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我曾经真的很羡慕表哥
顾长晏目光落在面前男子的脸上。
面容俊朗,薄唇修眉,眼型狭长似狐狸,二十五六的年纪,仪表堂堂,一身顾长晏穿不起的绫罗绸缎。
说不出的熟悉。
有一瞬间顾长晏下意识拽紧了缰绳。
这位男子开了口,举止客气又亲近,轻声道:“这里不是叙旧的地方,不如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聊一聊?”
“对不住,我还有事,耽误不得。”顾长晏忍不住笑了,笑脸面人,笑意却未达眼底,语气更是不容置喙。
男子一怔,似乎没想到他会拒绝。
他只好道:“你不认识我了?”
顾长晏淡笑不语。
男子上前一步,伸出手想搭上他的肩膀凑近了耳语。
顾长晏退后一步避开了。
他平静地问:“只能现在吗?”
男子神情有一瞬间的尴尬,他收回手,不语,他好不容易见到了顾长晏。
两人面对面站着。
从他的眼神中顾长晏知道了答案。
有些事真的不能耽误,他好不容易请到半天假,顾长晏颇有些无奈的在心间叹了一口气,嘴上道:“走吧,借你马车送我一程,路上说。”
那男子叫来随从,顾长晏将从驿馆借来的马匹交给那人,就要上马车。
骤然,“风起————”
这道熟悉的声音太过猝不及防,直击了顾长晏的心脏,他猛地扭头去寻声音来源,动作颇有些慌乱。
顾长晏的动作实在太过迅猛,他旁边的俊朗男子甚至听到了他脖颈“咯哒”一声脆响。
听着都替人担忧脖子。
他也跟着去看。
二楼围栏处站着一个年轻男子,林则刚刚一直坐在停靠在这里的马车上,他掀帘子观察周围时自然注意到了这个俊美郎君,没想到这两个人认识。
顾长晏瞧见自己的男朋友后声音都透着喜悦,扬声道:“缘生!”
叫了名字,什么也没说。
只是脚下不自觉往那里走了两步,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对方。
温长宁笑着挥手,只说了四个字:“早去早回。”
顾长晏这下是真心实意地笑了,全然不似刚才面对林则的敷衍之笑。
温长宁又抱起身边的泰克,让它给自己的顾爹“汪”了一声。
然后他看了一眼站在顾长晏身旁的那个陌生男子,刚刚观察街景人物时自然有注意到这个让他觉得面熟的人。
视线对视上。
他知道他刚刚有注意到他。
温长宁错开了视线。
和爱人告别后,顾长晏心情不错的对马夫交代了一句:“去城外果因寺所在的那处山脚下,麻烦了。”
马车行驶在闹市中。
马车里,顾长晏和拦住他的男子面对面坐着。
林则正襟危坐,眼神复杂地看着对面坐着的人。
顾长晏抱臂,倚着靠枕,大马金刀的,坐没坐姿。
“我是林则,林若谷。”在大街上拦住顾长晏的男子先开了口,问:“不认识我了,长晏?”
好半天过去,顾长晏才意味不明道:“哈……我原来还有,表哥啊。”
他没有否认自己是谁,可是表哥二字吐出口时语气很是玩味儿,林则变了脸色。
他忍不住道:“……你在生气?”
“没有。”顾长晏矢口否认的斩钉截铁,眉眼冷峻,“感慨罢了。”
可是几息后,他终究还是挺直腰,软了脾气道:“好久不见了,若谷表哥。”
断联近十年,直至今日顾长晏才知道自己的二表哥字若谷,虚怀若谷之意。
“……你变了好多。”林则上下打量顾长晏。
他不知道顾长晏刚才到底有没有生气,可是现在的表弟恢复了正常,他也不想深思了。
顾长晏耸耸肩,“人总要长大的。”
所幸他也有长大的机会。
血脉相连的亲人见面,却像是陌生人似的。
林则没话找话道:“你最近还好吗?”
“好。”顾长晏作为晚辈,问了自己最想问的:“舅舅近来还好吗?”
“父亲很好。”
“若谷表哥来找我作甚?”
“……父亲近些年总是牵挂着你,可父亲抽不开身,大哥在外做官,也是如此……我代他们来看看表弟你。”
安平县有了“特产”,越州也要共谋发展,林则跟随闻风而动的林家商队来此。
顾长晏从此是顾风起,林氏不再是他可有可无的外祖家,姓林的不能再光明正大的来找他了。
而刚刚很凑巧,林则一眼就认出了大街上的顾长晏——原本林则不敢相信那个青年就是顾长晏的,可是青年的出众容貌和独属于林家人的眼睛太过证据确凿,可能还要加上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血缘联系,冥冥之中就认出来了。
顾长晏听完只平静地说了一句“总归还是活着的,你们不用牵挂。”
京城的那些人永远记得顾长晏是奸臣顾诩的儿子,却总是忘记他身上同样留着一半属于江南望族林氏的血。
而林氏,从顾长晏的母亲林幼苏病逝那一刻开始——早就和顾家断亲了。
他明明有那么多血脉相连的亲人,活得却像是一位孤家寡人……除了温长宁。
林则道:“什么叫还活着、不用牵挂,我们是你的……”
在顾长晏波澜无惊的眼神注视下,林则怎么也说不出“亲人”二字,最终消了音。
顾长晏淡淡道:“我是顾风起。”
林则一怔,苦笑,“你还是怨我们的,怨我们当年任由你自生自灭,怨我们多年对你不闻不问。”
顾长晏静静看着他,好半天垂眸看向自己的指尖,指甲圆润干净,那是温长宁前天晚上给他修剪的。
他听到了自己平淡无波的声音:“年少无知的时候怨过。”
意思就是现在不怨了,林则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你姓林,我姓顾。”再见故人,顾长晏心中总归是有那么一点开心的,所以说出来的话像在嘲笑自己儿时的自不量力一般:
“告诉若谷表哥一个秘密吧,其实,我曾经很羡慕表哥的。”
“因为,我曾经真的,真的,真的,很希望自己姓林呀。”
“……可我终究不是。”
林则表情怔愣又难过,整个人甚至有些手足无措。
反观顾长晏,像没事人似的。
这个秘密他从来没有告诉过自己的爱人——
怕爱人心疼。
如今他告诉了自己至亲至疏的亲人,是因为放下了,他要让林则帮他传话。
如果所有苦难叠加于自身都只是为了遇见千般好万般好的温长宁,那么,顾长晏自认倒霉,并甘之如饴。
千言万语堵在心间,林则看着只比他小一岁的表弟,只呐呐吐出了一句:
“对不起。”
顾长晏摇头,“林家不欠我。”
随之,马车内沉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