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头寻飞

第890章 老炮过往

第890章 老炮过往

“拳无力,人无胆!难堪大用,岂敢岂敢!”

“气不盛,行不果!终归废柴,免谈免谈!”

这是我们临走出棋牌室之前,钱坤盯着那红毛小子留下的一句话。@-求?书

虽然简练无比,但是却精准的将那红毛小子评价到位,明明满肚子戾气狠恶,但却磨磨唧唧的始终没敢动手。

我想如果这曹海国没来之前,红毛要是不管不顾的直接上手的话,钱坤可能都会高看他一眼。

随后,我俩便快步离去。

“诶呀,这才是好运棋牌室,一字之差呐!”

没走两步,钱坤手指不远处的另外一家门面房念叨。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间顶着“好运”的麻将馆就在眼前。

不光店面干净整齐,玻璃门窗擦得一尘不染,就连屋内玩牌的人看着也规矩很多,远非我们刚刚去的那家“好运来”可比的,闹半天是我们自己找错了地方。

“哦。”

瞟了几眼,我木然的缩了缩脖子。

回去路上,并没有走来时那条还亮着几盏晃眼霓虹灯的主路,钱坤带着我拐进了条藏在民房间的小道。

墙根堆着发霉的柴火,墙头探出的槐树枝桠刮着夜空,偶尔有谁家的狗吠两声,又很快被夜风吹散。

我掏出手机,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再按亮的照明,估摸着钱坤是怕曹海国那群人黏糊上他。

“心里是不是对我存着不少的疑惑和怨气啊?其实我上次来伞树村已经是五年前的事儿了。”

可能是看我闷着脑袋不吭声,走在前面的钱坤忽然停下脚步,指尖夹着的烟卷在黑暗里亮了个小红点,继续道:“那时候这地方连条正经柏油路都没有,车开过来能颠得人胃里翻江倒海,我不记得很正常吧。”

“正常,非常正常。”

我默默点头。

“而且当时鲲鹏集团的投资项目也轮不到我管,我就是跟着项目组过来走个过场,而且逢年过节都是曹海国拎着礼物往我们公司跑,我就更没什么印象了。”

钱坤吐了口烟雾出声。

“钱总,您没必要跟我解释这些的。”

我当即打断他,故意把语气放得随意:“我就是个拎包小弟,您指哪我打哪,您对伞树村熟不熟,跟曹海国又是啥交情,全是您的事,我不该多琢磨,也不会瞎打听的。”

话虽是这么说,我心里那点莫名的怨气却是没散。

但平心而论也不怪人家,是我自作多情的把他摆在了“朋友”的位置上,可转念又一想,我凭啥跟他要知情权?我既不是他的直属手下,没签过任何合约,这趟活不过是他临时喊我来搭把手,说白了,我就是个“暖场”的,以啥身份了解对方的秘密?朋友哥们?我好像还真不够格!

“嗯。_d.i.n/g.d`i-a_n/s¢h!u.k¨u\.?c.o/m?”

钱坤也没再多吭声,抬腿继续朝前走。

小道尽头的路灯越来越亮,终于能看见我们入住旅馆上挂着“住宿”红灯笼的门派了。

屋内,老板娘趴在柜台上打盹,头一点一点的,口水都快流到账本上。

“早点休息,明早见。”

回屋时候,钱坤歪头朝我一笑。

“晚安,钱总!”

我刻意将“钱总俩字咬的很重。

我和陈老大合住的房间门没关严,透出道昏黄的微光。

刚推开门,就看见陈老大盘腿坐在单人床上,脊背挺得笔直,一手放在膝盖上,一手“嘎达嘎达”的揉搓核桃,闭着眼跟打坐似的,他那个磨得发亮的帆布包就靠在腿边,拉链拉得严严实实,连铜扣都没动过一下。

“还没睡呢,大哥?”

我放轻脚步走过去,笑着打了声招呼。

“你俩还没回来,我哪可能睡得着。”

陈老大猛地睁开眼,眼神亮得很,半点没有犯困的样子。

说话间,他挪了挪身子,拍了拍床边的空位,声音沉得像压了块石头:“龙啊,别嫌老哥哥啰嗦,但有些规则我必须提醒你,打咱从上高客的那刻起,这趟活就算是正式开启。”

我在床边坐下,盯着他手里转得“咯吱”响的老核桃,等着他往下说。

“我知道你心气高,底下的兄弟们也齐心,绝对不可能专门干我这行的,但现在既然参与,那就得有个干活的样子,咱们这个行当,没什么合约文书,全凭一句‘应了’撑着!”

陈老大的指节在核桃上摩挲,声音里带着股子过来人的劲:“钱总是牵头的,你是搭手的,我是帮衬的!咱们仨凑在一块,就得把‘信任’俩字揣在兜里。该你问的,你尽管开口;不该你问的,别瞎琢磨,琢磨多了,容易乱了自己的阵脚。”

我心里“咯噔”一下,难不成陈老大是看出来点啥?

可不对劲啊,他明明没跟着一块去棋牌室,没可能了解刚刚发生的一切。

不过听着他的话,刚才跟钱坤走夜路时的迷茫,还有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怨气,一下子让戳漏,确实我有点小家子气了。

“下午在高客上,其实我不想多说什么的,但你一个劲的起头,我不回应又有点卡你脸,这就叫毛病。”

陈老大押了口开腔。(?;求′,′书|?帮?′ =))最£1)新¨#章?>¢节3更?|新;快?_|

哦豁,敢情他说的是这档子事儿啊,我就说他再仙,也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我记住了,大哥。”

我点点脑袋,刚想再说点什么,就看见陈老大拽起腿边的帆布包。

拉链“刺啦”一声划破了屋里的宁静。

他手在包里摸索的动作很轻,像是怕碰坏了什么宝贝,片刻后掏出个巴掌大的闹钟。

那玩意儿金属壳子泛着旧时光的光泽,表盘上的数字被岁月磨得有些模糊,唯有中间那根红色的指针,还透着点鲜亮。

“明早六点起,别赖床嗷。”

他指尖捏着闹钟侧面的旋钮,顺时针慢慢拧着,金属齿轮转动发出“咔嗒咔嗒”的动静。

“诶我去,大哥啊,这老古董现在可真不多见呐!”

我凑过去,指尖刚碰到闹钟的金属壳,就被陈老大轻轻拨开。

他把闹钟端端正正的摆到床头柜上,才长舒一口气。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陈老大轻轻抚摸闹钟,仿佛是在跟老朋友打招呼:“有些玩意啊,只是旧了,不是废了!就跟人一样,别看着头发白、肚满腰弯,胸口里藏的东西,年轻人未必能比。”

说着,他和衣躺下,后脑勺枕着叠得方方正正的外套,眼尾扫过天花板的灯泡,轻声道:“睡吧,等你睡着了,我再关灯。”

“这不顺手的事嘛?”

我直接走到墙边,伸手就要往墙上的开关摸。

“等等!”

他忙不迭的喊停。

我迷惑的回头,就见他坐起身,下巴朝门口的方向努了努,眼神里带着老江湖特有的警惕:“老板还没睡呢,我再熬一会,咱接人家的活儿,就得守事上的规矩,万一后半夜有什么岔子,别落个咱不负责的名声。”

“大哥,你咋知道钱总还没睡的?”

我愕然的发问。

陈老大却没回应我,只是自顾自的从裤兜里摸出个“大大泡泡糖”的塑料盒子,利索的卷起根焊烟叼在嘴上点燃,随后惬意的嘬了几口。

“快睡吧,你们年轻人本来就觉多,下午在大巴车上就看你困得直迷糊。”

他把塑料小盒重新揣回兜里,拍了拍床沿:“不用跟我这老头子耗着,我现在一天有三四个点休息就足够。”

“好嘞,大哥。”

我听话地躺回床上,却没立刻闭眼。

屋里的灯还亮着,暖黄的光落在陈老大光溜溜的脑门上,他又重新盘腿坐直,双手搭在膝盖上,宛如一尊纹丝不动的石像。

床头柜上的老闹钟“嘀嗒”作响,和他轻微的呼吸声混在一起,让人觉得格外心稳。

“大哥,要不你跟我聊聊你年轻时候的故事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我盯着他的侧脸看了会儿,忍不住闲扯道。

“咋地?拿我当你睡前故事听了啊。”

陈老大“嗤”了一声,嘴角却勾着点笑意,眼神里多了些回忆的温柔:“我没什么故事,全是事故。”

顿了顿,他的左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右手背上的旧疤,声音沉了些:“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还在老家的镇子上混日子呢,那时候家里穷,爹死得早,娘身体不好,我十三岁吧..诶不对,好像是十四岁,反正那会儿快过年了,揣着个馒头跑市里头闯,想给娘治病。”

“刚开始在车站里给人扛大包,一天能挣几块钱,省吃俭用攒着,月底托人给娘捎回去,后来认识了个‘大哥’,说带我干‘来钱快’的活,我那时候傻,觉得能多挣钱就行,就跟着去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股穿透力,把我拉进了他说的那些旧时光里。

“干啥活啊?”

我忍不住追问。

“倒腾东西。”

陈老大苦笑了下:“说白了就是干走私,那时候管得不算太严,被抓住了,大哥掏点罚款就没事,跟着大哥干了两三年,确实挣了点钱,给娘买了药,还租了间大点的房子。可好日子没过多久,就栽了。”

“上头换新皇,地方上要业绩!”

他的手指攥紧了些,抿嘴道:“有次刚接完货,半路上遇到了检查的,咱特么虎逼啊,拎把刀跟人干起来了,当场砍伤仨,而我大哥为了自保,把所有责任都推到我身上,我被判了三年,你是第一次进去,入狱那天,我娘来送我,隔着铁栅栏哭,说她对不起我,不该让我出来受苦,我那时候就发誓,出来以后,再也不跟那些‘歪门邪道’的人打交道,再也不做让娘担心的事。”

“后来呢?”

我听得入了神,完全忘了困意。

“后来我娘没等我出来,就走了。” 陈老大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抬手擦了擦眼角,又很快放下:“出来以后世道变了,那狗日的大哥也不知道躲哪去了,没吃没喝的我立马忘了自己曾经发过的誓,决定拉一票兄弟自己干,就是你师父江雷他们,因为咱懂行啊,所以很快就打出了名气,越混越大我也越来越混,出事就推小弟顶账,钱确实赚挺多,但人却越来越少,直到后来被对家举报,我拉人去火拼,连特么五个人都没凑出来,你师父就是那次没得手,事后我还没意识到问题,躲了一阵子继续蹦跶,这回连你师父他们也不跟我了,哪个也联系不上,直到我被警察按住脑袋,才知道他们已经让抓了。”

“呼..”

我不禁大喘息一口。

他说的轻描淡写,但我却听得心惊肉跳。

混迹江湖半年多,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想要在一个行当里称王称霸,甚至引起上面的注意,那需要多少场刀光剑影的厮杀。

“我这辈子,辉煌过,也落魄过,当过哥,也喊过哥,忠孝仁义四个字我是一样没特么占住,总体来说挺不是个玩意儿,龙啊,你现在年轻,日子还长,有的是机会折腾,但你得心里有数,哪些事能做,哪些事碰都不能碰,这是底线,不能破!不怕你走错路、走歪道,就怕你忘了自己的终点和目的,你把兄弟放心上,兄弟们才会把你捧天上,扯什么单打独斗,全是小说里骗人的鬼把戏,想要出类拔萃,首先得学会与子同袍、与子同睡!这里头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你得分明哪些是兄弟,哪些是朋友,兄弟绝对是朋友,但朋友不一定能当兄弟!比如钱老板...算了,说多好像我挑拨离间。”

他叹了口气,眼神里满是感慨。

“大哥,我脑子慢,您容我慢慢消化一下。”

我点了点头,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闷闷的,却很暖。

“希望你是真能记住吧。”

陈老大打断我,语气严肃了些,“你现在跟着钱总,觉得他本事大,路子广,想跟着他多学些东西,这没错!但你得记住,跟人学,不光要学他的本事,更要学他的分寸,可你别忘了,只要是个人总有属于他自己的秘密,有他自己的难处,不要总琢磨着打听,别也总想着掺和,做好你该做的,守好你的本分,比什么都重要。”

“我跟你说这些,不是想教训你,是想让你少走点弯路,我年轻的时候,没人跟我说这些,摔了多少跟头,流了多少血,才摸索出这些道理,现在我老了,没什么能帮你的,就把这些心里话告诉你,希望你能记在心里。”

见我一脸思索,他笑了笑拍着大腿道:“ok,茶话会到此圆满结束。”

“受益匪浅啊大哥。”

我诚心实意的抱拳感激。

“行了,别跟个小姑娘似的,快睡吧,再熬下去,明天该没精神了,老板应该也...”

陈老大猛不丁侧头,耳朵动了动,低声道:“应该也睡了!”

说罢,他抓起床边的布鞋,嗖的一下丢出去,精准的打在墙面的灯开关上。

“啪!”

屋里瞬间暗了下来,只剩下床头柜上的老闹钟,还在“嘀嗒”作响,像是在为他的话做注脚。

我闭上眼睛,脑子里全是陈老大说的那些话。

不多会儿,陈老大轻微的呼吸声泛起,混合着远处偶尔传来的狗吠声。

突兀觉得,这些声音一点都不吵,反而让人觉得格外心安。

上一次我有类似感觉时候,还是爸妈没离婚那会儿得了荨麻疹,我爸彻夜坐在我床头喂药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