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4章 未知
刘然站在泥墙防线后方五十步的距离,并未加入战场。只因在射出那两支箭后,他臂膀上的创伤再度崩裂开来。
鲜红的血液顺着裂口浸湿了包扎的纱布。而整条手臂也变得酸软无力,难以紧握长弓,又怎能加入战场厮杀。
不过,这些事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但却依然来了,因为他知道自己来的意义,绝不是仅杀敌一个作用。
尤其是在此刻,许涛战死之后,整个镇戎军都需要一个主心骨,一个能够让他们倚靠的主心骨。
所以躯体上的疲倦,如同潮水般源源不断袭来,伤口处正发出剧烈的痛楚,他依然没有一刻停留,选择亲自前往,就是为了这一刻。
他望着前方的战场上,那里厮杀战斗声音猛然激烈。
刘然知道,那是困于泥墙内无法快速撤离的敌军,进行最后的殊死搏斗。
对此,刘然并不是很在意那里的最后的战斗,李孝忠豪勇,宋炎神射,外加成长起来的高子孺也极为剽悍,这三人各自都为猛将之资,还有百名庆州军协同作战。解决泥墙内临死反击的敌军,不过是时间问题。
他更关注的是在泥墙之外,前方那一群身着漆黑瘊子甲的党项精锐。刘然知道,那才是最可怕的敌人。
此前许涛带队,外加裴虎支援,以此二人的勇猛,还有数百名弓箭手,却依旧在敌军凶猛的袭击下,依然损失惨重。甚至许涛战死,裴虎身负重伤,就是因为眼前这支可怕的精锐队伍。
放眼望去,那一群身着漆黑的冷锻甲的精锐,毋庸置疑是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哪怕眼睁睁看着前方宋军残杀自己这边的人,在没有将领号令之下,依旧不动如山,军纪严明。
而这般劲敌,却在方才冲破自家防线,选择按兵不动,没有乘胜出击,这令刘然只觉得这其中必然是有问题。
不然以对方凶悍的战力,纵使自己等人前来支援,也不会如此轻松,绝对是一场极其凶险的恶战。
与此同时,身处宋军防线数百步之外的党项精锐,望着前来支援的宋军,即将要将撞令郎们赶尽杀绝。心中不免困顿,自家将军为何还不下令。
站在突律左侧的一名甲士,瞟了一眼战场,忍不住朝前走了一步,一脚践踏在碎肉上,对着眼前的突律忍不住询问道:“将军,撞令郎即将死绝了。”
闻言,突律瞥了他一眼,自己如何不知撞令郎们即将死绝了。
“你是在质疑我么?”突律凝视着身前询问的心腹,眉宇间满是厉色。
听着突律的怒声,甲士瞬间跪下,他可知道自家将军从来不是什么慈悲的人,易怒嗜杀才是对方的性子,随即急忙道:“标下不敢。”
突律冷哼一声:“谅你也不敢。”
说罢,突律便不再理会,而是继续目视前方,在那里泥墙之内的厮杀声逐渐变小,显然是撞令郎们的人数,也在不断减少。
然而,他依旧没有下令。
身为一名宿将,突律知道最好的时机,乃是撞令郎们冲溃宋军防线的那一刻,就是最好的机会。只要自己一声令下,麾下精锐冲俯之中,以那群残兵败将如何能够抵挡。
但那样一来,定会与后续援军相撞,展开最残酷的贴身肉搏。纵使他手下士卒有着精甲,以一抵三,乃至抵四又如何?这群宋军根本不是软柿子。
几次冲杀之下,自己麾下便折损近百人,这些顽强的宋军,简直就是一块难以啃下的硬石。
就算自己带人将其全部歼灭,到那时,那自己麾下的折损会有多大?三十名甲士么?还是六十名?乃至先前一般,死伤八九十人?
莫说是八九十人,只要一想自己麾下精锐还得死伤,这就令突律的断臂处,发出剧烈的颤抖。
这些可都是他一手带出的猛士,都是能够与他征战四方,在无数次厮杀中积累出来的锐士,也正是因为有这些手下,他的部族才得以壮大,怎能在都统军一声号令下,全部折损在这里!
况且自己等人在此舍生忘死的厮杀,兴庆府那群达官贵人,恐怕还在用宋人瓷器饮用香甜温热的羊奶茶。
此些种种念头,令突律早已做出抉择,当前大白高国所谓的军功,怎能比得过手底下真真切切的军权,以及身后的部族。
为此,突律下定决心,纵使得罪都统军耶和小狗盛,他也依然有着精兵三百,足以自保。否则再这么杀下去,麾下士卒死伤惨重,到那时才真的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此些便是突律真正的想法,他的确是一名冲锋陷阵的猛将,但涉及自身利益,也有狡狯的一面。
尤其是西夏当前混乱的局势,让所有人都难以安定,国内军头彼此互相厮杀,吞并,简直是闻所未闻。
昔日的党项八大豪族,细封氏、费听氏、往利氏、颇超氏、野辞氏、房当氏、米擒氏、还有几个存在?即使存在,权柄部族也是大不如以前,过着苟延残喘的日子,唯有在国君手底下摇尾乞怜,才能够维持。甚至他突律能够崛起,不就是在都统军的带领下,吞并了米禽氏,亲手挖出米禽氏的部将米禽迪的心脏,才能够成就如今的位置么。
昔日西夏聚拢党项各部起家,而今也需面对党项各部带来的弊端。
正所谓夫以利合者,迫穷祸患害相弃也。
此刻的突律在遭遇挫折之后,第一想法就是保存自身的实力罢了。
更何况,我为此折损了近乎百名精锐,自己更是断臂,面目残破,也算对得起都统军的赏识,还有国君嵬名乾顺了。
寒风呼啸而过,卷起阵阵血腥。
伴随着最后一名撞令郎死在乱刀下,这场剧烈的厮杀,也走向了尾声。
李孝忠,宋炎,乃至搀扶着裴虎的高子孺等人,都站在刘然的身侧。他们的双眼死死盯着前方的精锐甲士,即使地方现在没有任何迹象要动手,但依旧不敢有任何的松懈。
刘然位于百名弓箭手中央,被众人以敬重的目光所注视着,而他自身则站在一处血泊中,在刘然左脚不远处,一条撞令郎的断臂,还在正在不断的在渗血。
而高子孺的脚下,则有一具刚死不久的撞令郎。此人死于腹部的那道恐怖创伤,此时创伤里冒着热气的肠子,还不断从腹部里滑出,里面还有些许未消化完的青稞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