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启航
“艾琳！”
埃里克猛地坐起身，发现艾琳与她所处的险境消失无踪，周围也不是正在脑海中迅速变得模糊的陌生环境，而是他已经住了一个多星期的总统套房。
梦境崩塌消退，他接着发现自己甚至不在床上，而是在床边的地上坐着。
“……”
茫然四顾，埃里克又闻了闻自己的胳膊，一身酒臭。
他接着想起，昨天晚上又是一场盛大的送别宴会——为他和大长公主娜塔莉亚送别。
算上总督奥斯汀前两天为宣布支援前线而举行的宴会，这已经是他最近这段时间接连参加的第三场宴会了。
“家大业大就是随便败……”
埃里克揉了揉额头，爬到床上躺了一会儿，又觉得浑身难受，扯开领口闻了几下，发现浑身的酒气不像是喝多腌入味了，更像是手拿不稳，直接浇了一身酒水。
他脑海里闪过一些宴会上纵情恣意的片段。
“……真喝大了。”
埃里克又爬下床，去洗了个澡。
洗净一身酒气，精神也提振了许多。
再回到房间，他发现隔壁娜塔莉亚的房间也没什么动静，过去一看，她也在床上躺着，看起来同样喝了不少，不过姿态没他那么不雅。
他没打算喊她起来，结果刚转身，她反而喊了他一声。
“……埃里克。”
埃里克回过头，娜塔莉亚依然闭眼躺在那里，面带微笑。
他望了一会儿，“殿下？”
她没有反应，不带尊称的呼唤只是梦呓。
“……希望不是什么太奇怪的梦。”
悄悄退出娜塔莉亚的房间，埃里克又按了按太阳穴。
“还好不是今天出发。”
维默女王号明天上午离开落日港，他们也将登上那艘大船，随之前往下一个目的地，库斯行省的西风城。
来到另一边的房间，卡夏倒是一副相当清醒的样子，见他过来，还打了声招呼。
她在他们三人中身份地位最低，却最为随意，吃多少喝多少全由她自己的心情决定。
而在这样的宴会上，她也不可能让自己喝醉。
埃里克请她用自然教派的神术为自己消除宿醉的影响，荧荧绿光自她指尖亮起，在他脑袋里转了一圈，一扫疲乏与沉重。
“谢谢……”埃里克转了转脖颈，感觉脖子仍有些酸痛，很快又回忆起自己醒来时的状态。
结果卡夏告诉他，昨天晚上她也试图扶他上床，是他坚持要坐在床边的。
“……”
埃里克沉默半晌，试图在脑海里还原凌乱的记忆，未果。
“下次你可以多坚持一下，或者给我一个巴掌，让我清醒点。”
卡夏点点头，“我记住了。”
“……记住前半句就够了。”
明天就要离开，他们已经没有什么必须要见的人，也没有必须要处理的事情了，上午的时间，埃里克就在卡夏房间里待着。
虽然差不多整天都待在一起，但两人单独相处的时间其实并不多。而彼此最亲密的接触，还是在过来路上的那次亲吻。
独处的时候，卡夏也不会索求什么，只是普通地依偎着他，埃里克吻她一下，她能红着脸乐半天。
他也就没有尝试更深一步的亲密接触，毕竟有些窗户一旦打开就关不上了。
快到中午时，埃里克听见隔壁的隔壁似乎传来一些轻微的动静。
“娜塔莉亚醒了。”他对卡夏说道，“估计也头疼着呢，你去帮她解决一下。”
“好。”
埃里克跟她一起过去，替娜塔莉亚解决了宿醉的头痛，然后很快退出了她的房间——她刚起来，同样一身酒气，需要洗漱。
再见到娜塔莉亚，已经是大半个小时之后。
她连头发也洗过了，并未完全擦干，一边擦拭一边朝他走来时，也带来一股不同于海边潮气的独特潮湿感。
“还好卡夏小姐为我消除了宿醉的昏沉，不然醒过来反而更难受了……昨天晚上到底喝了多少酒。”
埃里克靠在窗边，看着她走近，忽然明白她这副样子为什么会显得独特了：她之前从未在他面前显露过这种不太端庄的一面。
“我可能还没有完全清醒。”埃里克说道。
娜塔莉亚皱着眉笑了一下，“殿下？”
埃里克望向窗外，“我上午跟总督府的侍女们打听了一下，昨天晚上来赴宴的宾客，有不少就在总督府住下了，看来喝多的不只是我和殿下。”
娜塔莉亚走到他身边，“明明没有必要举行这样的宴会，总有种奥斯汀为了讨好我们不遗余力的感觉。”
“毕竟您可是把整个雷恩塔尼都许诺给奥斯汀家族了。”
“别这么说，我会觉得对不起先祖。”
“……抱歉。”
“我开玩笑的。”
埃里克看了娜塔莉亚一眼，她歪着头，用毛巾裹住其中一撮头发，双手轻轻搓着。
目光相触，她先一步移开了。
“抱歉，让殿下见到了我不太体面的一面。”
“不，我觉得很荣幸。”
“……什么？”
她再望来时，埃里克已经望向窗外。
大半个落日城都在视野范围内，海潮声隐隐约约。
“我是说，可以让侍女们帮殿下擦头发，很快就干了。”
娜塔莉亚看了看他，又低头看着从毛巾里钻出来的头发末梢，“算了，我自己差不多都擦干了。”
两人在窗边站了片刻，又聊了几句没营养的话，娜塔莉亚返回自己的房间，扔掉毛巾，在镜子前站了一小会儿。
“因为一个奇怪的梦就抛下体面端庄，娜塔莉亚，皇室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
她凑到镜子前，抬起一只手，将仍然有些潮湿的头发盖在脸上，从发丝的间隙之间看着自己。
……像个女鬼。
娜塔莉亚松开手，垂下的发丝又有些乱了。
她随便擦了几下，将头发捋直，又甩了甩。
该清醒一点了。
埃里克再见到娜塔莉亚时，她已经恢复成往日里常见的那副模样——不只是外表，更包括神态。
“明天就要出发了，殿下在这边还有什么遗憾吗？”娜塔莉亚问。
“遗憾？没有吧。”
埃里克想了一下，“非要说的话，大概就是落日城附近的一些副本没有机会探索。不过也给不了什么好东西就是了。”
“副本？”娜塔莉亚皱眉。
“我是说未被人发现的神秘遗迹之类的。”埃里克换了个说法。
娜塔莉亚看了看他，以为他又在怀念之前那段自由冒险的日子，“落日城这边也有这样的地方吗？”
“当然有。”埃里克说道，又停顿了一下，“我也是以前冒险的时候听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也没时间去确认了。”
他想起来，落日城这边主要的几个副本，不是拳打海港码头的混乱势力，就是脚踢周围海域劫掠的海盗，还真没几个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拿了东西就走的失落遗迹。
娜塔莉亚似乎有些兴趣，“比如呢？”
埃里克在脑海里点开上辈子无比熟悉的《荆棘魂冠》副本列表，列数着落日城附近的副本。
“比如在落日城西北方向的海域中，有一艘两百多年前的沉船，据说上面有不少财宝。
“在落日城北边海岸线的峭壁上有个洞口，连接着一座天然迷宫，最深处堆积着矮人收集的珍稀矿石，这是它们还住在地下的远古时期就藏在那里的。
“嗯……甚至在如今这座落日城地下，还有一座曾经的落日古城，其中的大部分地方都已陷落，被泥土掩埋，但仍然存在一些可以探索的区域。据说地下城入口就是海港附近水面之下的某个岩洞，要潜水十几分钟才能进入其中。”
娜塔莉亚笑了笑，像是在听故事，但又像当真了，“那不是除了鱼人，谁也进不去那里？”
“听说有炼金术士开发出了可以让人在水下呼吸的药剂，喝了那个，谁都能在水底待个半小时。”
娜塔莉亚感觉他的语气有些怀念，“殿下难道还喝过那种药剂吗？”
埃里克笑了一下，随后摇头。
“只是听说。”
娜塔莉亚又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没说什么。
“既然明天就要离开了，我们在落日城再转转吧。”
“好啊。”
而在下楼的时候，奥斯汀的小女儿莉莉安娜注意到了他们，于是也跟随一起，三人骑马，她跟娜塔莉亚同乘一匹，就像刚来的时候，在城里转了起来。
经过海港，又登上城西的海边城墙时，娜塔莉亚就埃里克提起的几个遗迹的传说，问了问莉莉安娜，后者惊讶不已，表示本地人知道的都未必有她清楚。
“这些传说早就有了，但都比较模糊，谁也不知道那些遗迹具体在什么位置，是不是真的都很难说，殿下是怎么知道在哪里的？”
娜塔莉亚看向埃里克。
“我在古战场冒险的时候，听一个来自落日城的冒险者说的。”埃里克面不改色，“他也是根据传说四处寻找，发现了其中几个遗迹可能的位置，但本身没有探索的能力。”
“这样啊……”
“你们总督府也没有探索的兴趣吗？”埃里克问。
莉莉安娜愣了一下，“保真吗？我可以跟父亲提一提。”
“可能性很大。”
她笑起来，“好吧，那如果真的找到了什么财宝，爸爸会给圣女殿下一笔情报费的。”
“不用给我，也投入到对卢蒂亚的援助中吧。”
“没问题！”
于是傍晚回到总督府后，埃里克又用纸笔将那几个副本的位置仔细记录下来，图文并茂。
“这是一个洞？”
“这代表落日城，只是为了标注相对方位，抽象了一点。”
“哦……那这是一把剑？我看殿下有意涂厚了。”
“……这代表海岸线的峭壁。”
娜塔莉亚接下来只是看，不说话了。
她的沉默反而给埃里克带来更大的压力，他不得不给自己画的每样东西都添上标注，以免太过抽象，别人尤其是身旁这位看不懂。
将能想到的值得探索的几个副本都记录下来，到晚宴时，他亲自交到了奥斯汀手上。
虽然在《荆棘魂冠》里，那几个副本最有价值的就是几套装备，但放到现实世界中，埃里克相信里面值得探索的东西远不止这些。
等明白手上的是什么东西，奥斯汀只是挑了挑眉，夸了句圣女殿下涉猎颇广。
“等总督派出的人找到这些地方藏着的财宝，别忘记是我提供的消息就行。”
“殿下说笑了……当然不会忘记。”
在落日城的最后一个夜晚，埃里克过了午夜才产生一点睡意。
他没有勉强自己早点睡下，因为从下一个白天开始，接下来相当长一段时间，他都不需要自己赶路了。
“晚上吹的是海风还是陆风来着……等我开始培养圣女继承人了，得把地理也加进必学科目才行。”
坐在窗口吹了大半个晚上的风，埃里克才上床躺下，闭眼再睁眼，天已经亮了。
奥斯汀早早派人在城里各处打了招呼，来给埃里克和娜塔莉亚送行的人特别多，而总督府安排的规格还特别高，两人坐在高大的敞篷马车上，从总督府到落日城，沿途挤满了送行者。
“妈妈，圣女肩膀上为什么站着一只奇怪的猫头鹰？”
“嘘，那应该是圣女殿下的宠物……”
埃里克朝两边挥着手，一边微笑，一边用只有娜塔莉亚和卡夏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就没受过这么热情的送别。”
娜塔莉亚同样也微笑着，挥手的频率比他稍低一些，“在来到落日城之前，还有谁能安排这样的送别仪式？”
埃里克想了一下，“好像只有我自己？”
欧瑞城是他家的地方，希斯城……现在差不多也可以算是埃德加的地盘了。
娜塔莉亚继续挥手，微笑不语。
在一路欢呼中，马车奔行至港口，埃里克和娜塔莉亚先后下车，与等候在此的各个贵族道别，而莉莉安娜直接送到了维默女王号上。
“我知道殿下八成是不会再来这边了，所以我也不指望您能回来为我的孩子洗礼了，只希望两位殿下一路畅通无阻，狠狠敲诈大陆上的贵族们。”
埃里克笑了一下，“我和娜塔莉亚殿下只是稍微推动了一下，所有人都是自愿援助前线的，就像你的父亲。”
“就当是这样吧。”莉莉安娜看着两人，最后挥挥手，“再见，埃里克殿下，娜塔莉亚殿下，能认识你们我真的很荣幸，也很高兴。”
“让我们在未来相遇。”娜塔莉亚看着她，“等战后卢蒂亚重建起来，我会最先邀请奥斯汀小姐过来的。”
“真的吗，那我等着殿下的信！”
到开船的时间了，莉莉安娜匆匆下船，站在码头上继续挥手，埃里克和娜塔莉亚也留在甲板上，向送行者道别。
其中还有一群独特的送行者，也就是埃里克带来的那些教会骑士。
因为时间仓促，他们没法全员上船，干脆全员都没上船，继续走陆路，前往库斯的西风城与他们汇合。
伴随着船头吹响的号角，维默女王号起锚，缓缓离开落日港。
一直到看不清那座海边的城市了，埃里克才有些惆怅地收回视线。
“气氛果然很影响人，从欧瑞城离开的时候，我都没现在这种不舍的感觉。”
“……嗯。”娜塔莉亚闷着声音应了一声。
埃里克望过去，只见她双手紧握着护栏，目光直视前方，额头汗水不断，像是在忍耐着什么。
他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她晕船了。
不知道神术能不能缓解这种生理症状……
喉咙发紧，娜塔莉亚只能死死攥着手中的护栏，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可那股上涌的冲动仍在一下一下试探着。
她感觉自己很快就会做出失态丢脸的事情了，就在这时，一只手贴到了她的背后。
“……”
娜塔莉亚扭过头，埃里克一只手按在她背后，另一只手紧握着圣灵吊坠，口中默念着。
一股舒缓的波动从他手心涌出，覆盖着她的身体，娜塔莉亚发现心底的焦虑感消退了许多。
“殿下现在感觉如何？”埃里克松开手问道。
娜塔莉亚慢慢点了下头，“好多了……谢谢殿下。”
“有用吗？太好了。神术里没有专门针对晕船的，当然，也可能是我没接触到……”他又啧了一声，“早知道前几天拜访主教座堂的时候顺便问问了。”
娜塔莉亚扭过头，勉强对他笑了笑，而下一刻，一股上涌的冲动不受控制地袭来，她想也没想，立即将脑袋伸向护栏外的海面。
“呜哇——”
埃里克望天。
看来宁心术治不了晕船。
旅途漫长，大长公主殿下这一趟有罪受了。
无声地叹了口气，埃里克抬起手，轻轻拍着晕船反应剧烈的娜塔莉亚的后背。
卡夏早已恢复人形，站在另一边，跟他一起轻轻拍着。
“你们自然教派，也没有管这个的神术吗？”埃里克低声问。
卡夏眼睛转了一圈，冒出来三个字：“不知道。”
“好吧……”
娜塔莉亚趴在护栏上，看着那些转瞬就被海浪吞没的东西，仍觉得难堪，身体与内心都备受煎熬。
太丢人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