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胆大
奔行的马车回到卢蒂亚郊外时，伊莉丝便将脑袋探出车窗外，仔细观望前方的动静。
那座曾经繁华的陆上神国，已然隐约可见，她眯着眼睛，远远望着卢蒂亚的城墙，准备随时提醒车夫注意突然出现的危险。
而实际先出现在她眼中的，则是人类联军的营地。
经过检查，马车被放行，继续朝着卢蒂亚西城门接近。
莫莉从另一边窗口探出脑袋，望了望后方逐渐远离的士兵，然后才看向前方的卢蒂亚城门。
“没想到我们又回来了。”
马车里的伊莉丝和艾琳都听见了她的喃喃低语，各自露出不同的反应。
“坐车坐得我屁股都快裂开了。”艾琳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终于到了。”
伊莉丝看了看她，然后才问道：“艾琳打算立即回学院吗？”
“嗯。我去见了叔叔就回学院，老师大概还在等着我呢。”艾琳点头，右手抚摸着放在旁边的一个木盒，里面装着的就是她从母亲墓穴里找到的遗物，所谓的属于月精灵的东西。
伊莉丝盯着木盒看了两眼，暗自猜测埃里克对此的反应——主要是有没有写信给兄妹俩的叔叔埃德加，告诉他艾琳掘坟的事情。
一小会儿后，马车通过护城河上的吊桥，从西城门回到卢蒂亚城中。
她们离开前统帅营地在哪里，现在还在哪里，位置没有变化，只是规模扩大了不少。
“难道现在卢蒂亚的情况，还是人类魔族一边一半？”
艾琳从马车上下来时，朝卢蒂亚城中心那边望了望，大半个月过去，城里基本已经见不到持续不断的滚滚黑烟了。
“我们离开前可没到一边一半的程度。”伊莉丝紧随其后，跳下马车，又给莫莉搭了把手。
“现在多少应该又抢回来不少地盘吧？”艾琳不像兄长，不太关注前线动态，只能猜测。
“不如问问你叔叔。”伊莉丝说道。
“希望他现在有空。”艾琳往统帅营地那边过去，在进入统帅营帐前，又经过几次简单的搜身。
“叔叔，我回来了。”
此时营帐中只有埃德加一人，他也早就得到了艾琳去而复返的消息，见到侄女并不意外。
而他得到的也不只这一个消息。
“艾琳，我听说你进入家族墓地，挖开了你母亲的坟墓。”
“……是。”
埃德加看了眼跟着她一起进来的伊莉丝和莫莉，两人一看见他脸上的表情，几乎没有半秒钟的犹豫，扭头就出去了。
离开之前，伊莉丝听埃德加接着问道：“就算你要找月精灵的东西，也不能随意破坏家族墓地，尤其那还是你母亲的墓地！你想过先跟我或者跟埃里克商量吗……”
两人特地走远了些。
“怎么办？”莫莉问伊莉丝。
“什么怎么办？”
“艾琳的事情。”
“骂一顿就没事了。”伊莉丝看了眼营帐，“或者你去替她挨顿骂，或者分担一些火力？”
“那还是算了。”莫莉缩了下脑袋，“我到现在都不清楚他叔叔知不知道我们跟他的关系，每次都觉得他叔叔看我们的眼神怪怪的。”
伊莉丝沉默了一下，“多少应该知道一些吧……就算埃里克不说，艾琳也憋不住的。”
“那我们也要叫他叔叔吗？”莫莉问。
伊莉丝面无表情地望着她。
“……当我没问。”
两人等了好一会儿，艾琳也没出来，估计正被骂得狗血淋头，她们也更不敢过去打扰了。
“我不等了，你等着吧，反正你们要一起返回学院。”伊莉丝忽然开口道。
“啊？……你要去哪里？”莫莉一愣。
“不去哪里，就看看城里的情况。”
伊莉丝朝卢蒂亚的另一边撇了撇脑袋，“埃里克让我回到卢蒂亚后多看看这边的情况，跟他多联系。”
莫莉看着她，“你一个人没问题吗？”
“你以为我是要去魔族那边当间谍吗？”伊莉丝笑了一下，“我肯定不会以身犯险，放心吧。”
“好吧。”
伊莉丝正要离开，营地里的某个帐篷忽然掀开，里面走出一道没多高的身影。
虽然她的身份高得不得了。
女皇米娅几乎一眼就注意到了她们，愣了一下，很快想起她们是跟埃里克和娜塔莉亚一起南下的人。
“你们！”
伊莉丝认真地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搭理她，但对方好歹是帝国女皇，既然埃里克还给她面子，那她就应该像他一样保持尊敬，还是乖乖过去了，有模有样地行了一礼。
“女皇陛下。”
莫莉也跟着行礼。
“你们不是跟圣女还有姑姑一起南下了吗，怎么回来了？他们人呢，也回来了吗？”
“我们只是同行到奥特维勒，之后就分开了，陛下。”伊莉丝回答，“圣女与大长公主殿下此时应该还在雷恩塔尼的落日城。我们有其他安排，先回来了。”
女皇脸上难掩失望，又看了看她和莫莉，转到别的地方去了。
“感觉她还挺可怜的。”莫莉忽然说道，“还是个小孩子呢。”
伊莉丝摇摇头，没说什么。
“你继续等艾琳吧，我去其他地方看看，之后可能会去学院那边找你们。或者你们要找我的话，就来这边，我之前住的帐篷应该还留着。”
“噢。”
莫莉留在营地里，看着她很快走远，消失在视野之外，又回头看了眼统帅营帐，艾琳正好出来。
见她目光呆滞、一脸怀疑人生的表情，莫莉能猜到她叔叔骂得不轻。
至少挖母亲坟墓的事情，一般人干不出来……
等她走近了，莫莉才出声招呼，“没事吧？”
艾琳茫然地抬头，摇摇脑袋，半晌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她才开口道：“伊莉丝呢？”
“她去打探城里的情况了，说是埃里克交待的。”
“是吗？”艾琳也没太在意，“我们回学院吧。”
“好……”
两人又坐上马车，从西城门出去，直奔郊外的魔法学院。
伊莉丝在西城门的城墙上看着她们的马车跑远。
“看来这边没什么变化。”
往南往北分别看了看，她想了一下，还是决定先去南城区看看，那边也是埃里克坚守最久的地方。
沿着城墙过去，还没到南城门，她便被城墙上的士兵拦住了。
“前面是魔族占据的区域，很危险，不要再靠近了。”
伊莉丝并不觉得意外，望向前方，不远处，一队魔族的士兵守着城墙的另一边。
双方隔着大概五十米的距离，彼此注视，毫不掩饰自己的敌意，但也仅此而已了，停战大势下，小规模的冲突往往发生在更加隐蔽的角落。
伊莉丝就近下了城墙，沿着城内的街道行走。
她尽可能地往卢蒂亚城中心的方向接近，但未能如愿，几步一个的人类士兵组成了敌占区与光复区的人形边界。
爬上一处空着的房子，伊莉丝先是望向后方的安全区。
比起他们离开的时候，卢蒂亚城内人类控制的区域又扩大了不少，不过光从她眼下所见，大概还不到整个卢蒂亚的一半，只有三分之一或者稍微再多些。
她又望向前方，魔族占领的区域，除了一队魔族士兵组成的边界，街道上也有不少魔族在徘徊。
双方只隔着几十米的距离，而中间不存在任何天堑或黑冰长城那样不可翻越的阻隔，很难想象在不到一个月以前，两边还是不死不休的态势。
她望向皇宫所在的方向，那边应该仍被魔王占据着，整个卢蒂亚城内已经看不见战火或黑烟，宁静得诡异。
“这种虚假的和平持续不了多久的……”
伊莉丝站在高处，低语着埃里克对这种局面的预言。
又望了片刻，她从高处跳下，沿着人墙组成的无形边界，从南到北，一直到卢蒂亚的北段城墙才停下。
完整地走了一圈，她之前的判断相当准确，卢蒂亚眼下属于人类的区域就在三分之一左右。
沿着城墙回到西城门附近，回到营地，伊莉丝找到后勤官，询问了一下自己之前的帐篷是否还空着，却得到了否定的回答。
“……那还有空余的帐篷吗？”
“没有了。不过有很多空着的民居，都是逃走的城民留下的，现在已经被军事委员会接管了。你可以随便找个空着的住下。”
伊莉丝点点头，准备离开时，又瞥见了营地里的某顶大帐篷，觉得奇怪，“既然有房子可以住，女皇陛下怎么还住在帐篷里？”
后勤官沉默了一下，然后说道：“陛下更喜欢热闹的地方，所以坚持留在营地里。”
是住在房子里没有安全感吧？
伊莉丝暗自猜测，现在可找不出多少女仆侍卫来填充，越大的房子越是空荡荡，让人不安。
尤其现在基本不会有什么事需要女皇陛下来决断，也就是说，整天都不会有人去找她。
好可怜一小孩……
女皇的处境在某些方面跟以前的她有些相似，伊莉丝不由得有些同情。
她在附近找了找还空着的民居，发现离得近的房子基本都住满了，于是往城南方向搜寻过去，这边空着的房子就多了。
翻进其中一栋房子看了一圈，感觉可以住下，伊莉丝想了想，还是又出来了。
她忽然想起来，埃里克以前住过的那栋房子，也就是他的家族侍卫莱斯利的房子，也还在人类这边的范围内。
要是有得选，她还是更愿意住熟悉的地方。
她们刚到的时候，还在营地里见到了莱斯利，他正在统帅营帐外站岗。作为埃德加的贴身护卫，他应该也不会回这边住了。
虽然只是去年在那边住了几天，不过伊莉丝在卢蒂亚城里可是已经住了十年，很容易就能想起莱斯利房子的位置。
沿着街道一路找过去，伊莉丝很快找到那栋二层小楼，然后发现里面似乎已经有人住着了。
“……”
她皱起眉，想了一下，还是过去敲了敲门。
“……谁？”
一听见里面满怀戒备的声音，伊莉丝紧皱的眉头顿时放松下来。
“魔族，来收租的。”
“……”
里面的人同样也很快认出了她的声音，迅速打开门，瞪了她一眼。
“你怎么会住在这里？”伊莉丝问。
“殿下说我可以住在这里。”索菲回答。
“那他也不会介意我住在这里。”伊莉丝对她微微一笑，走进房子。
索菲视线追随着，心底情绪则有些复杂。
——本能的抗拒过后，她发现自己内心居然还是期待更多。
“你怎么不问我，殿下怎么没跟我一起回来？”
伊莉丝在楼下转了转，看了眼自己曾经住过的那个房间，颇有些怀念。
“我又不是不知道殿下的行程。”索菲说道，将门紧紧关上。
伊莉丝扭头看她，“你一个人住在这里不害怕吗？”
“还好。莱斯利先生打过招呼了，卫兵巡逻的时候会经过这边的。如果魔族突然打过来，也会有人来通知我的。”
伊莉丝看了她一阵，“不愧是在圣女修道院那样的地方都敢勾引圣女的人，胆子就是大。”
“……”
索菲脸一红，“你别乱说。还是你勾结魔族，差点弄死殿下胆子更大些。”
两人互相望了一会儿。
“你住哪个房间？”伊莉丝问。
“上楼左手边。”索菲回答。
“真会挑。”伊莉丝记得那是埃里克住过的房间，于是指了指面前的房间，“那我住这里。”
“随便你。”
伊莉丝进房间收拾了一下，扭头见索菲就在门口看着她，随口道：“你现在没事情要忙了吗？”
“是啊。圣都那边派来不少修女，加上最近又停战了，早就不需要像之前那样没日没夜地救治伤员了。”索菲看着她的背影，“大概每五天去帮个忙就行了。”
“那生活方面呢，比如怎么吃饭的问题。”
“当然是去营地那边。”
“唔，真麻烦。”伊莉丝摇头。
“你会做面包的话，我晚上可以直接带些面粉回来。”索菲说道，然后就见她回头看了她一眼，“……干嘛？”
“你看我像是会的样子吗？”
“不像。”
“那不就得了。”
将房间简单收拾一番，到能住的程度，伊莉丝坐下来，“在他回来之前，我们得一直住在一起了。”
索菲只是哦了一声。
“艾琳和莫莉，可能也会住过来。”伊莉丝又说道。
“早知道你们这么快就回来，我也跟着你们一起南下了。”索菲不在意多住两个人进来，只是后悔之前的选择。
伊莉丝笑了笑，没说什么，两人又短暂沉默了一会儿。
“我听说你爷爷在南下的途中去世了，请节哀。”
索菲抿了抿唇，然后点了下头。
“爷爷的身体，早就撑不住了……如果留在这里，说不定还能多坚持一段时间，不过大概也不会太久。”
“你其他家人都没事，他们已经在古拉迪亚安定下来了。”伊莉丝接着说道。
索菲浅浅地笑了一下，“嗯，这我也知道。殿下告诉我了。”
伊莉丝没再说什么。
“你肚子饿吗，我这里还剩了一块面包，是中午去领的。”
“我还不饿。”
伊莉丝又上楼看了看其他房间，然后对索菲说道：“我还要出个门，去魔法学院那边找埃里克的妹妹，你要来吗？”
索菲没什么兴趣。
“好吧，我会在天黑前回来。”
“天黑之后我就不会开门了哦。”
伊莉丝微微一笑，扭转身体，让她看见腰间的武器，“你猜我进不进得来？”
索菲撇了撇嘴，“别扭了，这里没人看。”
离开这边，伊莉丝发现自己整个人比起过来时都轻松了不少。
或许是因为在这个逐渐变得陌生的地方，见到了依然熟悉的人，她心里想。
回到营地，伊莉丝借了匹马，径直往魔法学院赶去。
到学院外面，活化的石像鬼依然在桥头来回走动，一见到她，那对红色的眼睛立即望了过来。
遭了……
伊莉丝额头流汗，她每次都是跟艾琳或者莫莉一起过来，基本没有单独面对过活化的石像鬼，这东西会不会攻击她都难说，更别说放她进去了。
她勒马减速，石像鬼忽然原地停了下来。
……这是可以通行的意思？
伊莉丝硬着头皮挥动马绳，继续往前，在经过石像鬼的庞大身躯时身体紧绷到了极点。
安然无恙。
在她经过后，石像鬼继续走动起来。
到学院门口的石桥前，伊莉丝下马，拴在一旁，然后过桥去找艾琳和莫莉。
学院早已冷清下来，学生们不是回了家，就是被征入军队，还留在这里的寥寥无几。
穿过石桥，进入学院，伊莉丝轻车熟路地找到艾琳的宿舍，发现她并不在此，但房门却没关上，而是虚掩着。
她走进去，桌上有一张艾琳留给她的纸条，表示自己和莫莉一起去见艾格尼丝大法师了。
“在那座法师塔上吗。”
伊莉丝很快打消过去找人的念头，毕竟她对魔法一窍不通，那位大法师都不会正眼瞧她一下。
而就在此时，一股无形的波动扩散至此。
“……”
回过神时，伊莉丝发现自己跪在地上，四肢颤抖，一种难言的恐惧正在消退。
“怎么……回事……”
而在相距不远的高塔上，艾琳悬浮半空，面前是一枚缓缓旋转的琥珀圆球，莫莉倒在一旁。两人都已失去意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