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5章 心细如尘
“成,既然路费您收了,那接下来的活儿就麻烦老哥哥了。<3+鸿/?*特o>小÷.[说¤网# ;免¨?¢费|>阅°a读,?”
钱坤说着,眼睛又把陈老大身上来回扫量了几眼。
那眼神咋看也不像是看雇工,倒像在确认手里的工具趁不趁手,末了才扬着嘴角笑出声,眼角的细纹里都透着点说不上的意味深长。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提‘麻烦’俩字,老板您就是在看不起我了。”
陈老大将撂在桌角的帆布包往肩上一斜挎直接摇头,随后又补了一句:“另外不是我装逼啊,我办事有自己的规矩,事上咱这是场明明白白的交易,就没什么兄长弟短的虚头,您不用跟我客气,我也不会跟您扯那套虚头巴脑的恭维,事后您要是觉得老梆子我还凑合,可以交往当个朋友,咱再唠情真意切的事儿。”
他的嗓门沙哑中带着粗犷,是北方汉子特有的实在。
“老陈大哥特立独行,我喜欢!”
钱坤闻声,顿时笑盈盈的翘起大拇指。
“那老板..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陈老大拽了拽挎包带子,似乎在确认包是不是贴在腰侧。
“再稍微等一会吧。”
钱坤抬起胳膊,手腕上那块亮闪闪的腕表晃得人直迷糊。
我先前特意偷偷在网上查过,他这块表盘的边缘镶着圈货真价实的细钻,连表带都是正儿八经鳄鱼皮的,反正值不老少钱呢。
随即钱坤的指尖在表盘上轻轻敲了敲,浅笑道:“有趟过路的城际快客,再过半个点就到,是直达太原的。”
“啥?”
“嘛玩意?”
我和陈老大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喊出来,声音都拔高了八度。
陈老大往前凑了半步,以为自己听错了:“老板,您的意思是坐客车去谈生意?”
我也跟着点头,心里头满是疑惑。
透过这两天跟钱坤打交道,我基本确定他是个特别讲究排场的主儿?
不论是安排手下人开“迈巴赫”到工地上给我们送猪肉,还是昨天的洗澡、唱歌,这大哥属于非“专属”不消费的那类,怎么这会儿要去太原谈正事,反倒一反常态的改坐公交啦?
“这趟公交是直达的,不用绕路再去客运站,再说这地方离我公司比较远,不论是回去取车还是安排司机过来都太繁琐,耽误事。”
钱坤倒没觉得这有啥,微微点头解释。/r+u\w!e+n¢.·n+e,t′
听着好似很有道理,可我越瞅他越觉得他心里绝对藏着什么秘密。
“行吧,老板说啥是啥!您发工资,您就是老大,咱跟着走就行。”
陈老大听了,倒是比我看得开,厚厚的嘴唇一咧。
“既然还得再等会儿,那我就稍微整个小仪式哈,见笑见笑!”
说着话,他就站起身子,朝不远处的树荫底下走去。
我正纳闷他这所谓的“小仪式”究竟是要抽烟还是蹲会儿,就看见他背靠大树停下,随后弯腰把脚上的方口布鞋给脱了下来。
那鞋挺破旧的,鞋帮都磨开线了,鞋底上还沾着点泥土。
跟着,他拎起鞋晃了两下,猛不丁将布鞋给高高抛起,鞋子搁半空中翻了个圈,“啪嗒”一声落在地上,鞋底正好朝下。
“害!不错不错,鞋底着地、福运双立!看来咱这趟非常顺当啊!”
陈老大先是一怔,沉默两三秒左右,乐呵呵地拍了拍手,嗓门亮堂。
“大哥,您还信这玩意儿啊?跟小孩过家家似的。”
我赶紧凑上前,忍俊不禁的笑问。
“过去是不信的,觉得全是瞎糊弄,可特么活着活着,经的事儿多了,以前好多不信的东西,现在也慢慢信喽,图个心安呗。”
他蹲下身,把鞋捡起来往脚上套,不知道是因为低头的缘故,还是怎么,我突兀感觉他的声音中多了一丝阴郁。
“鞋底着地、福运双立!”
“对,我肯定没记错..”
歪脖瞄了我一眼,陈老大又耷拉下脑袋,自顾自的小声念念。
“叨咕啥呢大哥,咦..车来了!”
我刚想再跟陈老大调侃几句,一辆贴着“城际快客”的大巴车由远及近,刹车时候那股裹着汽油混杂尘土的味儿特别呛人。
等车开到跟前,我才算瞧清这辆大巴的“本来面目”,车身是蓝白配色,可蓝色早褪成了灰扑扑的,白色漆皮上沾着一道道黑印子,像是被泥水泼过没擦干净,车门旁边“城际公交”四个大字,有俩字的漆都翘了边,风一吹就簌簌掉渣。
豁,够特么旧的啊!
也知道刹车啥的好使不。
我正胡乱琢磨时候,车门“吱嘎”一声拉开,跟特么农村老房的破木门似的,混合着汗味、泡面味和旧布料的气息扑面而来。
“表磨叽,要上赶紧上,后头还有可多仁等着呢,后生,表堵门!”
司机是个五十来岁的大叔,穿件天蓝色夹克,袖口磨得发亮,见我们仨要上车,头也没抬,操着一嘴带口音的调调催促。+k\k^x′s?w~.-o/r?g\
“走吧,你们先上,我走最后买票!”
钱坤笑着冲我俩努嘴示意。
陈老大先一步跨上车,脚刚踩在台阶上就停了下来。
他没急着去找座,反倒双手后背,跟逛菜市场似的,慢悠悠的在过道里走。
一双浑浊的眼睛跟扫描仪似的,扫过每一排座椅,前排有个大妈抱着个印着碎花的布包,正低头织毛衣,织针“咔哒咔哒”响,中间几排坐着俩年轻人,戴着耳机刷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划动,最后排有个穿工装的大哥,正靠在椅背上打盹,嘴角还挂着点口水,脑袋随着车身晃悠。
“扳机!表磨叽..”
司机不耐烦的再次吆喝。
“唰!”
几张百元大票从钱坤的手中出现在对方眼前,前者立即讪笑着闭上嘴巴。
另外一边的陈老大,步伐迈的不是很大,每走一步都要低头瞅一眼座椅底下,有时候还会用脚尖轻轻踢一下座椅腿,像是在确认底下有没有藏东西。
而走到中间那排,他突兀停下身子,目光落在靠窗的座位上。
那座位的布套破了个烟头大小的窟窿,露出里面发黄的海绵,海绵上还沾着块褐色的污渍,不知道是酱油还是啥。
他先是伸手碰了碰座位靠背,接着又摸了摸头顶的行李架,手指在锁扣上敲了敲,“嗒嗒”的轻响,跟在确认锁牢不牢。
“大哥,您这是干啥呢?咱不就是坐个公交吗?不至于挑挑拣拣的。”
跟在他身后的我迷惑的小声请教。
“看明白情况,心里有数,这玩意儿不是私家车,咱没法做到知根知底,万一有什么..”
陈老大没回头,声音压得很低。
“这边有空位,过来坐。”
钱坤倒没那么多讲究,直接走到后排靠窗的位置坐下,随即冲我们俩招手示意。
“坐这儿。”
我刚要迈步,陈老大却拽了我一把,指了指中间靠过道的俩座位。
我愣了愣,不解地看着他。
“大客车的车头车尾最不安全,只要发生碰撞,人基本当场没戏..”
他舔舐两下嘴唇上的干皮解释,而后率先坐下,把帆布包紧紧抱在腿上。
“钱总,咱坐..”
感觉他有点太敏感了,但又不好意思戳破,我只得冲钱坤轻唤。
“来了!”
钱坤大大咧咧的径直坐在我们前面的位置上,随即将捏在指间的几张车票搁掌心里揉成了一团。
“咦..”
我刚一落座就觉得什么玩意儿硌屁股,估计是谁在座椅里塞了小石子、小木块之类的玩意儿,忍不住想动一动。
“咳!”
陈老大立马用胳膊肘碰了我一下,眼神示意我别乱动。
就在这时候又上来几个人,先是三个拎着大蛇皮袋的农民工,袋子沉甸甸的,里面也不知道装的什么物件,扛在肩上都压得腰弯,紧接着是对年轻夫妻,抱着个三四岁的小孩,那孩子一上车就哭,嗓门又尖又亮,妈妈怎么哄都没用,急得额头上都冒了汗。
陈老大皱了皱稀松的眉梢,却没看那龇哇哭嚎的孩子,而是将目光落在民工的蛇皮袋上。
其中有个民工举起袋子朝行李架上放,“哐当”一声脆响,仿佛里头有啥金属。
陈老大的目光在袋子上停了几秒,又转移到那民工的手上,对方的指尖沾着不少水泥灰,指甲缝里黑乎乎的,指关节上还有道没愈合的小口子,应该是刚从工地上下来。
而这时,车终于开了,“轰隆轰隆”的往前挪动,车身时不时晃动几下,随时要散架似的。
窗户也特么关不严实,风从缝隙里钻进来,哗啦啦的乱响,吵的人心烦意乱。
而这时,坐我们前头的钱坤已经双双抱在胸前打起了瞌睡。
大概行驶了能有半小时,大客又在一个中途站点停了下来。
这逼玩意儿是真能磨洋工,完全属于见站就停,逢人刹车,别提多煎熬了。
车门打开的刹那,走上来个穿黑色运动装的男人,三十多岁,个子不高,有点胖,手里拎个黑色双肩包,拉链没拉严,露出里面几本书的封面。
他上车后左右看了看,目光在我们仨身上停了几秒,尤其是在钱坤的腕表和陈老大的帆布包上多扫了两眼,紧跟着走到陈老大另外一侧的空位坐下。
刚坐下没两分钟,那男人就没话找话的扯起话题,朝着陈老大笑了笑道:“大哥,您这是去太原办事啊?”
陈老大没抬头,只是“嗯”了一声,声音冷冷的,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
“瞧您这气质不像普通人,是做买卖的吧?哪一行的?”
那男人却没罢休又问。
“我一个臭打工的,有啥气不气质。”
陈老大这才转过脑袋,眼神里带着点审视。
“呵呵,打工好,不操心不担险...”
那男人尴尬的笑了笑,没再继续念叨,而是从包里掏出瓶矿泉水,拧开盖子喝了一口。
可他喝水的时候,眼睛却时不时瞟向陈老大腿上的帆布包,那眼神有点诡异,并不像是好奇,倒好似在琢磨里面装的啥。
陈老大显然也察觉到了,手把帆布包抱得更紧,身体微微往我这边靠了靠,正好挡住那男人的视线。
那男人看了两眼,没再继续,只是掏出手机,假装打游戏,“贪吃蛇”的和弦配乐却无法掩盖他不时偷偷往这边飘的小眼神。
又过了十几分钟,那男人突然站起来,说要去厕所。
这类中长途的城际快客都配备了厕所,就在后门旁边,特别小一间,进去出来都得弯腰。
他起身放膝盖上的双肩包时候,故意顿了几秒,而后胳膊微微一荡,肩膀恰巧“不小心”撞了陈老大一下。
“哎哟,不好意思啊大哥。”
男人立马道歉,语气非常的客气。
陈老大没说话,只是抬眼看了他一下。
眼神冷冷的,带着点警告的意味。
男人笑了笑,赶紧朝厕所方向迈腿,进去后却没关严门,留了道缝,仿佛是在偷偷扫量外面的动静。
“这人有点不对劲,你盯着点。”
陈老大这时候才凑到我耳边,小声叮嘱。
我心里一紧,赶紧点头应茬。
两只眼睛一面盯着厕所的门,一边不时看看前排钱坤的后脑勺。
我们仨里头,钱坤才是真正的金主,我身上除了部手机也就几百块现金,陈老大估摸着比我宽裕不了多少。
只要钱坤没有任何损失,那我们就算尽职履责。
没多一会儿,那男人出来了,又慢悠悠地走回座位,坐下后没再看我们,只是低头把玩手机,而余光却不安分的来回瞟动。
客车继续往前晃荡,钱坤脑袋已经完全耷拉下去,显然早就睡着了。
陈老大还是紧紧的怀抱着帆布包,眼睛偶尔扫过车厢里的人,跟随时准备应对啥情况似的。
坐在他旁边的我,其实也早就困的直打哈欠,毕竟昨晚没怎么合眼,可是屁股底下太硌得慌了,怎么调整姿势也不舒坦,处于瞌睡却怎么也无法入眠的煎熬状态,但该说不说这陈老大心细如尘的那股劲儿跟他粗犷的外表是真不成比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