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5章 引燃
凛冽的寒风如无数把锋利的钢刀,呼啸着掠过这片被鲜血浸透的战场。
空气中,血腥味浓得几乎让人窒息,混杂着内脏的气息,直冲鼻腔。远处,党项甲士如巨蟒游走,所过之处,弓箭手残肢横陈,哀嚎声渐息。
屠戮完弓箭手后,党项人攻势更猛。前排甲士踏着血肉踉跄前行,目光触及宋炎等人身上的瘊子甲,顿时目眦欲裂。
这甲胄原是突律部的战利品,此刻却穿在宋人身上,恰似一记无声的嘲讽。
嗜杀的欲望彻底吞噬了理智,他们嘶吼着要将所有敌人斩尽杀绝,全然不顾前路危机四伏。
党项人的队列如汹涌的潮水,无情地践踏在血水上。
他们如同一条条贪婪的长蛇,疯狂地吞噬着弓箭手的生命。屠刀挥舞之处,血肉横飞,残肢断臂散落满地。
当最后一名弓箭手倒下,党项人的攻势不但没有丝毫减弱,反而变得更加凶猛。
前排的数名甲士踩踏着血污与肉泥,每一步都显得杀气凛凛。他们抬头,目光如炬,死死地盯着宋炎等人身上穿着的瘊子甲。
刹那间,原本就燃烧着怒火的眼中,火焰愈发旺盛。这一身瘊子甲,本是党项勇士突律部下的荣耀象征,如今却穿在宋人身上,这无疑是对他们最大的讥讽。
经历一场压倒性的厮杀后,这些甲士的内心早已被嗜杀的欲望冲昏了头脑,
尤其是在浓郁的血腥味中,他们失去了最基本的判断力,就连理智都全无,只知道盲目地追逐着眼前的敌人。
他们纷纷用力一甩大刀上的血迹,那飞溅的血滴在寒风中划出一道道诡异的弧线。
“还有,还有人跑了!”先头甲士甩落刀上血珠,声如狼嚎。
后方众人听闻,顿时红了眼:“追!一个不留!”
话音未落,数百甲士如潮水般涌出,没有丝毫的思索与犹豫,如同脱缰的野马,撒开双腿,朝着宋炎等人逃跑的方向狂追而去。
被众人簇拥之中的房当苍也被这股杀念裹挟,在这一刻,他完全失去了战士的狡智,眼中只剩下敌人溃败的身影。
他哪里还会在意,眼前数百步外,是一道蜿蜒曲折、危机四伏的山道。
而在前方四五十步外奋力奔逃的宋炎等人,听到后方传来的叫嚣声,心中的恼怒如同被点燃的火焰,熊熊燃烧。
尤其是张介,他身负重伤,每跑一步都伴随着钻心的疼痛,只是心中的怒火却让他几乎忘记了伤痛。
若非理智还在,他简直想要立刻回头,与这些杂碎拼个你死我活。
然而,他深知,此刻回头,除了白白浪费弟兄们之前的牺牲之外,没有任何意义。
因此唯有咬着牙,强忍着伤痛,继续向前奔跑。
高子孺手持那把已经折断的长枪,一手紧紧拉着宋炎,一手奋力摆动,跑在前头。
他头也不回,只是一门心思地奋力向前冲去,眼神中透露出坚定与决绝。
李孝忠则落在后面,他连连喘息,喉间仿佛着了火一般,火辣辣地疼。双腿更是疲惫不堪,每迈出一步都需要用尽全身的力气。
但他的双眼却依旧神色奕奕,闪烁着不屈的光芒。他在心中默默数着距离:一百二十步、一百步、五十步……
随着距离的缩短,李孝忠脖颈处还有太阳穴两侧的青筋都高高隆起,仿佛一条条随时都会爆裂的血管。
不过,他心里很清楚,现在还远远不是松懈的时候。于是,他咬了咬牙,拉着张介,更加努力地拼命向前跑去。
在后方追击的众多甲士,望着前面狂奔的宋人,心中的愤怒达到了顶点。他们一股脑儿地冲入了那蜿蜒的山道中。
其中,一名跑在最前面的党项人,身材颇为壮硕。他手里紧紧握着大刀,步伐矫健,远超其余人。
尤其是在这崎岖不平的山道中,他依旧如履平地,行动自如,可见此人绝对拥有丰富的山地作战经验。
哪怕是在疾驰的时候,他的脚步和上半身仍旧保持着协调的肢体节奏,摆出一副便于攻守的特定架势。
毫无疑问,当他追上宋炎等人的时候,必将会毫不犹豫地挥舞手中的大刀,夺取属于他的战功。
而在山崖后方,李成静静地躲藏着。他紧紧盯着下方冲入隘口的敌人,眼里说不出的焦急,肩膀微微一动,就要起身准备进攻。
就在这时,刘然迅速伸出手,将他拦截住。
“再等等,放他们全部进来。”刘然压低声音说道,语气中透露出沉稳与冷静。
站在刘然后方的几人,听到这话,也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只是往后退了半步,将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山道,眼神中充满着紧张和担忧,这令他们的双手都情不自禁的发颤。
山道内,步入隘口的李孝忠几人听着后方轰鸣追来的党项人,以及他们身上甲胄撞击发出的“哐哐”动静,每个人的心脏都在剧烈跳动,仿佛要从胸腔中跳出来一般。
他们知道自己等人已经成功地将敌人引进来了,但他们也清楚,目前进来的敌人还是太少了。
因此,他们只是匆匆回头看了一眼,便再度咬紧牙关,往前继续拼命地冲去。
后方的党项甲士,此刻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他们毫无顾虑地全部冲进了隘口。
随着所有党项甲士涌入其中,山崖上的刘然,缓缓拿起了骨哨。
他双眼死死地盯着下方,锐利如鹰隼般的双眼,透露出森森的寒芒,只是心中再热切,他的脸庞却无比冷静,甚至心中还在默默计算着敌人进入的距离。
与此同时,下方的李孝忠也同样在默数着,每一个数字都像是一记重锤,敲打着他的心脏。
一个呼吸、两个呼吸、三个呼吸……随着两人诡异同步的计数,党项人的脚步声,也愈来愈沉重,宛如闷雷般,轰隆隆地滚过隘口中。
直至第十个呼吸声在二人心中响起,那名冲在最前面的党项人,终于追上了宋炎等人。
他望着奔在最后头的张介,嘴角露出了一抹狞笑,眼神中充满了残忍与嗜血。
然后,他手中的大刀狠狠往前一劈,刀锋划破空气,发出一声尖锐的呼啸。
本就因腿部伤势行动不利的张介,顿时觉察背后传来一阵寒芒。心中猛然一冷,但他没有回头,只是拼尽全身力气,死命往前跑。
然而,那锋利的刀刃还是无情地劈中了他。刀锋与背甲相撞,发出“叮”的一声清脆响声,同时冒起一溜耀眼的火花。
巨大的力道狠狠灌入张介的背后,透过皮肉,直传肺腑。刹那间,他喉中顿时一甜,血腥味骤然弥漫口腔。
位于前方的李孝忠,恰好回头看到这一幕,心中的愤怒与担忧如决堤的洪水般涌了上来,他嘴里情不自禁地怒吼:“张介!”
而此刻的张介耳中嗡嗡作响,几乎听不清外界的声音。
当他抬头看到李孝忠怒吼的样子时,背后又是一阵剧痛传来。
赫然是那锐利的大刀破开了破烂的甲胄,径直劈在了他的背部,令他再度受到重创。
两刀劈在宋军背后,党项甲士心中却仍有不满。他恶狠狠地想着,若非对方穿着突律的瘊子甲,何须两刀,一刀就能轻易砍死对方了。
但这也没什么,多劈几刀,反而还能让他尽情宣泄追击过程中积累的怒火。随即,他再次疾驰而上,准备给张介致命一击。
李孝忠见此情形,心中大急。
他用力一拽张介,张介那重创的身躯立即踉跄着往前冲去,由于拽得太大力,张介直接撞在了隘口的岩壁上。
手肘与粗糙的岩石剧烈摩擦,皮肉瞬间被划开一道深深的口子,鲜血如喷泉般猛然从中绽出。
一把拉开张介后,李孝忠另一只手迅速拔出那把破旧的刀,迎着党项甲士冲了上去,奋力砍了过去。
刀光乍现,党项甲士不但没有丝毫畏惧,反而心中一喜。
在他看来,这几个逃兵终于不跑了,正好可以痛痛快快地大杀一场。随即,他也同样挥刀迎击。
双刀碰撞,力竭的李孝忠只觉手腕一阵剧痛,虎口顿时撕裂开来。
那把断刀也随之被敌人的大刀破开,并且敌人的刀锋顺势劈过他的胸前,破碎的甲胄被割开一道大口子,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出现在他的胸前,鲜血如注,瞬间染红了他的前胸。
胸前受击,李孝忠身子不由一滞,脚步也变得虚浮起来。
然而,正当党项甲士准备再度挥砍时,后方高子孺和宋炎骤然出现。
他二人在李孝忠回头时,就已经有所觉察,随后,见李孝忠与敌人交战,不敌落入下风,便立即毫不犹豫地支援而来。
高子孺猛然一挺那仅有四寸长的断枪,用力朝前刺去。
但面对经验丰富的党项甲士,这一枪轻易就被对方破开。
宋炎则迅速抽身近步,手持短刃径直冲到对方三步以内。恰好此时党项甲士挥刀劈出,还来不及将刀收回。
宋炎凶狠地咬牙,握紧刀柄,用力往敌人的眼眶刺去。
党项人见状,背后一愣,心中顿时涌起一股寒意,立即想要退后。
孰料,李孝忠竟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势,一把扑到在地,使劲抱住他的大腿。
这一抱,让党项甲士再也无法安然后退。宋炎的短刃正正刺在他的眼眶上,随后宋炎一用力,数尺长的短兵只是一瞬间,就捅入眼眶,深入脑髓。
然后,宋炎猛地一拔,短刃连同白花花的脑浆一同被拔出,鲜血如瀑布般洒了一地。
脑浆被搅乱得如同豆腐脑一般,这名党项甲士这下,死得不能再死了。
然而,在宋炎三人好不容易杀死这名甲士后,前方数百名党项甲士,踏着轰鸣的脚步声,齐刷刷地包围了过来。
望着这数百名如狼似虎的甲士出现,素来沉稳的宋炎,不禁与高子孺还有李孝忠,相视一眼。
三人的眼中都闪过一丝无奈,随后咧嘴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就在党项精锐那如天光般闪烁的大刀即将落下时,山崖两侧瞬间响起一声尖锐的骨哨声。这声音划破长空,如同一声惊雷,让所有人都为之一震。
下一刻,两侧瞬间腾起遮天蔽日的箭雨。百矢齐发的锐啸声中,李成激动得将弓弦拉扯至耳前,几乎将力道拉到最大。
他看着全部涌入隘口的党项人,眼中满是杀意。
“扔酒精!”徐贺纵声怒吼。
早在两侧待命的弓箭手们,听到命令后,每个人都使出浑身力气,拼命往敌人中间掷出瓦罐装的酒精。
酒精罐在力道的冲击下,如流星般倾泻而下,尽情砸在党项甲士的甲胄上。
一罐罐酒精破裂,液体四处乱溅。
有的党项人只是被溅到少许,有的则全身都被酒精淋湿,还有的人被瓦罐砸得头晕眼花,狼狈不堪。
然而,在这酒精之外,还有一道道密集的箭雨。箭簇与甲胄不断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令整个隘口都被金戈撞击声所取代。
一时间,这里既嘈杂又紊乱,仿佛成了一锅沸腾的乱粥。
房当苍在混乱中连连怒吼:“他娘的,老子们上当了!”
直到此刻,他才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等人太过深入,以至于完全未曾觉察此地的险恶环境。这里地形呈葫芦状,中间的隘口狭小,而前后却十分宽阔。
而今,他们全部被困在隘口之中,每次通行不过四五人。数百人想要全部撤退,竟成了一件无比艰难的事情。
此时醒悟,令房当苍又惊又怒,他纷纷连声高喊:“撤,都给我撤!”
随后,便指挥着众人往隘口那狭小的通道往外撤去。
然而,此时的隘口早已乱作一团,党项甲士们挤作一团,争先恐后地想要撤退。但狭窄的通道让他们难以迅速撤离。
尤其是当刘然站在山崖上,将一支被酒精燃起的箭矢朝下方射去,落在一名被酒精淋了一身的党项甲士时,火焰瞬间升腾,令那人发出尖锐的嚎叫声后,彻底带动了所有弓箭手,将先前准备好的箭矢引燃,纷纷朝下方射去。
而当洒落在众甲士身上的酒精被引燃后,下方隘口处的所有人都齐刷刷的想要朝后方撤去。
却因彼此之间想法一致,导致狭窄的隘口顿时拥挤一片,霎那间惨叫声、咒骂声、兵器碰撞声交织在一起,在山道间来回响彻。
同时,还有无数滚木,倾斜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