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0章 预言的故事

“海渊堡垒”覆灭的加密信息,如同投入深潭的死石,在最高联合指挥所——这座深藏于某处古老花岗岩山脉核心、堪称人类文明最后大脑的堡垒内部,未能激起一丝涟漪。

冰冷的全息沙盘室中央,巨大的地球投影悬浮着。

代表“海渊堡垒”的深海光点,此刻已彻底熄灭,只在投影上留下一个微不足道迅速被代表“凋零区”的浓稠紫色吞没的灰色印记。

负责接收简报的年轻参谋官,声音干涩地念完最后一句:

“……确认信号全频段静默,海底探测阵列反馈剧烈能量爆发及大规模结构解体信号……判定‘海渊堡垒’已彻底损毁,无生还迹象。

原因初步推断为……内部结构失效引发深海压力崩溃。”

他停顿了一下,喉结滚动,艰难地补充道,“建议……信息等级:绝密。封锁传播!”

长桌两侧,身着不同国家制服、肩扛将星的指挥官们,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震惊,愤怒,悲伤这些情绪全然不见。

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麻木。

氛围凝固住了,只有通风系统在低沉且单调的嗡鸣。

坐在首位的联合总指挥,一位头发雪白、眼窝深陷的老者——代号“基石”。

他微微抬了抬眼皮,浑浊的目光扫过那个熄灭的光点,随即又落回沙盘上那片仍在无情扩张,象征着绝对湮灭的紫黑色区域。

手指在光洁的桌面上无意识地敲击了一下,发出微不可闻的轻响。

“封锁。执行最高信息静默条例。”

他的声音沙哑,平淡得像是在讨论晚餐菜单,“所有负面信息源,必须彻底隔绝。

尤其是‘海渊’相关的细节。稳定……是最后的底线。”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相位审判’的后续宣传效果尚可。药剂计划的进度报告……要持续更新。让民众……看到有进展的努力。”

命令被无声地传达下去。

一场吞噬了上万生命的巨大灾难,在最高决策层眼中,其价值仅剩下需要封锁的负面消息和维持虚假稳定的必要牺牲。

真相被掩埋,连同那些逝去的灵魂,一同沉入了名为大局的冰冷深渊。

在终焉的阴影下,人性最后的温度,似乎也已被那紫色的巨口吞噬殆尽。

亚瑟和他所在探索队的幸存者,在漂浮于紫色死海数日后,被另一支执行巡逻任务的深潜器发现。

他们带来的,除了劫后余生的惊魂未定,还有从“海渊堡垒”废墟边缘打捞出的,记录着灾难最后时刻数据的核心黑匣子。

科研组的精英们如同秃鹫般扑向这块残骸。

在最高级别的隔离实验室里,他们动用了所有手段进行数据反推和场景重构。

结果冰冷而绝望,印证了所有人心中最坏的猜想——堡垒的毁灭并非意外,而是一场源自内部,由名为“紫阳回归”的极端组织精心策划的集体献祭。

信徒们主动破坏了堡垒结构,引来凋零风暴,将整个避难所连同里面成千上万的无辜者,作为祭品献给了他们扭曲信仰中的母亲。

“疯子!一群彻头彻尾的疯子!”

首席科学家看着重构出,信徒们在海水涌入时癫狂欢呼的全息影像,声音因愤怒和恐惧而颤抖,“他们毁了最后的希望!他们主动拥抱了毁灭!”

然而,这份残酷的真相报告,如同“海渊堡垒”覆灭的消息一样,被迅速打上绝密标签,锁进了指挥所最深处的数据库。

幸存者们,包括亚瑟,被迅速而妥善地分散安置到其他几个尚存,位置更隐秘的大型避难所。

官方给出的理由冠冕堂皇:“避免幸存者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的群体性传染,保障其身心健康,并防止恐慌情绪蔓延。”

实质上,他们只是被视为不稳定因素和灾难记忆载体,需要被隔离、稀释、遗忘。

亚瑟被分配到一个代号“方舟-7”的地下避难所。

这里的条件比海渊堡垒更显拥挤和压抑,空气循环系统带着一股陈旧的金属和消毒水混合的怪味。

他躺在狭窄的金属床铺上,身体疲惫到了极点,意识却无法沉入真正的安宁。

他做了一个漫长而清晰的噩梦。

梦中,橡木小屋那三颗空洞的骷髅头在黑暗中狞笑。

库里斯掂量着那个方块,强迫症般地将它按进基座。

刺耳的嗡鸣撕裂耳膜,t字形基座爆发出吞噬一切的紫光!

亚妮站在他们温馨的小公寓窗前,朝他挥手微笑,下一秒,毁灭性的紫色光束扫过,公寓、街道、亚妮的笑容,如同沙画般无声崩解、消散……

库里斯在混乱的人群中向他伸出手,却在他即将抓住时,被倒塌的建筑吞噬……

天空中,三颗紫色的太阳急速分裂、膨胀,变成十一轮,如同巨大冰冷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他站在一片绝对的虚无中,脚下是不断碎裂的紫色大地,无处可逃,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巨口降临……

“呃啊——!”

亚瑟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冷汗浸透了单薄的衣衫,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他大口喘息着,如同离水的鱼,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灼痛。

梦魇的残影在眼前晃动。

橡木小屋、方块、亚妮、库里斯、紫色的眼睛、十一轮太阳……

一切都源于那个该死的“宝藏”!

他颤抖着抬起手,抓向自己凌乱的白发。

指尖触碰到冰冷的汗水和被噩梦惊扰而揪下的几缕白发。

心脏在狂跳许久之后,才如同耗尽燃料的引擎,渐渐平复下来,留下一种沉重的空虚感。

他赤脚走下床,冰冷的金属地面刺激着脚心。

走到这个狭小隔间唯一的一扇观察窗前——那只是一块嵌在厚重金属墙壁上,不到巴掌大的强化玻璃,外面是永恒不变的人工照明通道,偶尔有穿着灰色制服的人影匆匆走过。

一切看起来井然有序,如同末日前的某个地下工厂。

但这秩序,在亚瑟眼中,只是覆盖在腐烂伤口上的一层薄薄的纱布,是绝望深渊之上脆弱的假象。

就在这冰冷的麻木和绝望的假象中,亚麻的声音与那个故事忽的回响,如同穿越迷雾的钟声,再次在他混乱的脑海中清晰地回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