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6章 对峙

山间寒风骤然大作,发出似如呜咽般的动静。

蜿蜒崎岖的地面,布满了鲜血浸湿的冻霜。

下一刻,此些冻霜瞬间被一阵整齐而沉闷的步伐震碎。

听着整齐的动静,把利丘神色一变,猛的回头望去,在那山风卷起的浓腥处,一群疾驰而来的精锐身影,骤然出现在此。

那些身影,正是房当氏的精锐。

“抢食的野狗来了!”把利丘望着带领部族前来的房当苍,脸色霎那间变得极为难看。

此刻,簇拥于众精锐之中的房当苍,徐徐朝夯土墙处而来,在他身后随着一群衣衫褴褛的奴隶军。

这群奴隶军,佝偻的脊背因背着一干精锐的甲胄,而变成弓形。

其中还有些人扛着神臂弩咬牙行走,那粗壮的绞盘,在众奴隶的肩上勒出道道血沟。

直至来到夯土墙处,房当苍才大手一摆,喝止了众人。

随着一声令下,众奴隶将肩上抬着的神臂弩,还有一干甲胄轻缓的放在地面之后,随后才发出剧烈的喘气声,嘴里喷出的白雾,尚未成形,便被寒风迅速吹散。

而把利丘盯着房当苍高大的身影,眼里浮现复杂神色。

随即迅速将弯刀收回,刀与鞘相合,发出嗡鸣声。

踩在粘稠的血浆中,房当苍抬头望去,未见把利丘前来相迎,脸色顿时一冷。

右手猛的抚在腰中大刀,厉声询问:“把利丘在哪?”

眼见房当苍来者不善,把利丘眉头一皱,心中分外不满,却也只能乖乖上前。

见快步而来的把利丘,房当苍先是环顾周遭一圈,见夯土墙四处铺满了尸体,猩红的血液深深侵入动土中,浓郁的血腥还有濒死重伤者的哀嚎,随着寒风扩散。

“把利丘.......”房当苍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看向这名魁梧的党项人,冷冷一笑,下一刻骤然踢起一道半截的断枪,直朝对方而去。

望着袭来的攻击,把利丘侧过避过,断枪猛的钉入身后早已死去的奴隶背部,还未冷却的尸体,鲜血顿时从涌出,浸湿了地面。

见对方躲开,房当苍冷哼一声:“区区一群残兵,竟用半个时辰才攻破,把利丘你可知罪!”

闻言,把利丘脸色一沉,心中怒火顿时暴涨,他何时遭遇这等羞辱,不过只是房当氏的军主,竟敢如此傲慢!

他恨不得一把抄起短枪将此人刺死,但却也知道眼前人,并非是自己能够得罪的。

随即双手抱拳,强忍怒气道:“非我等作战不够凶猛,实在是宋狗着实顽强。”

房当苍嗤笑一声,在他看来整个宋军寨子,也才不过数百人罢了,而把利丘却还花了这么长的功夫,才勉强击溃,这哪是宋狗顽强,分明是为了保存实力罢了!

随即毫不客气道:“别人不知,我如何不知你就是为了保留实力,所以在老子面前,就无需用这借口搪塞,等破了宋狗寨子,你再到都统军面前去解释吧。”

听到房当苍的话,把利丘脸色骤变,双眼厉色一闪而过。

他实在没想到自己等人,在前方悍勇拼杀,非但没能换取一声赞誉,反而得到了这等诋毁。

随即铁青着脸道:“待房当将军亲自冲杀,便可知晓了!”

房当苍冷哼一声,“你当我是谁,以为都是你这等被私利蒙蔽的人么?如今都统军破贼心切,你为了保存实力而不竭尽全力破贼,在此怠工。待我破贼,非要叫都统军杀杀军中这股风,免得到了湟州,一个个还在为了自保,不敢上前厮杀。”

泥人也有三分火,何况是他把利丘,他下意识想要拔刀。却正好瞥见对方那一闪而过的杀意,以及背后不知何时出现的精锐,心中怒火刹那间仿佛就被冷水浇灭。

此人是故意激怒于我,想要乘机杀了我!把利丘心中一寒,老老实实抱拳道:“是我等无能!”

见把利丘都已将手伸在刀柄,却又收回,房当苍闪过失望神色,若是此人方才敢于拔刀,那他可就不客气了。

不过看着把利丘那怯懦的退在一旁,他又露出了不屑的神情。

在把利丘退至一旁后,房当苍立即下令:“都把甲换上,令这群怕死的废物,好好见识一下我们房当部的威风。”

随着房当苍一声令下,所有锐士都纷纷在此换上了甲胄。

他们也不丝毫不惧上方镇守的宋军,会在他们换甲时冲来,因为那毫无疑问是在找死。

而驻守上方的宋炎等人也未轻举妄动,他们只是紧紧盯着下方的党项人。

张介看着对方这样肆无忌惮的换甲,不禁额角青筋暴起:“这些该死的西狗,当真是嚣张的很。”

宋炎握紧了长弓,接话道:“他们人多势众,又有利甲,张介你可别轻敌!”

“轻敌?”张介深吸口气:“如今情形,我倒是想轻敌也轻敌不了:不过,既然他们如此嚣张,那我们也要好好让这群西狗,见识见识老子们的厉害。”

“弟兄们,你们说呢!”张介回头看向麾下的弓箭手们,想要从他们的脸上,看出是否有动摇的神色。

然而这群士卒,此刻却无一人动摇,每个人的脸上唯有坚毅的必死的神色。

望着这一幕,张介哈哈一笑。

下一刻,众弓箭手就此齐声大喊:“杀!杀!”

听着从上方传来的喊杀声,正同样着甲的房当苍,猛的仰头,眼里闪过浓厚的杀意。

此些宋狗,莫非当我是把利丘么!

随即对着锐士怒吼:“都给老子动作快点!”

听着自家将军的嘶吼,所有穿戴甲胄的精锐神色立即凝重了起来,纷纷加快了动作。

于是,狭小的山道里,呼啸而过的山风,还有哀嚎声,立即被阵阵铁制的札甲的碰撞声所取代。

约莫十个呼吸不到,一群散发可怕气势的百人甲士,赫然出现在此。

这群百人甲士,个个都是好手,与寻常身材矮小的党项人不同,他们每人都有六尺左右,在这大寒天里,哪怕穿着重约三四十斤的甲胄,依旧行动自如。

望着这一切,把利丘啐了口唾沫,虽不喜房当苍在他面前口出狂言,但不得不承认对方麾下甲士的实力。

倘若自己与其交战,其胜算几乎没有。

不过,正因如此,把利丘才想要亲眼目睹,这狂傲的房当苍在这群悍不畏死的宋军厮杀过后,是否还能笑得出来。

毕竟,这一路杀来,他极为清楚这批宋军弓箭手绝不能与寻常宋军对比,这是一群为死而战的敌人。

从那日夜袭开始,到今日好不容易击溃第一道防线之后,又在这山道间对峙,他可是清楚的瞧见不远处那条必经之路上,可是铺着一层冰霜。

这冰霜怕是在昨夜里,宋军就开始着手了,而也代表,今日清晨那一批驻守在夯土墙的宋狗,早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活下去的念头。

毕竟在自己的退路上,还有一道十丈的冰层,这怎能撤退的了。

故而想到这,把利丘不禁将自己带入,倘若他的退路被堵截,是否还有再战之意?

而这个答案,根本无需多想,他立即就知道自己的想法了,所以也不禁被眼前这些宋军而折服。

明知后路不可退,却依旧能与他们进行惨烈的厮杀。

这等士气,这等斗志,若非武备太差,人数太少,足以称得上横行天下。

在把利丘思索时,房当苍的部将也穿好了甲胄,快步来到自家将军面前:“将军,接下来就交给我们。”

房当苍颔首道:“宋贼仰仗的不过是地形高度,我等以泼喜军进攻,距离三百步外依旧可攻之。你等先以泼喜军石弹开路,再以神臂弩掩护,令撞令郎在前冲锋,待消耗一波宋狗气力,便可一鼓作气攻入上方。”

说罢,房当苍又指向山道高处,那里正是宋军制造的冰层,他野心勃勃的说道:“一仗我们要打的又漂亮又要快,如今那野辞突律受挫,如若我等房当氏将办得好,定可获都统军的欢心,这是我们整个部族的机会!”

房当苍的语速极快且很是坚定。

那部将听言,没有任何反驳,立即道了一句:“是。”

这便是战场,所谓的指挥讨论皆以主将意志为主,身为部下只需要接受命令即可。

房当苍拍了拍他肩头,以示鼓舞之后,部将立即转身前去召集人手。

在部将离去后,房当苍随后往前一走,正正好踩在一截断箭上,他随后猛的一踏,将其折断。

他并非是蠢才,深知地形优劣所带来的影响,但正因如此,他才会在方才口出狂言,唯有在所有人面前贬低把利丘,得胜之后,才能将所有的功劳占据。

至于得罪把利丘,那又算得了什么。

在真正的刀剑面前,所谓的仇视,敌意,都是不堪一击。

只要彻底剿灭了这群宋军,那就能被都统军高看,有了都统军的扶持,他们也将更能有更大的利益。

毕竟,当今世道,高白大国除却那些真正的大部族,每个部族都得以手中刀剑才能开辟一条血路,从而在这个严酷的世道存活,并且继续壮大。

而这一切都要从眼前的敌人开始!

得到命令的泼喜军,立即集合,将一块块磨盘大的石头,搬入框兜中,而后迅速摆弄绞盘,拉动牛皮筋。

处于上方的宋炎,望着下方三百步外的动静,喉结猛的滚动,“他们要以石弹开路!”

下一刻,随着一声怒吼,所有旋风炮动了。

巨石在旋风炮的投掷之下,在空中发出呼啸。

而后,猛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