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章 熟悉的鸡汤

五日之后。

一片灰色的沼水前，岸边迎来了一兽六人、气势浩荡的阵容。

“紧赶慢赶，可算是赶上了。”希玄叹了口气。

灰沼领消退的速度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快，这阵子连原本漂浮在空中的雾气都不见了踪影，领地边界更是在逐步缩小。或许不出三日，灰沼领这片陷落地就要彻底在中土世界消失。

“可不是嘛！”

张毅站在岸边，东张西望地环顾四周。

众人脚下的灰沼大约只延续了三里地，再往后连接的便是一望无际的黑色湖水。根据希玄得来的情报，这片黑水湖足有五六百平方千米之大，足以装下半个小一点的人类大区。

这片黑水湖中也蕴含着规则之力，并且有着“禁空”的特性——当然，并非绝对禁空，而是在湖水之上驱动飞行能力，咒力损耗会是平日的百倍之多。

寻常的高位者飞不出半途，估计就得咒力耗尽，一头栽进湖里再也出不来。

不只是飞行，哪怕是类似于“凌波微步”这类踏水前行的能力，也同样会受到“咒力消耗+1000%”的debuff影响。

想要越过这黑水湖泊，只能通过一些特别的交通造物，例如专门针对湖水特性制造出来的“摆渡轮船”。像先前第十三区制造出来的“黎明三号”也属于交通造物，在未损坏的情况下，倒也能够直接从黑水湖的湖底穿越而过。

但这类交通造物数量稀少，鲜有人能够制造。

成本高昂不说，用处还不大，一般只有一些大势力会去制造。

也正是这片湖水，阻隔了对岸埋骨之地的亡灵们，没让他们的影响力覆盖到南境。

不过以埋骨之地的文明强度，他们大概是有能力创造出这类交通造物，只是不知出于何种原因，没有南下干涉灰沼领的意图，兴许是觉得自己目前的领土没必要继续扩张了吧……陆鸣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久。

“怪了……陆哥，说好的摆渡人呢？”张毅扫视一圈后，没有看到人，茫然地摸了摸后脑勺，“连个鬼的影子都见不到啊！

“不能是去吃饭了吧？这也没到饭点啊……”

张毅看向希玄。

后者也感到有些莫名，摇了摇头道，“猎首大人只是交代了来这里有摆渡人能带我们前往埋骨之地，并未细说联络人的身份和方式。”

“总不能是因为我们来得太晚，他已经走了吧？”

张毅止不住胡思乱想了起来，他思绪开始飘散，忽地脸色一变，

“我靠！该不会是遭遇什么不测，嗝屁了吧！！”

话音刚落，张毅的身侧便传来幽幽的咒骂声。

“你才嗝屁了……哪有人一上来就咒别人死的？真是一点礼数都不懂。”

样貌枯瘦的老头披着黑袍，像是一个泥人似的，从灰沼底下拔地而起。一只手拎着浆，另一只手虚抓，从沼水里拖出了一艘足有十米长八米宽的木船。

他目光幽幽地看了眼张毅，接着又转向陆鸣，眼神明显变得和善了许多。

“您还真是让我一阵好等啊……”

“抱歉，路上遇到要事，有些耽搁了。”

陆鸣有些疑惑，但还是先道了个歉，同时朝希玄投去询问的目光。

【没见过，身上有隐匿气息的超凡造物，实力绝对不下于我。】

希玄面不改色，但通过心灵连接传来的话却是让陆鸣心头一惊。

要知道，希玄已经是身具“传说级”模板，「黑曜级」中最巅峰的高手，在没有世界规则级别的法则干预的情况下，实力能在她之上的至少也得是“王级”的强者——这在中土世界已经算是金字塔顶的那一批人。

眼前这个老头实力不下于希玄，也就是说……他保底得是一位巅峰的黑曜级高位者，甚至有可能是隐藏在民间不被大众所知的“王级”大佬。

这种级别的人物，竟然来给他们撑船……

自家那个谜语人哥哥在陆鸣心中的形象，顿时又拔高了不少。

就在陆鸣琢磨眼前老者身份的时候，张毅也是在疯狂地道歉，这会儿流程已经快进到要给这位老先生当场磕一个赔礼谢罪。张毅别的不敢说，但认怂、道歉的速度，他绝对一流！

“也罢也罢，谅你也是无意之举，这件事就此揭过。”

黑袍老人冷着脸摆了摆手，他倒也不是那种得理不饶人的性格……当然，主要是看在陆鸣的面子上，换做别人敢这么跟他说话，他一般也不会跟人议论道理，这会儿估计对方骨灰都被扬了。

得理不饶人？错辣！不得理也不饶人。

“感谢大佬宽宏大量！”张毅夸完一句，二话不说躲到陆鸣身后，悄悄缝上了自己的嘴巴。

要死要死，吐槽习惯了，差点把自己吐死！

张毅发誓自己以后一定谨言慎行，不再轻易吐槽！

“先上船吧，有什么问题我们慢慢说。”

黑袍老人看向陆鸣，脸色一转，露出如沐春风般的和蔼笑容。

我靠！您演都不演了吗？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为什么这么大！见到老人的花式变脸，张毅顿时像被石化了一般，心里疯狂地吐槽了起来。

“离大人猜到您可能不放心，所以让我将此物转交给您，他说您见了就会明白。”

老人说罢，从储物戒中取出了一口十分常见的炖锅。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锅被术法提前保鲜好的鸡汤！

从成色和飘散出来的味道来看……是陆离亲手煲的无疑了。

陆鸣欲言又止，最后从对方手里接过了这口锅。

“……有劳了。”

“船上有餐具。”老人笑着提醒道。他好奇地看了看陆鸣手里的这锅鸡汤，似乎有些心动的样子。

“那我们就先上船吧，刚好大家都一起来尝尝。”陆鸣提议道。

他看得出来老者对陆离的态度非常虔诚，几乎是将其视作信仰。设想一下，自家那魅力十足的领袖亲手熬的汤，换做是谁都会想尝上两口。

当然，更重要的是……这么一大锅，陆鸣也喝不完。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老人眼前一亮，连连称赞。

众人上船之后，老者将手中的两副船桨一丢，它们便自动膨胀起来，随后像是两对翅膀一般插在了渡船的两侧，开始自行滑动起来。

——你已经是一副成熟的桨了，应该学会自己划船。张毅差点又没忍住，当场吐槽起来。

“不知老人家如何称呼？”

在甲板上坐下后，陆鸣为众人盛着汤，一边询问道。

“称呼啊……吾本名为喀什米尔，您叫我「牢头」就行了。”老人目不转睛地盯着陆鸣正在分发的鸡汤，原本污浊的双目，此时充满了期待的光芒。

如果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所有碗中，就属陆鸣给自己盛的最少。很小的时候陆鸣就已经熟练掌握了通过菜色来判断陆离今天的“厨艺”如何，失去了味觉的陆离，做菜的好坏全看缘分。

唯有鸡汤十年如一日的稳定，勉强能够入口。

只是从今天这道鸡汤的色泽来看……兴许是很久没有下厨，陆离的厨艺大概是退步了一些。

吃应该倒是能吃，就是味道极有可能不敢恭维。陆鸣对此了然于心，不动声色地又给好伙伴们多称了一点。

当他的勺子要倒进张毅的碗里时，却被一手按住。二人对视一眼，后者眼神中满是哀求。

——哥，别，算我求你了！

身为陆鸣在校期间的好同桌，张毅有幸去陆哥家里蹭过一顿饭。自打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在饭点去过他们家，哪怕真的要去，也会提前问一下陆离在不在。

不过在被坑了几次之后，他就再也不信陆鸣在饭点时说的“我哥不在”这句话了。

陆鸣点了点头，面带微笑，然而手里的力道却丝毫不松。

就在此时，张毅眼神的余光瞥到了满脸期待的老人，于是灵机一动。

“咳咳，陆哥，我看老前辈好像很喜欢鸡汤的样子，不如将我的这份，多分一点给他吧……我刚好最近在减肥呢。”张毅说罢，看向老人，“老前辈您认为如何？”

牢头连连点头，看向张毅的目光都和善了不少，“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啊！”

“……既然如此，老人家您就多吃一点吧。”陆鸣遗憾地摇了摇头，放过张毅一劫。

将鸡汤分发下去后，众人席地而坐。

渡船行驶得非常缓慢，以这般速度来看，想要抵达对岸，少说也得五六天的时间。

不过陆鸣丝毫没有感到着急，反而心安了不少，至少船是稳的。出门在外，安全第一。

“不知陆……我哥这回，有没有留什么其他叮嘱的话？”陆鸣抿了一口鸡汤，不等细细品味，便连忙将剩下的一口全部灌进腹中。

这动作之迅速，比他小时候喝中药的动作还要快。

团队中的其他人见状，心里也是暗道不妙。

自打跟老人碰面后，有了张毅的反面例子摆在眼前，其他人都遵循着谨言慎行的行为守则。就连平日里性格最为跳脱的阿奈，此时也是规规矩矩。

可这碗鸡汤，一时间却让他们犯了难……看老人那番虔诚的态度，但凡他们敢吐出去一口，下一秒说不定就得被丢进湖里“煲汤”。

没看见就连陆鸣都把这碗汤给干了吗？

想到这里，众人又将目光对准了张毅。只见后者跟陆鸣一样，抿了一口后，脸色大变，将剩下的汤顷刻间倒入嘴里，一口咽了下去。

懂了……希玄等人心里瞬间有数，没有进行任何试探，直接就是一口闷。

嗯，呃，呕。只听几道咕噜声，在场所有人都面不改色地吞下了鸡汤，哪怕有什么特殊的反应，也是第一时间将其压下。

奥伯特甚至还在津津有味地吧唧着嘴，装作一副回味的样子——实际上他有三个胃袋，而“山兽”的味觉器官跟类人生物不同，是长在胃里。三个胃，仅有一个带有味觉。

你丫作弊！张毅瞪大了眼睛看来。

那咋了？奥伯特回了一个得意的眼神。

另一边，老人双手捧着碗，目光虔诚地盯着里面的鸡汤，同时认真地回答着陆鸣的问题。

“离大人交代了，我的任务就是顺利地将您送到对岸，其他事情不可多管，也不可多言。”

喀什米尔坐在地上，嘴里呢喃不断，似乎在祷告些什么。

随后继续对陆鸣说道：“您放心，只要在船上，我必护您周全。

“只是，进了埋骨之地后的路，就得靠您自己走了。不过您要是遇到什么难以解决的麻烦，可以回到岸边……

“离大人虽然不让我多管，但若有人想要破坏老朽的宝贝渡船，那我也只能被迫还手了，您说是吧？”老人轻笑了两声。

“离大人虽然嘴上说着不让多管，但是却让我将你们送达之后，不要轻易离开，而是等候他的消息，这话里的意思，老朽清楚得很……”

老人说到这里，终于将第一口鸡汤送入嘴里。

在众人的注视下，他忍不住发出了颤抖，喉咙里传出一阵哼鸣。

“呃啊——”

喀什米尔猛地睁开眼睛，顿时热泪盈眶，发出了一声长叹。

“可悲、可叹、可怜……世间竟有如此美味，我却直到今天才能有幸品味……真不愧是离大人，就连凡俗之食也做得如此曼妙啊！”

“……”

沉默。

死寂一般的沉默。

一直提心吊胆的张毅，跟自己的同伴们对视起来，都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疑惑和迷茫。

——咱这喝的是同一锅汤吗？

陆鸣摇了摇头，看向喀什米尔的眼神中，带上了几分悲悯。想必，这位老人家应该是味觉遭到扭曲了吧……唉，一大把年纪了，也是不容易啊。

在见面的那一刻，陆鸣就从对方感受到了熟悉的烙印。

眼前的这位老者，不仅生命阶位高得吓人，连希玄都看不透，就连在“仪式学”的造诣上，也深不见底——他至少是一位“大仪式师”，水平大概率要比陆鸣高出一倍不止。

顺带一提，当初跟陆鸣有过两面之缘的阿萝娜。陆鸣后面细细回想起来，发现那位身上也有高阶仪式的烙印，虽然没有“大仪式师”的头衔，但水平应该也差得不远。

如此看来，陆离身边全是仪式学的人才……他究竟在谋划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