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8章 战起
破晓的寒风卷着冰碴，撞在瞭望台泥墙上的干草簌簌作响。未曾久睡的刘然，此时裹着羊皮大氅，双手按在土垛口，眼里正聚精会神的往山脚下瞧去。
然而天色才蒙蒙亮，高处的岩崖处正被升腾的白雾所笼罩，遮蔽了上方的视野，致使刘然如何瞧，也未能看得清山脚下的情况。但依稀传来的战马嘶鸣，还有其余的动静，都让他知道山脚下，定然出现了大规模人马涌动的场景。
而这令刘然双眼不由闪过一道精光。
倘若那个猜测成立，那此次作战的把握，也不禁多了几分。
不过，那个猜测成立，那他们也将会遭遇一场前所未有的残酷厮杀。
与此同时，山脚下方，的确出现了一场规模浩大的行动。
寒风吹列中，党项人大批的聚集在一块，他们此刻正在有条不紊的拆卸帐篷。
粗长的牛皮绳在他们的动作之下快速抽出，一顶顶军帐的幔布轰然坠地，激起一片混着冰晶的尘土。
而其中最大的一顶军帐，则是带着狼首图腾的，赫然是往利星罗所居。
而在众人拆卸往利星罗的军帐时，身为都统军的耶和小狗盛耶不禁从帐内走出。
刚一出来，寒风便迎面袭来，将他粗大的辫子撕扯的咧咧舞动。
他望着往利星罗的帐篷倒地，眼里闪过一道厉色。
下一刻，往利星罗便骑着一匹浑身无一丝杂色的黑色骏马，缓缓来到了他的面前。
“都统军......”往利星罗骑在马背上，以居高临下的姿态望着耶和小狗盛。
见着对方这番姿态的耶和小狗盛，不由脸色一沉，职责在自己之下，而他再怎么说也是这支大军的最高指挥官，见了他却不立即下马拜见，这是真当他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么！
就在耶和小狗盛即将发怒时，往利星罗耶识趣的翻身下马。
毕竟，他的目的已达到，今日就是他分兵之时，没必要在这关头，再得罪这名悍勇的都统军。
“都统军。”往利星罗先是执了个礼，随即以手中马鞭指向被白雾笼罩的青山道：“待你踏平此寨，标下定在湟州城外为你备酒庆功。”
听闻此话，耶和小狗盛不禁皮笑肉不笑，将他脸庞上那道蜈蚣状的疤痕，显得更加狰狞：“我曾听说，湟州宋军头领辛叔献颇为厉害，昔日入主湟州时，曾修以数千人首级修筑京观，将军此次前去，可切莫堕了往利氏的威名，更不要令白高大夏国的颜面扫地。”
站在战马旁的往利星罗，顿时大笑，笑声极为刺耳如同夜枭。
而耶和小狗盛，耶站在原地，就这么听着对方大笑。
直至笑够了，往利星罗才抖了抖大氅上的霜雪：“都统军且放心，标下既敢充任先锋，定不会堕了往利氏的威名。”
“倒是都统军您，可千万要谨慎，莫要学您那部下野辞突律，在这小小的青山寨受挫了。”
听闻此话，耶和小狗盛脸色瞬间阴沉，脚步不由往前一踏，壮硕如山般的身躯，顿时出现在往利星罗跟前，极具压迫感。
然而望着耶和小狗盛的动作，往利星罗耶不悚，同样迈着步子往前而去。
恰在此时，辰雾忽变浓稠，似如羊奶酪，将二人笼罩在五步的灰白囚笼之中。耶和小狗盛呼出的白气撞在往利星罗的额上，令其额上沾上丝丝水汽。而三百步外正在拆卸的军帐主骨突然倾倒，砸在冻土发出“砰”的一声。惊得黑色骏马发出不安的嘶鸣，铁蹄更是止不住在地上刨动。
而这一切，则让双方的亲卫，心中骤然一紧，双眼死死盯着场中对方，右手悄然间抚在了刀柄上。
片刻之后。
耶和小狗盛与往利星罗，突然发起大笑。只不过他们的笑声，并无任何喜色，反而充满了杀意。
“将军说笑了，只不过区区一个宋军寨子罢了。”耶和小狗盛心中虽恨不得拔刀将眼前无礼之徒砍杀，但身为都统军的他，也深知此次出征的重要性，以及往利星罗的实力。倘若在这里撕破脸皮，那对谁都无好处。
而往利星罗耶同样如此，甚至方才话音刚出，他便有些后悔了。
他的目的本就达到了，只要一分兵，就可保持独立性，甚至还能在湟州城中攫取利益，倘若在此地与耶和小狗盛撕破脸皮，那他也无法担得起氏族的信任。
于是，二人心有默契，不再各自嘲讽，而是互相抱了一拳，就在双方亲卫的紧张瞩视下分开，各自朝自家队列出发。
而转身离去的耶和小狗盛，脸色骤然一变，双眼被杀意所染，粗大的双手更是紧紧攥起，骨节更是在愤怒之下，捏的嘎吱作响。他望着往利星罗离去的方向，心中怒火无比的旺盛。他岂能不知对方的打算，不过眼下并非是决裂的时刻。
如今对方占据大义，纵使他身为此次出征的最高指挥官，却也无法妄自阻拦，毕竟往利氏可不是什么小部族，而是驻守在横山的真正边防贵族。
以其部族的实力，即使是当今的晋王殿下，也得卖几分颜面。
然而正因如此，他才更加愤怒，想他耶和小狗盛出道以来，手刃无数豪用之辈，这才从尸横累累中建立权柄。更在晋王殿不过一介往利部族的头领，竟敢如此对他。更可恨的是，他却无可奈何。
而这一切，全是突律出击不利所至。
但凡突律在昨日攻下青山寨，往利星罗又有何等理由发难！
若是对方是安然败退，他定要好好惩戒一番。但如今突律陷入昏迷，他想要发泄怒火也无法。
念及此景，他不禁猛的转过身抬头，死死盯向被云雾笼罩的青山，眼里满是杀机！
“都统......”一直在旁的亲卫，感受耶和小狗盛的怒火，不禁有些紧张的说道。
但还未待说完，耶和小狗盛猛的一踏，碾碎地面霜土，粗暴嘶吼：“点兵，点兵，给老子点兵！”
耶和小狗盛那如同猛兽般的嘶吼，传入亲卫耳中，令其顿时一惊。不敢有任何耽误，疯狂的朝四周跑去，召集全军。
随着亲卫和传令兵的召集，一队队党项士卒迅速集合在一块。
只不过一盏茶时间，在场剩下的所有士卒全部聚集在一块，足足有近万人，气势极为凶猛。
最先列阵的是两千战士，此些战士之中有近千人身着甲胄，手持锐利的长枪，还有劲弓。
而其中又有数百人，穿的正是由白高大夏国最为坚固的冷锻甲，又名瘊子甲。此些甲胄在飘洒的霜雪中泛着青灰。
其后才是两千参差不齐的撞令郎，他们衣衫褴褛，持着不知从何处扒来的卷刃大刀。
最后压阵的是奴隶，他们个个赤裸着脚踝，穿着稻草编制的草鞋，其破烂处，依稀能够看到溃烂的冻疮，其虽人数众多，但装备甚为简陋，有人握着以胫骨所磨的短矛，有人以石片所制的长枪为武器，其背后的弓矢更是破破烂烂。
望着列好阵容的队伍，耶和小狗盛没有任何犹豫，冷酷下令道：“击鼓，进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