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番外九:坑人夫妻(上)

在程念影生下愿愿的这一年新年,宫中举宴,命妇们才得以进到宫中,终于见到这位大不同的新帝。

在此之前,她们都只闻其名,而无缘得见其人。

她的身份比公主更高贵,已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见到的了。

魏嫣华此时收到了宫中的帖子。

“怎么表姑娘也能进宫?”

“还是单独的一张帖?怎么还偏是这时候才送来?”

当面议论自然不是什么守规矩的好习惯。

但魏嫣华舅舅家的姑娘们实在压不住心头的惊异。

反观被议论的魏嫣华本人,反而没什么表情。

“好了,时辰不早,该动身了。”蒋家的当家人一出声,顿时什么议论都消了。

只是魏嫣华的表妹禁不住悄悄嘀咕了一句:“可是没做她今日赴宫宴的衣裳啊。”

这话落进蒋家大夫人的耳朵里,她心中一动。

蒋家受邀的女眷就这么走入人流,踏进殿中。

素闻新帝雷霆手段,绝不受臣子裹挟,猎场之上还曾一箭连穿三头猎物。

于是初时人们还不敢大胆抬头窥视帝颜。

直到有人惊呼一声:“秦……秦玉容?”

什么秦玉容?

大多数命妇对这个名字还显陌生。

这时有人又压着声音急急道:“郡王妃……陛下怎么长着一张与丹朔郡王妃一样的脸?”

这下激得几乎所有人都斗胆抬头望去。

程念影曾经扮秦玉容的时候,少于出门,并未去过几场御京的宴会。但见过她的人也不算少。

那些夫人们此时见了她这张脸,简直如遭雷击,恍惚以为自已身在梦中。

魏嫣华更是彻底呆住。

是她!

没错!是她!

只有她最清楚,那从头到尾就不是什么武宁侯府的秦玉容。

魏嫣华这样想,也就这样说了出来:“不是秦玉容……”

“什么?”蒋家大夫人留心到她的声音,不由回头看她。

魏嫣华转念之间就想通了为什么会临时送来那样一张帖子。

她不知道为什么座上的人变成了皇帝,变成了梁王的女儿。

但她知道对方并未因变成了皇帝,便忘记了她。

魏嫣华才不做遮遮掩掩,任由别人去猜测关系的人。能被捧起来,谁给自已找苦头吃,任别人来冒犯自已呢?

新帝都认下了她,她又有什么不敢说的呢?

她直接大方道:“舅母,我认得陛下。”

大夫人先前心底那模糊的猜测,一下有了清晰的形状。

为何临到进宫时才送来一张帖子?

就是要他蒋家毫无准备。

座上那位新帝,她要真真切切地看一看魏嫣华如今是什么模样,穿的什么衣裳,过的是什么日子……

而蒋家虽然没为魏嫣华准备赴宴的衣裳,但新年的新衣还是给她裁了两身的。

魏嫣华的打扮算不得如何珠光宝气,但也并不差。

她在蒋家这些日子,也养出了些气度,而今里头穿霞色罗衣,不失年轻女子的绮丽,外头裹月白的带毛披风,又分外清雅。

大夫人一颗心飘起来,又慢悠悠地落了地。

“能与陛下结识,便是你的福气,只是今日陛下事忙,恐无暇顾及到你。”

大夫人这话既是试探,又是卖好。

她道:“你坐得与我近些,我也好照顾你。”

魏嫣华没有拒绝她。

当初母亲去后,她的舅舅们说她姓魏,她母亲嫁出去了,便也等同泼出去的水,一切后事都应由魏家本家来负责。

后来家中长辈做主,还是强令舅舅将她接回去。对于她的到来,舅母反而更能接受。直言若是一个姑娘家都养不起,反叫外人说蒋家的闲话。

“我与你换。”与大夫人坐得近的表妹,非常爽快地与魏嫣华换了位置。

人与人打交道便是如此,关系远近还不到谈什么真情的地步。我予你方便,你予我方便就是。

陛下果真事忙,不过露了脸就离开了。

彼时席间很快就又谈论到了武宁侯府。

“说来也许久不见武宁侯夫人了。”

“什么武宁侯夫人,如今只有被下狱的秦家。”

“什么?被下狱了?”

“是啊。所以依我看,今上绝不可能和那秦家有什么关系,也更不会是秦玉容了。”

这时有人慢悠悠地插声道:“你们有没有想过那秦家为何被落罪下狱?他们先前可是与丹朔郡王府做的亲家啊。”

是啊,为何呢?

为何呢?

她们陷入了思考。

魏嫣华目光动了动,先抬手举杯,以酒盏掩面,方才也以极不经意的姿态道:“舅母可听闻过偷梁换柱之计?”

蒋家大夫人先是惊愕,而后神色自然地接上了声音。

“有,怎么没有?以前府里请过些民间艺人,讲了前朝时一个故事。说是有个年轻将军大胜归来,可惜在战场瘸了腿。皇帝心痛不已,便将相府千金钦点与他为妻。可相府千金自来被宠着长大,怎愿丈夫是个瘸子?于是在上花轿那日,叫丫鬟戴了盖头替自已坐进去。”

众人还真听了进去,有人伸长脖子问:“后来呢?”

“后来那年轻将军郁郁成疾,又旧伤发作,早早病故。丫鬟靠着腹中的孩子继承了家产。”

她们听得嘴角抽抽:“就这样啊?”

还当有一段精彩故事呢。

大夫人笑笑:“嗯,就这样。”

命妇们倍觉没趣儿地收住了声。

随后才有人慢慢回过味儿来。

哦!偷梁换柱!

哦!!!

宫中无后,女眷的内廷宴是由程念影挑选的太妃主持。太妃见她们席间热议,正有不满:“窃窃私语,岂容她们如此失仪?”

宫人道:“陛下说,既是新年值得庆贺的时候,就不该万般拘束,因而允了她们随意说话……”

这时望月进门来。

太妃到了嘴边的“荒唐”又生生咽了下去。

如今谁还能不怕新帝呢?连带着她身边人都要畏惧三分。

太妃忙生挤出个笑脸来,问:“望月姑娘过来,可是陛下有什么话要吩咐啊?”

望月是来接引魏嫣华的。

她舅母那句试探的话,得到了答案。陛下虽然不得空暇,但真将人放在心上的时候,自会命宫人来接引。

众人还没全然消化好那“偷梁换柱”的故事,便又被魏嫣华这厢引走了视线。

“这是第一个得陛下召见的朝中女眷吧?”

“说来陛下也是女子,对我等会不会更亲近些呢?”

她们先前还觉得梁王的女儿做皇帝这事,离她们实在远得很。前朝争吵什么,都与她们无关,偶尔听一耳朵,还只当个趣事儿了。

但眼下又觉得,陛下离她们并没有那样远。

陛下是可亲近的。

比起过去,更可亲得多啊!

这厢女眷们兀自热血沸腾着。

而有些昔日在背地里念叨丹朔郡王妃坏话的,这会儿回过味儿来,只害怕得不行……

这厢魏嫣华被引到另一处殿中,很快便等来了程念影。

魏嫣华恍惚了一下,才立即起身迎去:“拜见陛下。”

魏嫣华第一回见程念影的时候,程念影就不怎么有笑模样,一张天真娇美的脸,却显得比谁都冷淡。

因而如今再见,倒也没什么距离感。

尽管已经亲眼瞧过,但程念影还是问了她:“你过得如何?”

就如当初坐下来,与程念影细细商量如何抓住那个玩弄女子的蒙面男人一样。

魏嫣华仔细地与程念影说了:“舅母待我算不得多好,但也不坏。”

“吃穿用度都按府里一并来。多余的赏赐是没有,但人家也瞧不上我手里的遗产,不会从我手里掏什么走……”

“今日过后,想来我会过得更好了……”

程念影点点头,很是认同。

没一会儿功夫,吴巡抱着愿愿来了。

程念影抓着魏嫣华的手,与愿愿的手轻轻牵了下。

魏嫣华瞪大眼,听见程念影正色道:“认识一下,这样你活到一百二十岁,亦过得很好了。”

魏嫣华再回到席间,眼是红的,鼻头也是红的。

大夫人不禁问她怎么了。

魏嫣华抬起头道:“没什么。”

只是……“如今储君我也认识了。”

大夫人一怔。

程念影的苦头在遇见傅翊之前,都吃光了。而魏嫣华在遇见程念影之后,她的所有苦头也都永远留在了前面二十余年的人生里。

入夜。

程念影趴在傅翊的肩头,突然地道:“做皇帝真好。”

傅翊没有睁开眼,只一手按在她的腰上,不轻不重地拍着:“嗯?阿影喜欢便好。”

做皇帝,能护自已想护的人,能做自已想做的主。拥有许多别人没有的东西。身边的人都因此能得到庇荫。

“也难怪许多人抢破了头,丢了性命也在所不惜。”

傅翊轻轻应:“是啊。”

程念影突然弓起上半身,扭脸,几乎整个人趴到傅翊身上去。

傅翊这才睁开眼。

程念影那张脸在烛火下耀眼动人。

而后她低下头来,猝不及防地亲了下傅翊。

做皇帝这条路是傅翊提出来的。

通往宝座的路,亦是他趟出来的。

傅翊被亲得微微变了脸色,于是顺势捧住她的脸,将她整个都按在了怀中。

他的大掌掀起衣摆,无一丝阻隔地贴在她的后腰处。

贴住的肌肤滚烫,隐约可感知到皮肉下的搏动。

傅翊有些情动地将程念影抓得更紧。

但程念影话还没说完:“傅翊,我做皇帝的苦都由你吃了……”

傅翊颈间的青筋都暴突了出来:“不要紧。”

“我……”

程念影话没说完。

“那今日便不让我吃苦了,好不好?”傅翊低声方才哄罢,下一刻便咬上了程念影的唇。

比程念影方才一触即分,实在要亲吻得用力了太多。

程念影抬手摸摸他的眼皮,闭眼回吻了过去。

自愿愿降生后,他们也并非是第一回这般亲热了。但傅翊怎的仍像是忍得太久了一般?

好在第二日不朝。

程念影想到这里,便也放纵地将腿勾到傅翊腰上去。

傅翊便更似疯了一般。

如此沉溺颠倒直到第二日下午去,从梓州传来了急报。

因当今这位不像先帝那样大力推崇佛寺了,这梓州当地竟冒出个什么清水教来。

清水教能在水中将铜钱变成金子,以此大肆吸纳信众,更放肆说什么,女子为帝,桓朝危矣,真天子当在清水教云云……

傅翊一并看完急报,失笑道:“阿影,你瞧,并非只我出力气,你也要受累了。”

程念影浑不在意:“我以前在民间走动的时候,也见过有人私下里搞这些把戏。他们实则笨得很,处理起来也不麻烦。”

傅翊心念一动:“梓州不远,陛下可有微服私访之意?”

程念影撞上他的目光:“……有。”

没有百官,也没有小崽子,二人带着一只猫上了路。

吴巡等人远远跟在后头,他们独行在前。

吴巡仍旧奶娘上身般,有种说不出的紧张:“一个陛下,一个郡王,我朝最紧要的两位人物都在这里了,可万不能出事啊……”

望月纳闷:“能出什么事?”

“万一路遇歹徒……”

“陛下一刀的事。”

“……”吴巡卡了卡壳,“那若是碰见刁民,伤又伤不得……”

吴巡说着说着自已沉默了,尴尬地哈哈一笑:“是,那还有主子呢。一番话聊下来,没准儿刁民都得管主子认爹。”

望月正儿八经地打断他:“那不行,只有储君才能喊爹。”

吴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