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雨停

她想象着张爻可能经历的各种死亡方式,每一种都让她指尖发凉。

甚至能想到笔记里可能存在的描述字句,像烧红的烙铁一样烫着她的眼睛。

一直沉默盯着火锅的人,为了驱散脑中可怕念头,忽然提高了声音,伸手拍了张爻一把。

“药箱!拿出来,现在!”

“好。”

张爻轻声应着,心念再动,医药箱便出现在了白羽手边的沙发上。

白羽立刻转过身,拿出冷敷袋,抿紧了唇,伸手将冰袋按在了张爻红肿的脸颊上。

“嘶…”

冰凉的触感让张爻抽了口冷气。

“忍着!自己拿着!”

白羽低斥,但按着冰袋的手指却下意识放轻了力道,小心避开刮痕。

她伸手撩开张爻衣领,肩头那片伤口在灯光下显得更加刺眼。

“啧...别动。”

消毒时,她紧盯伤口,动作极其小心,生怕弄疼了人。

张爻能清晰地感觉到她指尖细微的颤抖,和强压着的沉重呼吸。

当处理到张爻小腹那片被自己捶打留下的淤青时,白羽的动作再次顿住。

那片青紫在张爻白皙的皮肤上格外碍眼。

她伸出手指,带着凉意,轻轻碰了碰那片淤痕的边缘,然后,毫无预兆地,用力按了下去!

“嗷——!”

张爻疼得差点跳起来,腰腹瞬间绷紧,冷汗都冒出来了。

“活该!”

白羽眼圈红得厉害,恶狠狠地瞪着她,声音里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恼火。

“谁让你不躲的!你是木头吗?就躺着让我打?!”

她想起自己失控时捶打对方的力道,后怕和自责几乎将她淹没,只能用更凶的语气来掩饰。

剧痛过后,张爻看着她那副又气又急、心疼得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反而咧嘴笑了。

“躲什么?”

带着混不吝的痞气,眼神却亮得惊人,直直看进白羽眼底。

“这顿打...挨得值了!”

“你!”

白羽被她气得扬起手,作势要打,可看着她刚包扎好的肩膀和肿脸...

还有那片自己亲手捶出来的淤青,那只手怎么也落不下去,最终只能恨恨地在她大腿上拍了一把。

“神经病!”

“嘿嘿...手疼嘛?”

张爻只是傻笑,也不躲。

红油锅底终于彻底沸腾,辛辣鲜香的气息浓郁得充满了整个空间。

“开了开了!老婆,可以下菜了!”

张爻立刻转移话题,殷勤地拿起筷子,夹起肥牛卷就要往红锅里放。

白羽却一把拍开她的手,自己夹了满满一筷子脆生生的毛肚,凶巴巴地说。

“你吃什么辣!有伤...一边去。”

她将毛肚下进翻滚的红汤里,动作带着点发泄般的利落。

诱人的食物在锅中沉浮,香气四溢。

白羽的肚子再次响亮地“咕噜”了一声,这次她连脸红都省了,理直气壮地催促。“毛肚好了!快给我捞!老了就不好吃了!”

张爻忍着笑,连忙捞起烫得卷曲的毛肚放进白羽的油碟里。

白羽顾不上烫,吹了两口就塞进嘴里,辛辣鲜香瞬间在口中爆开,烫得她直吸气。

眼睛却满足地眯了起来,被热气熏得水汪汪的,先前哭肿的痕迹似乎也淡了些。

张爻看她吃得投入满足,眼中又重新燃起光彩,身上的闷痛仿佛都化作了暖流。

她夹起一片鱼肉,鸡汤里滚了几下,轻轻放进白羽碗里。

白羽目光扫过那盘鲜嫩的象拔蚌,又瞥了一眼张爻肩上的纱布,忽然开口。

“喂,傻子。”

“嗯?”

傻子正把鱼片下进清汤锅。

“伤...还疼吗?”

她的视线飞快地在张爻脸上扫过,又迅速回到自己碗里,但握着筷子的手指却微微收紧。

张爻夹鱼片的手顿住了。

她抬起头,隔着火锅蒸腾起的氤氲白雾,看向白羽。

灯光落在白羽低垂的眼睫上,投下小片阴影,却掩不住她眼底那份强装随意下的关切。

“看你吃得香,就不疼了。”

窗外,雨声淅沥,温柔地敲打着窗棂。

屋内,鸳鸯锅鼎沸,红白汤翻滚,食物香气与温暖灯光交织在一起,将方才的风暴彻底隔绝在外。

两颗心,在坦诚疼痛与别扭关心里,在末日稀缺的烟火气中,紧紧相依。

白羽夹起鱼肉,放进张爻的碗里,嘟囔了一句。

“吃你的!油嘴滑舌...”

张爻笑着接住,一口咬下,鲜甜顺滑。

这一刻的安宁与饱足,胜过千言万语。

傻子的伤还没好全,连续下了许久的雨,却在一个沉闷的午后彻底耗尽了力气。

铅灰色的云层裂开几道缝隙,漏下几缕有气无力的光,接着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粗暴地撕开、扯碎。

雷声不甘心地闷吼了几声,渐渐远去,最终彻底哑了火。

天像是被水洗过一遍,蓝得刺眼。

那轮久违的太阳像个憋坏了,急于找回场子的暴君,毫无遮拦地重新挂在了天上。

它把积攒了多日的怨气,连同被雨水浸透的大地一起,狠狠地烘烤起来。

温度计上的红色液柱,跟打了鸡血似的,一刻不停的往上蹿,眼瞅着又要奔着六十多度去了。

积水被晒得滚烫,不再是冰冷的洪流,更像是缓慢流动的泥浆热汤。

空气里那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腐败臭味,浓烈得隔着呼吸面罩都直冲脑仁。

两人彻底成了“套中人”。

从头到脚捂得严严实实,透气性最好的速干衣裤,脸上带呼吸阀的防割面罩,防滑手套,高帮防水靴。

这身行头在恢复的酷热下,简直像移动的桑拿房,稍微动一动,汗就顺着脊梁沟往下淌。

“这鬼天气,雨停了比下雨还难受!”

白羽的声音闷在面罩里,带着点烦躁。

积水被太阳晒得温热,靴子踩进去,一股暖流包裹上来,更添几分黏腻。

她正站在冲锋舟旁,检查新加固在船舷边的防撞栏。

“快了快了,等太阳偏西点,咱就能开船了。”

张爻抹了把额头,只能抹到面罩,汗珠还在里面滚。

火红夕阳下,白羽最后一次站在山顶,望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