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7章 敲山震虎
中午十一点四十五分。
日头几乎爬到了头顶,而我已经在“好再来东北菜馆”对面的老槐树下蹲了能有小半个钟头。
树影把我罩得严实,可正当午的闷热还是钻着缝往骨头缝里渗,后背的汗渍把特意买的黑衬衫都给洇出一大片深色。
别看这家馆子的门脸小得跟个豆腐块似的,可一到饭点就立马跟炸了锅一般,还不到十二点,大厅里已经挤得满满当当,光着膀子的汉子举着啤酒瓶喊“再来盘锅包肉”,穿碎花围裙的老板娘端着冒热气的大盘菜,在桌缝里钻得比兔子还快,笑声、碰杯声、铁锅炒得“刺啦”响的动静,顺着敞开的窗户源源不断的飘了出来。
我眯缝起眼睛眼盯着门口观望。
没等多久,一道熟悉的身影晃了过来,李叙文不光按照我俩计划的时间出现,而且还特意换上他弟弟李叙武的行头,下身是湛蓝色的运动裤,裤脚还卷着两圈,双手插在裤兜里,肩膀垮着,走路晃悠悠的,活脱脱就是李叙武平时那副没正形的样子。
他走到门口,没怎么犹豫,直接掀开门帘就钻了进去。
我的视线跟着他穿过大厅,很快脚不停歇的推开“03”的包厢门。
03包厢吗?
稳如泰3,嗯,寓意很不错!
看到这一幕,我嘴角忍不住勾了勾,心里那点悬着的石头先落了一块。
人就是这么善于自我欺骗,当认为一切准备妥当,就想要凑个好兆头!
又或者说是擅长自我催眠,想要找个温暖的小依托,毕竟带着好兆头做事,连底气都能足了好7几分。
接着我摸出另外一个口袋的最新款“诺基亚”,指尖飞快的按出那个备注“哥哥”的号码。
“嘟...嘟...嘟...”
等待音在耳边泛起,每一声都仿佛敲打我的心尖上。
街对面的炒菜声还在飘,旁边卖冰棍的老头摇着小扇吆喝“两毛一根”,就在我快以为没人接时,电话那头终于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带着点刚被吵醒的不耐烦:“喂?”
“又见面啦,你好啊蒲sir!最近过的还顺心吗?”
我刻意压着声音,让语气里带点轻飘飘的戏谑:“我是该叫你蒲法医,还是蒲经理?按理说你在银河集团混得风生水起,怎么着也得是经理级别往上吧?”
“你谁?蒲斌呢?让他接电话!”
电话那头的呼吸顿了一下,随即变得粗重,语气瞬间冷下来。
“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急啥啊?”
我倚靠在树干上,目光还盯着03包房的窗户,慢悠悠地说,“要不先给你几分钟时间回忆回忆?再要么你晃晃脑袋,左看看右找找,咱俩其实离的非常近噢。”
说完,我摸出烟盒,抖出一根烟叼在嘴上,点燃深吸一口,再缓缓吐出一团白雾。
果然,半分钟不到,一个西装革履,梳着后背油头的青年就从03包厢里走了出来。
“蒲先生啊,我说真的...”
我一边盯着左顾右盼的大油头,一边对着电话轻笑,声音中多出几分冷意:“如果能不扯家人,我也不想当这个混蛋!可你呢?从废弃工厂那次算起,你啥时候给过我选择的机会?旧仇没清,你又马不停蹄的为咱俩添上新恨,要不,今天咱就一块算算?”
“你特么到底是谁?!”
电话那头的声音彻底炸了,带着压不住的火,透过饭馆的玻璃我清晰的看到那大油头此时五官扭曲,怒不可遏:“我警告你,别对蒲斌动任何歪心思,不然我...”
“看来还是没想起来老弟呐,stop蒲sir!先按暂停键,你回包厢里消停等我半分钟哈,当然你也可以现在就马上摔门走人。”
我不客气的打断他,把烟蒂在鞋底碾灭,随后攥紧手机,大步流星地穿过马路,朝着“好再来东北菜馆”径直而去。
既然确定了你个王八蛋就在眼前,那老子还跟你玩什么故弄玄虚!
另外一边的大油头无奈的叹了口气,而后返回包厢。
到了菜馆门口,我没跟任何人搭话,快步奔向走廊尽头走。
大厅里的客人正闹得欢,没人注意我这个突然闯进来的生面孔。
来到03包房门前,我深吸一口气,抬手就推开了门。
圆桌对面坐着的男人,头发用发胶梳得一丝不苟,苍蝇落上去都得打滑,方脸膛,浓眉大眼,鼻梁高挺,正是废弃工厂里那个一脚、一枪干翻我和陈老大的恶魔。
但是跟一般的混蛋比起来,这家伙又带着点截然不同,非但没有贼眉鼠眼或者模样丑陋的屌样子,相反单看五官长得还挺不错,甚至可以说是比较帅气。
在看清我的一瞬间,蒲萨先是愣了两秒,随即“呵”地笑了一声,声音里满是不屑:“原来是你这小子,我特么早该猜到...”
“敢情你会猜呀,那要不你再发挥一下想象空间?继续猜猜...”
我状态轻松的走到桌边,双手撑在冰凉的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盯着他的眼睛,脸上挂着笑:“就猜你弟蒲斌现在是死是活?他身上那几根骨头,还有没有全乎的?我有没有像你们似的给他打包发货?”
“樊龙!我劝你最好...”
蒲萨猛地拍了下桌子,桌上的茶杯晃了晃,茶水溅出几滴在桌布上。
“我劝你现在最好闭嘴!你看看他,再想想我特么是惯着你脾气的人吗?叙武给咱们蒲sir打声招呼!”
他话还没说完,我突然提高嗓门,直接盖过他的声音,手指指向旁边的李叙文。
“蒲先生您好,闻名不如见面哈。”
李叙文原本还低着头,听到这话只是迟疑了不到两秒钟,就“腾”地就站了起来,双手抱在胸前,肩膀垮着,嘴角勾着一抹痞笑,活脱脱就是他弟弟李叙武的模样。
“我要的人早叽霸出来了,别真当市局是你家开的,谁去都得先给你打声招呼?”
我“呸”的朝前方吐了口唾沫,一枚比一块钱钢镚儿还标准的圆痰不偏不倚的落在蒲萨的手边。
蒲萨的眼睛瞬间瞪圆了,死死盯着李叙文半天没回过神,语气里满是愕然:“你是李叙武?”
透过他的语气,我已经猜出来这家伙绝对没跟李叙武近距离的接触过。
“不然呢?”
李叙文挑了挑眉梢,故意拖长了语调,还学着李叙武的样子,脚尖在地上轻轻点了点:“咱俩刚唠了半天,合着你根本没认出来我呗?”
蒲萨的眉心瞬间皱成一团,拳头顷刻间攥紧:“那跟我打电话的李叙文...”
“那是我哥!”
李叙文立马接话,还特意指了指我,配合得半点破绽没有:“我哥是个实诚人,还想着跟你好好唠,哪知道龙哥其实早把我从局子里捞出来了?”
这话像一锤子砸在蒲萨的心上,他的脸色沉了沉,可眼神里还是没慌,依旧是那副沉着的样子,手指在桌沿上轻轻敲着,不知道在盘算什么。
就在这时,“哐当”一声,包厢门突然被推开,穿白围裙的服务员端着盘子走了进来,刚要喊“您点的拔丝地瓜”,抬眼看到李叙文,手里的盘子顿了顿,立马笑了:“小武啊,后厨都忙疯了,你咋还在这坐着唠嗑?快跟我走,客人等着上菜呢!”
说着,服务员放下盘子就熟络地拍了拍李叙文的肩膀头,而后不由分说的拽起他就往外走。
李叙文还配合地回头喊了句:“知道了知道了,这就来!”
人已经被拽出了包厢,门“吱呀”一声关上,屋内立时间陷入沉寂。
“呵呵,原来你故意让李叙文把我约出来,一是想辙将李叙武保出来,二是打消我的戒备心,趁机掳走蒲斌,好算计啊!”
蒲萨喘息几下,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凶狠表情。
我“呵”地笑出声,那笑声里满是戏谑,手指直直指向蒲萨道:“哦豁,鸡飞蛋打了吧?现在你连威胁我的筹码都没了。”
“我不需要任何筹码!就你我两个人,我照样能让你趴下。”
蒲萨猛地一拍桌子起身,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
“我信,可问题是你敢吗?”
我往前一步,大大咧咧的歪脖道:“你敢拿你弟的小命跟我对赌吗?你要明白一个道理,我既然敢面对面的跟你谈判,就肯定做足了万全的准备,我知道你的功夫够硬、枪法够准,兜里的钞票也够厚,可这些全都不能瞬间要了我的命!”
蒲萨的呼吸顿了一下,攥着桌布的手松了松,又很快攥紧,可脸上还是没露怯,依旧沉着:“少拿蒲斌说事,你以为我会信你那套?”
“信不信由你,说不说在我。”
我不以为然地撇撇嘴,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支烟夹在指尖没点燃,慢悠悠地继续道:“蒲先生,你弟要是有你一半硬气就好了,可惜他没有。”
我凝视蒲萨的眼神,故意放慢了语速,每个字都像钉子一样扎过去:“他不光说了你们俩的关系,还把你家在哪、咱老爹老妈身体咋样,全给我抖搂出来了,进门前我就说了,但凡能不扯家人,我也不想当牲口,可你呢?从工厂到现在,你步步紧逼,不是逼着我下狠手吗?”
这话一出,蒲萨的脸色终于变了,之前的沉着像被戳破的气球,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手指在桌下攥得更紧了。
他绝对不怕我跟他硬碰硬,但是肯定畏惧我拿家里人开刀。
我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冷笑一声。
再沉着的人,也有软肋。
接着,我将香烟叼起点燃,跟着拍了拍手上的灰,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我不想动你家人,但你至少也得拿出点起码的诚意,不然我可不敢保证自己会做什么。”
说完话,我扭头走到包厢门口,手搭在门把手上,回头看了他一眼:“给你二十分钟,要么打电话把我的人放了,蚂蚁再小也是肉,既然弟兄们跟我,甭管重要与否,我都得让他们知道我这个大哥罩得住,要么...你就等着接收咱老弟和爹妈的消息,撒由那拉,祝您用餐愉快哈!”
说完,我没再看蒲萨的反应,直接拉开门走了出去。
“咣当!”
“樊龙!”
刚迈出去两步,包厢门被重重扯开,蒲萨咬牙低吼。
“哦?”
我佯装懵懂的看向他。
“樊..龙哥,我记得你刚刚说谈判,我接受谈判!麻烦您..给我个机会再回屋里坐上几分钟,咱之间的问题完全可以通过语言解决。”
蒲萨皱了皱鼻子,身躯微微下弓。
“可以吗?”
我眨巴两下眼睛。
“绝对可以,我保证!”
蒲萨忙不迭点点脑袋。
“我特么是问可以再喊一声哥吗?”
我直接将抽到一半的烟卷弹在他脸上,火星子瞬间蹦起几颗,这家伙被烫的皱了皱眉梢,不过并未闪躲。
“龙..龙哥,您请!”
蒲萨连躲都没敢躲,让开半拉身子,比划了个“请”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