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第一相半半道人

第151章 铜官

“咝!”

郭瀚倒吸一口凉气,不自觉地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放到嘴里压惊,“此联一字足有千斤之重,八字成联可镇岳麓书院千年文运,是哪位大儒所作?”

冯驯嘿嘿一笑,把脑袋又缩了回去,继续吃饭,“柳教授,你与李生相熟,还是你来说吧。”

见郭瀚看了过来,柳安如拱手道,“此联是安化童生李步蟾所作,李生今年不过十三岁,却是天纵之才。”

“天纵之才?”郭瀚眼睛一眯,又把筷子放下了。

“不错,”柳安如肯定地点头道,“李步蟾之父为安化县学生员,九岁到长沙,当时新建天心阁,这九岁幼童便作联“天高地迥,心旷神怡”,从吉藩那里赚了一百两纹银。”

说道此处,柳安如捋了捋髯,面带自得之色,“当时下官在场,便是此时,与李生相识。”

“天高地迥,惟楚有才……李步蟾……”

郭瀚似乎心情大好,拿起筷子打了个哈哈,“一时说话,竟忘了进食了。”

他左一筷子鱼,右一筷子肉,简单的饭菜,却吃得甚是香甜,还扬箸招呼道,“诸位,子曰“礼,与其奢也,宁俭”,一粥一饭皆来之不易,惜之!惜之!”

“是极是极!”

“大宗师教诲的是!”

听了郭瀚的教诲,一时间满座都大吃大嚼起来,盘中之鱼,胜似松江之鲈,碗中之肉,美过炮燔之兔。

半个时辰之后,酒足饭饱,宾主尽欢。

冯驯将郭瀚送至驿站住下,便尽数离开。

随后十多名护卫将郭瀚的住处防守得严严实实,这些人都来自湖广按察司,而非长沙府所派。

自此刻起,一直到院试开考,长沙知府再也不得与提学私下相见,若有事务相商,需要通过书吏或差役传递,而且需记录在案。

即使到了院试,知府只负责考场外围秩序的维持,而不得进入内帘。

这个制度设计,为的就是防范地方官员的说请托情,与提学勾搭成事。

前些年,浙江提学范惟一在杭州院试之时,与杭州知府私下宴饮,被御史一本弹劾“违制交际”,范提学无言以对,遭革职查办。

待长沙府官员全部离开,郭瀚让人沏茶,与幕僚孙庠对饮。

孙庠不似寻常的幕僚一般,对东主察言观色小心侍奉,而是大大咧咧地与郭瀚对坐,以茶当酒道,“恭贺东翁,又能得孟轲之乐!”

郭瀚倒也不怪这孙庠无礼,悠然抿了口茶,乐而不答。

这茶也粗砺,似乎就是产自本地的黑茶,这会儿他心情愉悦,口中的粗茶,居然也喝出了大红袍的感觉。

孙庠这句“孟轲之乐”,说到郭瀚的心上了。

孟轲之乐是君子之乐,其乐有三。

“父母俱存,兄弟无故,一乐也;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二乐也;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三乐也。”

在郭瀚看来,当官,一定要知道其中的意义,才能做一个“明白官”,若是连官之真意都不懂,那就只能当一个“糊涂官”。

当一省学政,其中的意义在哪里?

不在钱,不在权,而在学生。

不像官场上有的同僚,为了某个英才连起码的体面都不要了,行那“倒拜门”之举,身为提学,院试所点的每一名秀才,天经地义都是他的学生。

作为座师,这些学生都是他的资源。

身为提学,最为宝贵的,自然就是手中秀才的名额。

大明各府的名额不等,大府如苏杭,不过录取二十五名生员,小府如衡州,不过录取十二名生员,长沙算是中府,每次院试能录取二十名生员。

不知为何,同样是中府,长沙府比武昌府的名额还要多,武昌比长沙大,还是治所,每次院试竟然只录取十五个生员,难怪武昌士子要以头抢地了。

长沙说是二十个名额,其实只有十九个,因为还有一位府试案首。

十九个人当中,若是能出四五名进士?

郭瀚呵呵一笑,今日迎接他的这桌饭菜,何其丰盛!

***

湘水自长沙城北上三十里,又是一个渡口。

渡口商船密布,一架又一架的鸡公车,自各处出来,到了码头,便见一堆堆的力夫冲了上去,将车上的货物清空,之后又转头去搬运下一车。

船工、力夫、脚夫、商贩,在不大的码头上穿梭,不但有长沙本地方言,还有带着各地口音的官话。

一叶扁舟顺流而下,从商船的罅隙中靠了上去,四个读书人从船舱出来,夏汉升摇着折扇,指着前方式样各异的瓷窑,介绍道,“几位,前方就是铜官窑,东侧那边的两口龙窑,就是我家的营生了。”

李步蟾一上岸,就觉得一股烟火气扑面而来,正值盛夏,气温本就如同火烧,到了这方天地,空气就更加炽热。

无数的松柴,日夜不熄地焚烧,将这方圆十里,都烧成了一口大窑,这里头的人,则成了窑中的瓷坯。

读书之余,甚是乏累,今日夏汉升相邀,与齐德隆一起郊游,刚好张子云也侍奉着张宜正到了长沙,便拉着他也来了。

铜官之窑都是依山而建,有年代久远的馒头窑,也有一两百年来的龙窑,这些窑口吞吐着赤白烟气,在天光中如同蛟龙吐息,蔚为壮观。

“万杵之声殷地,火光炸天,夜令人不能寝,戏呼之日,四时雷电。”

顺着烧窑的火光走,看到有人开窑,有的捶胸顿足,有的仰天大笑,也是一幕幕的悲喜剧。

"《考工记》云“陶人为器,百工之事尚之。”今日得见,方知古人诚不我欺!"

张子云是个乡下少年,何曾见过这等场面,即便是齐德隆,他与夏汉升相善,第一次来此,也是啧啧赞叹。

倒是李步蟾,他前世见过的工业园区太多了,浮梁也去过不止一次,眼前场景兴不起太多波澜。

铜官镇原本富有铜矿,汉代时在此处设置铜官采矿铸钱,故名为“铜官镇”,千年以来,此处百姓虽然以瓷为业,但还是以铜官为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