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5章 投奔
“诶哥俩，你们说人这辈子，是不是怪没劲的哈！前半生累死拼活，是喂了自己的这张破嘴，而后半生当牛做马，几乎又都是为了家人的悠悠之口，呵呵操！活他妈一世，全围着这玩意转了！”
早餐摊的蒸汽裹着肉香往鼻子里钻，李叙文蹲在马路牙子上，一手捏着个小笼包往嘴里塞，油星子顺着嘴角往下淌，另一只手还不忘指着自己的嘴，冲我和徐七千憨笑，嘴里嚼得含糊不清。
我咬了口手里的韭菜盒子，附和着耸了耸肩膀头。
话确实没错，但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有人把“喂嘴”当作毕生的事业，而有人则把“为嘴”看成一缕风景，至少我见过的很多人中活着不全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比如杜昂、比如钱坤，又比如我身旁的徐七千。
想起钱坤，我的心脏就感觉隐隐抽搐，那种恨不得要将他立马大卸八块的戾气顺势在脑海中翻涌。
“可不呗！甭管是达官贵人，还是咱这样的贩夫走卒，只要喘气就得吃、就得喝！可这吃跟吃，能一样吗？有的人顿顿鱼翅燕窝，有的人却只能吃糠咽菜，咱仨现在能混上口热乎的，都算运气好的了。”
紧跟着李叙文一屁股崴坐在旁边的小马扎上，打趣似的玩笑话一下子将我拖回现实当中。
我看到他左右端着碗豆浆，右手居然一次性攥着五六个灌汤小笼包，这家伙的手掌明明没多大，咋瞅着如此夸张呢？
“快吃吧，我这会儿晕晕乎乎的，困的不行。”
另外一边的徐七千也端起手边的豆浆碗，“咕噜咕噜”灌了大半碗，喉结上下滚动，喝完还不忘嗦吧几下，碗底剩下的几滴豆浆，也意犹未尽的仰头倒进了口中。
我抽了抽鼻子，风里带着点清晨的凉，裹着摊车上煎鸡蛋的香味，心里却堵得慌，抬头望向李旭文：“文哥，咱待会...去投奔你弟弟是吗？”
“投奔？这俩字搁他身上，怎么听着那么陌生啊，之前哪回不是我在接济那臭小子？”
李叙文捏着包子的手顿了顿，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像是在琢磨些什么，随即又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害，算了，你说投奔就投奔吧，你俩先慢慢吃着，我去想招，看看咱怎么离开比较合适。”
话音落下，他已经起身撒腿朝街口跑去
等他跑远了，徐七千凑过来，跟我对视了一眼，声音压得低了点：“老大，我就说这文哥还算靠谱吧？没瞎糊弄咱。”
我手里的韭菜盒子还剩小半块，掰了点往嘴里送，嚼着没滋没味：“目前看是还行，但也别啥事都听他的，咱自己心里得有自己的谱。”
信任这玩意儿，在当今这个社会真的是比鬼怪还难遇见。
就像之前的钱坤，我豁出命的去在意他，把他当兄弟，视他为朋友，可结果到头来呢？他不还是差点把我给卖了，让我变成那帮人手里待价而沽的“货物”？
想到这，我心里一阵发紧，语气也沉了点：“我不希望身边的人，再因为盲信受一丁点损失，尤其是你。”
“嗯。”
徐七千叼起一根烟，直愣愣的望向我：“大哥，那接下来有啥打算？咱总不能一直跟着文哥蹭吃蹭喝吧？他那点退伍费，看着多，其实也经不住花，早晚得见底。”
我叹了口气，一口将韭菜盒子塞进嘴里，拍了拍手上的渣子：“确实得挣钱，不光得还了李叙文的这场人情，还得琢磨往后的日子，但眼下最头疼的，是咱不知道通缉你我的力度有多大，能不能在太阳底下正常干活、走动。”
说到这，我心里动了个念头，苦笑着补充，“如果没什么大事，我想办法跟家里联系一下，让弟兄们先转点钱过来，至少能撑阵子。”
“啪！”
徐七千猛地伸手摁住我的手背上，力道不小，眼神里满是急色，还摇了摇头：“哥，这肯定行不通！孙乐没了，银河集团那帮狗懒子哪可能善罢甘休？他们现在指不定疯了似的找你我！太原找不到，指定会掉头跑回崇市去挖去查，你这个时候联系大家伙，不就是把他们往火坑里推吗？我宁可蹲街口要饭，也不想让安姐、夏夏姐、毕爷他们跟着咱们倒血霉！”
他的话像盆冷水，一下浇醒了我。我看着他刚毅的面庞，心里又酸又暖。
小七这犊子话少却心满，从来都是把弟兄们的安危放在最前头，这点很多时候比我还要拎得清。
我点了点脑袋，将那点念头压了下去：“行，听你的！先安定下来，剩下的事，再慢慢研究。”
正说着，“叮铃铃”一阵清脆的铃铛声传了过来，抬头一看，就见李叙文骑着一辆带斗篷的三轮车，乐呵呵地朝我们挥手，车把手上的铃铛还在不停响。
那车一看就是旅游线上跑的人力小三轮，蓝色的斗篷锃亮夺目，车棚两边还贴着红色的贴纸，上面印着“大美太原欢迎您”的字样，看着稍微有点旧，但擦得挺干净。
“文哥，这是...”
我和徐七千当即走上前，此时我脑子有点懵，刚才他还说去“想招”，怎么转眼就弄了辆三轮车回来？
“200块钱买的！跟巷子里一个老头划拉半天价，他说这阵子游客少，想回老家，急着出手，我砍了半天价，才拿下的！”
李叙文把车停在我们跟前，跳下来，拍了拍车座，笑得一脸得意。
说话间，他朝我们又摆摆手：“走着，我心里有数，咱先找个地方落脚，去我弟那儿的路线啥的全在我脑子里头呢，对手也是人，也跟咱一样食五谷杂粮、有七情六欲，甭管他银河八河的，现在他们的注意力绝对全放在车站、路口和机场这类地方，此时此刻他们宁肯把坐大巴车的那些人挨个扒拉对比，也肯定想不到你俩竟然敢大摇大摆的坐在旅游的小三轮里看景儿，没事儿，就算真倒霉被他们遇上，我也照样有招脱身，请好吧二位！”
既然他说的那么笃定，肯定有他的道理。
随后我俩一前一后的上了三轮车的后座，车座是木板铺的，上面垫了层旧棉垫，坐着不算硌得慌。
“尊敬的旅客朋友们，咱们的路途正式开启！”
李叙文跨上车，蹬了起来，三轮车“吱呀吱呀”地响，铃铛也随着他的动作，时不时“叮铃”一声。
刚走没多远，他话痨的属性就立马开启了，一边蹬车，一边回头跟我们搭话：“你们看啊，这条街叫钟楼街，以前是太原最热闹的地方，两边全是老铺子，卖点心的、卖布的，我刚到这儿当兵时候，每次周末休息都会晃悠过来，买点糖糕吃，甜得很！”
“那边是柳巷，现在也热闹，全是卖小吃的，晚上灯一亮，比白天还好看！还有前头那座桥，叫迎泽桥，过了桥就是迎泽公园，里面有湖，能划船，等咱以后不忙了，还能去逛逛！”
他手指着左边的巷子，又接着说。
“哥，咱嗓门小点，实在是太招眼了。”
我有些不安的讪笑。
“你们是旅客，我是导游兼司机，声音小了你们听不见，如果鬼鬼祟祟反而更引人注意，大大方方的看景听景就完了，一切有我呢！”
他无所谓的豁嘴一笑：“把心态放端正，既然出门玩，就要有个玩的样子。”
接下来的时间，三轮儿晃晃悠悠的蠕动，而他则絮絮叨叨地介绍太原的街、太原的巷，还有那些听着就很有年代感的名胜古迹。
风从耳边拂过，带着点街边早点摊的香味，还有三轮车“吱呀”的动静，铃铛的清脆声，李叙文的说话声，混在一起，竟真让人觉得有了点烟火气。
这还是我从那家银河集团的废弃工厂逃出来后，头一次有了这种脚踏实地的稳重感。
盯着李叙文的的背影，我长吁一口气。
他蹬车的动作很稳，后背挺得笔直，草绿色的外套被风吹得贴在身上，能看到他肩膀上的肌肉线条。
突然觉得，眼下的生活似乎也没那么糟糕！
三轮车继续往前蹬，李叙文还在没完没了的介绍着路边的景物，我和徐七千偶尔应一声，心底的焦虑，好像也随着这慢悠悠的车速，一点点淡了下去。
阳光透过车棚的缝隙照进来，落在身上，暖烘烘的。
我看到街边来往的行人多了起来，有背着书包上学的孩子，有提着菜篮子买菜的大妈，有匆匆赶路的上班族，他们都在过着自己的日子，平凡却安稳。
我心里突然生出个念头，或许，我们也能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找到属于自己的安稳。
即便是暂时的，也足矣了。
李叙文似乎也察觉到了我们的沉默，又回头笑了笑：“俩小子别愣着啊！太原好玩的地方多着呢，等咱稳定了，我带你们去吃老陈醋拌饺子，还有羊杂割，那味道，绝了！”
“文哥，你还真是个美食家！”
徐七千忍不住笑了。
“那可不！人活着，不就是为了口吃的吗？”
李叙文哈哈笑了起来，蹬车的力道又大了点，三轮车“吱呀”的声音更响了，铃铛也跟着“叮铃铃”地唱了起来，在太原的街头，传出去老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