺口,避免被党项人击溃。

当然,这些判断皆是临场做出的抉择,失准乃再正常不过的事,于是有不少弓箭手,或因太过向前,导致同伴无法掩护,身陷敌军乱刃之下,最终惨烈死去。

也有人为避免死在敌军刀刃下,退的太后,与袍泽失去了默契,令其暴露在敌军的夹击之下。

这一切,都是在瞬息之间所发生的事。

冲在前方的裴虎,无法保证一切,他只能依仗手中的铁骨朵,使劲往四周砸去,为后方弓箭手获取一丝残喘的机会。

然而,这等厮杀极为耗力,尽管裴虎远超常人的武勇与体力,在这等厮杀之下,也是气喘如牛,额上汗珠如同雨水般流淌,与不知是谁的鲜血混成一块,散发出难以言喻的气味。

一锤砸出,刚击退一人的裴虎,还未收回,在他面前忽然出现一道枪刃,直奔他面门而来。

裴虎见此,狠咬牙关,数斤重的铁骨朵随着他的舞动,奋然砸断袭来长枪对枪杆上,而后伴随一声低吼,裴虎手中的铁骨朵贴着右肋滑出,狠狠砸了出去。

冲在前方的党项精锐,觉察恶风袭来,连忙举起手中牛皮盾,然而他始终小看了这一锤。

只见裴虎借着腰力使劲砸出的这一锤,随着强烈的呼啸,凶狠击在牛皮盾上。

当党项精兵觉察时,已经晚了。他能够清楚听见铁骨朵的狼形三菱刺钉入盾牌发出的巨大碰撞,并且还有木头在撞击下,发出难以承受的呲呲声。

于是,下一刻那以六层拓木压制而成的牛皮铁盾,仿佛像一块烤熟的胡饼般崩裂,而后那道恐怖的狼头锤还在冲击,凶狠透过四分五裂的盾牌,直直契入党项人那被护颈铁片庇佑的咽喉。

“嗬......”党项精锐的惨叫声被血沫死死堵在喉管,裴虎能够感受到链条上传来的震颤,那是由于锤头卡在颈骨里,肌肉抽搐所致。就在裴虎想要奋力抽回铁骨朵时,左侧一柄西夏剑贯穿而来。

这一剑的时机极好,裴虎根本来不及抽出武器,他双眼精光一闪而过,顺势旋身,铁骨朵在他的带动中,将还未倒下的尸体,抡成一道血肉屏障。

而后,那道捅来的西夏剑,径直插在了党项人的尸体之上。

噗!

随着大力带动之下,铁骨朵带出一蓬碎肉,裴虎见势一个冲步,手中武器俨然朝偷袭者的面门而去。

迅速的反击,令党项士卒根本无法避开,只见那狰狞的铁骨朵猛然砸在他的脸上,将整张脸都砸了开来,仿佛像一个破碎的西瓜般,鲜红的汁水溅的四处都是。

“该死!”党项人群中传来一声咒骂,随后三支铁矛破空掷出。

裴虎一个侧身,铁骨朵顺着脖子掠过,将一支铁矛凌空抽断。断裂的矛尖打着旋扎在了污泥上。而另外一支,却擦过了他的胯下,铁页裙顿时发出哗啦啦的响动,这令裴虎背后一凉,心中恼怒不已。

与此同时,一支铁矛穿插在了他的大腿,迸出血花。

强烈的刺激,令裴虎双眼发红,他蹬在尸体上,一个冲步,铁骨朵化作一团黑影。一锤荡开阔刀,余力不减砸在一名党项人的锁骨上,顿时传来惨叫,而后又是一锤,直接轰入敌军的胸膛,令其整个人抽搐倒下。

两锤砸翻两人,裴虎手腕一抖,铁链瞬间绞住濒死的党项人咽喉,将还在痉挛的身躯,当作武器往前一丢,猛然砸翻两名冲来的敌军。

但随着这阵剧烈厮杀,裴虎右腿的鲜血已浸湿了胫甲,令其肌肉发出不自然的抽动,这是即将力竭的自然反应。而裴虎显然很清楚这一点,当他瞥向前方,那里三名党项人正用圆盾组成楔型阵,漆黑的铁甲,在冰碴子化开的冰水下,一阵反光。

这令裴虎手中的铁骨朵格外沉重,他咧嘴一笑,将缠绕在粗糙渗血的掌心上铁链加了一圈,随后大声咆哮:“来啊!”

仅一人,其气势凛凛,宛如杀神在世,令前方十多名甲士心中惊惧,一时竟不敢上前相逼。

而就在众党项精锐被其所慑时,忽有一甲士从中冲出,上前就是一矛。

这一矛随狂风中,轰然下落。

裴虎执铁骨朵,奋力抵挡。

“咣!”地一声大响,裴虎整个人不由踉跄后退两步。此刻在他后方是空的,因为随着厮杀持续,只凭一腔热血和不怕死的弓箭手,始终并非党项精锐的敌手,死伤只有越来越多。

因此,与裴虎一直并肩作战的袍泽,最终还是因军阵单薄,最终被党项人冲溃,散落在四周,而后被群攻包夹。

直到裴虎被击退,这时党项精锐才反应过来,眼前这名犹如猛虎般的男人,终于在拼杀中体力耗尽了。

踉跄后退后的裴虎,也因冲击,大腿伤痕再度崩裂,鲜血暴涌,染红了整条腿。而即将枯竭的体力,还有剧烈的失血,也令裴虎脑袋一阵发昏,视线也逐渐模糊了起来。

一击得利,那名党项人瞬间大喜,他也是一名武勇之人,更是一名军主,但因裴虎先前过于勇猛恐怖,所以一直躲藏在人群中。

这一次出手,也是因看对方酣战许久,想要试探一下,若是未得手,便再度躲在人群中。

然而,其结果令他倍感惊喜。

果然,这名恐怖的敌人,最终还是没能扛过厮杀许久带来的损耗。

所以,得利的他没有任何犹豫,手中铁矛再度出手。

下落的铁矛在他强大臂膀下,仿佛一条噬人巨蟒,追着裴虎而去,欲取其首级,化作战功。

然而倒退两步的裴虎,望着袭来的凌厉攻势,非但没有惊慌,反而迎面而上,在那电光火石间,以及党项军主惊骇目光中,一把握住他的长枪,将其狠狠拉扯而来。

未曾预料裴虎还有余力,刺出这一矛的党项军主,根本没有任何留手,这一拉扯,整个人都被其拽了过去。

下个瞬间,身子被猛拽而去的党项军主,俨然来至裴虎身前,双方距离之近,几乎可以嗅到对方身上散发的汗臭味。

而后,裴虎手中的铁骨朵对准对方的脑袋,猛砸了过去。

那六面凸出的狼头锤,在强大力道的挥舞下,狠狠砸在了脆弱的面门上。

先是将鼻梁破开,而后直透面骨。再狠狠击碎眼珠,灌入在党项军主的脑颅后,血肉和骨骼猛的碎开,连同白花花的脑浆,一同暴射空中。

看着敌人的尸体轰然倒地,裴虎咧嘴一笑,手中一直紧紧握住的铁骨朵,终于无法握住,掉落在了地上。

他已经没力了。

见到军主战死的党项人,先是一慌,而后哗然着一拥而上,谁都想成为杀死这名凶虎的人!

而裴虎望着这一幕,嘴里咧着笑,他知道自己要死了。

就在党项精锐们,冲刺上前,纷纷想要给这猛虎的最后一击时。

他们眼前骤然一黑。

哗啦啦,一阵箭雨,伴随着石块倾盆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