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0章
赵明义到丹萨梯寺的那一天，西藏下了一场雪。
下午六点的时候，他站在雪后的院子里，在一片静谧中看向屋内的神像。
他不信佛，也从不拜佛。
但在这样仿佛停滞的时间里，在如此安静的环境里感受着内心思绪的流转，竟然是他这么多年来内心最放松的一段时间。
那道久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的时候，他身形晃了晃，在一片冰冷中猛然苏醒，惊觉自己刚才就那么站着睡过去了。
转过身去的时候，因为反应急促他晃了两下，黎清云拖住他的胳膊：“年纪上来了，莽撞劲儿还跟年轻的时候一样。”
他在她的托扶下站稳，看着那张被岁月风霜又打磨了二十年的脸，一时间心跳加速，竟然连问候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老了。”到底还是黎清云先开了口，“我也老了，明义，咱们都老了。”
“哪里老，一点都不老。”赵明义回过神来，眼前的人虽然不似曾经那么白皙优雅，但她身上带着一股自由的东西，眼睛依旧如同当年明亮，他莫名有些哽咽，“清云，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好，我很好。”黎清云掸了掸身上的雪粒子，“心里是安定的，孩子们也都听话，身体也没出过什么大问题，所以一切都好，这个地方……”
她停下来，去拍赵明义肩头的雪，“这个地方虽然远，但是干净，自由，在这里生活的日子里，是我人生中最安静幸福的时间。”
“你觉得幸福就好。”看她完完整整地出现在自己眼前，赵明义心里高兴，“我原本想告诉老霍这个好消息的，这些年他也很关心你的安全，只是怕你单独联系我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所以想了又想，到底是没跟他说。”
“别告诉他是好的。”黎清云带着他往寺庙深处走，“少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个人安全，过去那些年里，我没帮到他什么，尽给他添麻烦了。”
赵明义听出她话里的意思：“你这次联系我，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需要我帮忙吗？”
黎清云忽然停了下来，此时寺庙传来撞钟的声音，声音沉沉似乎要撞进人的心里，黎清云深吸一口气，看着他说：“明义，他们找上来了。”
看着她眼睛里的郑重，赵明义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暗河计划。
他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这些年我也一直关注着那几个集团的动静……”
他缓了缓才开口：“一年前，正海国际宣布破产，留下的烂摊子基本被荣盛，周氏和郑氏三家集团瓜分，正海国际的掌权人吴海波跳楼身亡，妻子带着孩子远走国外，一个半月前，荣盛集团的老总秦国豪也出了车祸，最后到底没抢救过来。”
黎清云听着他的话，脸色也变得越发严肃，她思忖了很久才问：“这两个人的死，是意外还是他杀？”
“从我们掌握到的证据来看，吴海波的死可以确定是意外，我的意思是，跳楼这件事是他主动去做的，但之前发生了什么，是什么促使他完成跳楼这个动作，还有很多警方没有挖掘到的线索。”
“那秦国豪呢？”黎清云有些着急地问道。
“肇事者到现在都没有找到。”赵明义叹了口气，“我怀疑肇事者是我们正在通缉的犯人，他们的反侦查能力很高，甚至我有一种感觉，在他们背后，有人在专门为他们保驾护航。”
两个人目光相对，沉默了良久，等到天色都要暗下来了，黎清云才说：“明义，所以我没有猜错，他们早就在利用暗河计划达到自己的目的了。”
山上太冷了，赵明义的耳朵都冻得有点疼，黎清云带他到了一间房，里头的火炉烧的很旺，炉子上水壶里的水已经开了，正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
火炉下面还烤着土豆和红薯，黎清云熟练地将烤熟的土豆和红薯拿出来，在地上磕了磕上面的灰尘递给赵明义：“尝尝，可甜了。”
赵明义接过个红薯，香味立马就窜进了鼻尖，手上那个红薯吃到一半的时候，黎清云倒了杯水放在他身边，自己坐在了赵明义对面：“半个月前，我家里遭贼了。”
赵明义一愣，一口红薯卡在嗓子眼。
“丢什么东西了？”他艰难地咽下那口红薯问。
“两份资料。”黎清云说，“关于暗河计划的资料，是我这些年搜集的一些新的案例分享，以及……”
她脸上担忧一闪而过，“另一份是我这些年对阿喜和予安的观察资料。”
送她们走的时候，那两个孩子还没有名字，赵明义笑了笑：“你给他们起了名字。”
“嗯，一个叫祝岁喜，一个叫祝予安，都随老祝的姓，后来我还收养了另外两个孩子，随我的姓，一个叫黎春，一个叫黎秋。”她说着，又止不住眼里的笑，“都很出色。”
“那个孩子……”赵明义担忧地看向她。
“是岁喜。”黎清云说，“她现在在军队。”
“在军队……”这是个令赵明义有些吃惊的回答，他怔怔地看着黎清云，半晌才一拍膝盖，“好啊，进军队好啊，进军队对她来说是最好的选择，而且也是一种最有力的保护，男生呢？他在做什么？”
“禁毒。”说起孩子，黎清云眼神都变得柔和起来，浑身仿佛都散发着母性的温柔，“在云滇边境，他也做的很好。”
“你把孩子教育得这样好。”
赵明义很是感慨，要知道年轻的时候，她和祝鸿溪可是坚定的丁克主义者，两个人都说过，要把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他们的事业，如今却是这个结果，到底还是令人有些唏嘘，他心里感慨着，又问，“另外两个孩子，也是……”
“不是的。”黎清云摇头，“他们是牧民的孩子，父母出了意外，我看着可怜就带在身边了，如今也很出色，小秋是无国界医生，至于小春，他在国家保密部门工作，主要跟航天有关。”
不知道为什么，赵明义忽然热了眼眶，他喉头有些哽咽，捧着半个红薯的手都在微微颤抖着。
“你这副模样做什么？”黎清云被他的反应逗笑了。
“你一个人照顾四个孩子……”他说，“这些年你一个人，过得也很艰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