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爹!

彼时梁王才赶赴到康王府上。

他大步进了门,气势惊人,无人敢挡。

正要去报官的下人匆匆与他撞上,结结巴巴地喊:“贼人,贼人在里头杀人了……”

梁王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登时更加快了步子。

他的女儿!

他的女儿万不能出事!

下人被那一眼盯得毛骨悚然,一时剩下的话全忘了。

而梁王步履匆匆,几乎是跑了起来,跟后头的护卫也只得跟着跑,霎时风度全无。

“小禾!”

“小禾!!!”

康王府虽不比梁王府的规制,但也修筑得九曲十八弯。梁王从未觉得路这样长过。

他一路奔过去。

终于在厅堂门口见到了自已的女儿。

目光一瞥见她身上沾满了血,倒并未如往日般暴跳如雷,只语气森冷地问:“谁人干的?康王府?”

不过一门之隔,惊魂未定的康王府众人一听这话,险些惊得又跳起来。

下人们浑身哆嗦,讷讷不敢言。

环顾四周,竟无健全的能做主的人。

康王妃顾不上抹泪,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并非、并非是康王府做了什么,是那自称禁军指挥使的,进来便杀……”

说到此处,康王妃捂脸呜呜哭泣起来。

只是她如今也知,哪有那么多的时间供她哭?她很快便又接着道:“那人已、已伏诛,是储君与……”她喉间又是一哽,“与傅翊身边的护卫一同将之绞杀。”

“康王府岂敢冒犯储君?”她匆匆忙忙还添了一句。

被血和汗打湿过的发丝紧贴住她的面颊,她的眼底还透着惊恐。

但康王妃紧跟着更惊恐地发现——

即便是听完了她这番辩驳的话,又见了她这般狼狈情态,梁王望向他们的目光依旧充斥着冰冷。

那种冰冷,直往人骨头里渗。

这与梁王一贯的形象大相径庭,于是更叫人发冷,甚至生出一种恐怖的绝望来。

直到这时程念影开了口:“血溅的。”

梁王应了声:“嗯。”仍是冰冷的,一动未动。

似是程念影但凡提康王府一个字不是,他就要提刀开杀戒了。

“我要去郡王府。”程念影这时紧跟着道。

梁王依旧一反常态,他只说了一个字:“好。”

他留了随从与望月一并处置康王府的烂摊子,而后便与程念影一起登上了马车。

等到了丹朔郡王府,梁王从前还挟刀怒气冲冲地闯进去,今日却是步子一顿:“我……便不进去了。”

程念影讶异地看了他一眼,最终也没说什么,点点头,带着吴巡和小董先进去了。

阿贤毕竟是殷辉义的人,无拜帖也不能随意入内,便与梁王一同等在了外头。

梁王矗立在那里,引得阿贤多看了一眼。

他还是冰冷的,可那冰冷下,又好似积蓄着待喷发的怒焰。

梁王为何会有这样的转变?

阿贤并不知其里,但即使是奴仆也知晓一个道理,越是极端正义的人,哪日发觉世间事和世间人并非如自已所想那般可教化,便越易堕入极端的恶渊……

阿贤暗自皱眉,觉得这恐怕是不好的预兆,待回去后还得禀明了老爷!

这厢气氛冷凝如冰。

那厢也是沉静如水。

程念影就坐在傅翊的床榻边,佟御医给她把了把脉,长舒一口气:“储君无恙。”

吴巡一张苦脸也生凑出三分笑来:“好!好!”

倒也不枉费主子吃这一回苦,换回的是真药方!

程念影没说什么,只是目光流连在傅翊的面庞上。

装的与真的,原来有那样大的分别。

傅翊先前躺在棺材里的时候,她瞧见了也没觉得如何,眼下见了觉得很不舒服,胸口闷闷的,想吐出来。

“他会死吗?”程念影突地问。

这话问得吴巡眼眶一酸。

明明拿下江慎远时,她还那般掷地有声,说主子没有死,主子好好的。

原来她也不敢肯定。

佟御医此时笃定道:“不会。”

程念影再没说他是庸医。

她很是信他地点了点头。

佟御医又轻叹道:“他早该这样睡一睡了,再聪明的人,再强悍的人,是人便是血肉之躯,岂能将自已熬干了去?”

“他该歇歇的,该歇歇的。”

佟御医喃喃说完,还突地生气骂道:“郡王总是这般!从前便不顾惜自身!”佟御医越说越生气,自已扭身跑了。

吴巡叹了口气,转脸见程念影揭了一边的被褥,钻到床榻上去,她道:“我歇上一会儿。”

吴巡连声“嗯嗯”,忍着酸意连忙出去了。

程念影倚着傅翊躺了会儿,又想起来他爱干净,便又坐起来脱了沾血的外衫。只是脱得迟了,还是叫他的里衣弄脏了。

程念影皱皱眉,也无端生起气来,一手拽着他的衣襟。

他若能嗅见味道,一下气得爬起来便好了。

但傅翊没有。

是啊,他后来都不嫌她衣袍沾了泥灰血污了。

他不会生她的气。

想到这里,程念影放空了双眸,盯着床帐发了好一会儿呆……

吴巡到底顾念她的身子,怕她独自和主子待久了伤心,没一会儿便来叩门,压低了声音问:“储君,储君可好?”

程念影闷闷应了声,摸了摸傅翊的鼻息,才起床走了出去。

她道:“我把傅翊的衣裳弄脏了。”

吴巡忙道:“无妨,无妨的。”

程念影又道:“我明日还来。”

吴巡:“好,好,我来接储君。”

程念影还得回福宁殿去,她还有许多事要做。

她低头踢了踢地上的空气,踩着台阶走开。等走出小院儿,有人气喘吁吁地在追她。

程念影转过身。

见施嬷嬷拎着个篮子,递给她:“许久、许久不见姑娘……”

施嬷嬷还不知道什么储君不储君。

她问:“姑娘不留在府上,还要走?”

她道:“带些吃食吧,老奴亲手做的。”

一边的侍从要替程念影去接,程念影却兀自接过来抱在了怀中,就这样一路抱出了门。

梁王在那里几乎都等成了雕塑。

见程念影出来,他忙迎上去,也想伸手去接程念影手里的东西。

程念影犹豫片刻,给了他。

梁王耷拉的眉眼重新挑起来了些,他问:“累么?”

“储君与我回一趟王府吧。”梁王冲她笑了下。

这还是今日梁王第一回笑。

程念影有些疑惑,但她方才躺了会儿也不觉累,便又跟着梁王一块儿回王府去。

一进了门,程念影便感觉到了不一样。

梁王府的气氛变得森冷了许多,砖缝间还有未完全冲刷干净的血迹。

程念影压着疑惑,跟着梁王一路走到了地牢。

地牢里还绑着一个人。

那人一听见动静,便激动地大喊大叫起来:“大哥!大哥是不是你?大哥,你要将我在此囚禁到死吗?”

“我亦是王爷!”

“大哥怎能如此待我?”

蓬头垢面,华服不再,是睿王。

程念影更疑惑了,来见他作甚?

梁王驻足,并未回应睿王的声音,他只对程念影道:“先前你告诉我他犯下了多少大错,但我到底顾念与他幼年时起的手足情谊,便只想着囚禁他一辈子。用这暗无天日来惩罚他。”

“大哥?大哥你说什么?”睿王没想到他还真是这么想的,脸色大变。

“但我如今不这样想了。”梁王道。

睿王一口气还没松完。

梁王道:“我一早便该杀了他。”

睿王的表情凝固住了。

“当年皇后设计,我该杀了她,王叔也该杀了,连我那假装慈和的父皇……”

睿王听着听着就觉得他语气不对劲。

“小禾。”梁王没有再呼“储君”,“阻在你前进路上的,有半点隐患的,都该杀了。”

梁王说罢,大步走近。

睿王惊得仰起头来,而后又意识到这样更方便梁王下刀了,忙又将头低下来。

——他要杀我!他当真要杀我!

睿王盯着梁王那张从来英俊疏朗的面容……他看上去像是魔怔了……梁王一刀落下去。

血溅起来。

但他并未一刀就送睿王去死,而是反复抽刀,将他衬得活脱脱一尊失了人性的煞神。

程念影也发现了梁王的不对劲。

她抓住梁王的手臂,她的手小,手掌还就只能堪堪抓住一半。

她喊了声:“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