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七月
不好!”她霍然起身,抄起手边一壶凉茶便疾步冲上三楼。
走廊里已弥漫着薄烟,静室门缝正有黑烟丝丝缕缕溢出。姜绾歌一脚踹开房门,只见屋内火光跳跃,竟是床边的帐幔被倾倒的油灯引燃,火舌正贪婪地向上蔓延!陈墨正惊慌失措地用一件外衫扑打,却杯水车薪。
“小心!”姜绾歌低喝一声,毫不犹豫地将手中茶水泼向火源。“嗤啦”一声,白气蒸腾,火势稍减,但布料易燃,转眼又有复燃之势。
“阿福!快取水来!楼上走水了!”姜绾歌朝楼下急喊。
阿福和几个伙计闻声,提着水桶飞奔而上。众人合力扑救,一番忙乱后,火终于被扑灭。
静室已是一片狼藉。半张床榻焦黑,地上满是水渍灰烬,最刺眼的是那扇价值不菲的紫檀屏风,被浓烟熏得乌黑,精美的雕花模糊难辨,几乎毁了。陈墨的书籍也烧毁了好几册。
陈墨面如死灰,看着眼前景象,身体微微发抖,对着姜绾歌就要屈膝下拜:“姜老板!学生…学生罪该万死!一时不慎……”
姜绾歌眼疾手快,一把托住他的手臂,没让他跪下去。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恼火。屏风毁了是损失,但这人还在,他的前途才是更大的赌注。此刻发怒责骂,只会让这书生惊惧崩溃,于事无补。
她环视一周,目光最后落在那扇焦黑的屏风上,语气沉静,却带着无形的压力:“陈公子,这屏风,乃上好紫檀,名家手笔,市价不下八十两纹银。”
八十两!陈墨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个字。这笔钱对他而言,是天文数字。
看着他的绝望,姜绾歌话锋一转,声音放缓,却更显分量:“不过,屏风是死物,人却是活的。公子前程,又岂是区区八十两可衡量?”
陈墨猛地抬头,眼中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
“之前的约定,不变。”姜绾歌看着他,眼神锐利,“但我需再添一条:无论今科中与不中,公子将来若入仕途,需记得今日醉仙楼这一方静室,记得我姜绾歌曾助你一臂之力。他日若我需要公子在朝中略尽绵薄、传递些无关痛痒的消息,望公子莫要推辞。这,便算是抵了这屏风之损,如何?”
条件更重了,从引荐变成了更深层次的“内应”关系。但比起立刻背负八十两的巨债,这给了陈墨喘息和希望的空间。他明白,这是姜绾歌在给他台阶,也是更深的捆绑。他别无选择,也看到了对方投资到底的决心。
他挺直脊背,深深一揖,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与决然:“姜老板再造之恩,学生没齿难忘!今日之诺,字字千金,学生铭刻肺腑,绝不敢负!”
“记住你的话,也记住今晚的教训。做学问要专注,更要谨慎。星星之火,亦可燎原。”姜绾歌语气严肃地告诫,随即吩咐阿福,“收拾隔壁房间给陈公子暂住。这间屋子,尽快修缮。”
处理完残局,姜绾歌独自踱至醉仙楼后院。夜凉如水,拂过她微蹙的眉头。
顾铭轩在会员宴上的举动,将她推到了风口浪尖;顾云霁的步步紧逼,也让她感到如芒在背。这京城的水太深,单靠奇技淫巧和左右逢源,终究是浮萍无根。她需要真正属于自己的力量,不依附于任何一方权贵的根基。
陈墨的出现,像黑夜中的一点星火。他有才华,有抱负,出身清寒意味着可塑性更强,也更可能忠于提携他的人。今晚这场火,虽是意外,却也让她对陈墨的掌控更深了一层。一个欠着她天大恩情与债务的未来官员,其忠诚度远非寻常关系可比。
三楼新安置的静室里,烛光重新亮起,不久,那熟悉的、带着一丝后怕却更显坚定的读书声,再次隐隐传来,穿透夜色。
姜绾歌驻足聆听片刻,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开,嘴角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这步棋,险是险了点,但值得一搏。陈墨只是开始,她需要更多这样有潜力、可控的“种子”,悄然埋下,静待发芽。在这权力交织的漩涡里,唯有培植起自己的根系,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夜风送来远处的更鼓声。姜绾歌最后望了一眼那窗棂透出的暖黄灯光,转身,步履沉稳地走回灯火通明的前楼。
明日,又是新的棋局。
姜绾歌正准备就寝,窗外极细微的“嚓”一声轻响,让她瞬间警觉。她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挪到窗边,借着月色,只见一个模糊的黑影正伏在对面院墙上,一动不动地观察着她的院落方向。
“又是探子…”她心下一沉,迅速而无声地熄灭了房中唯一的光源——那盏油灯。
黑暗瞬间将她吞没,只有心跳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看来,她的一举一动,确实时刻处于某些人的监视之下。
培养陈墨这样的暗棋,必须更加谨慎,绝不能露出丝毫破绽。
那黑影在墙上停留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似乎在确认没有异常动静,这才如同融入夜色般,悄无声息地滑下墙头,消失无踪。
姜绾歌在浓稠的黑暗中静立了许久,直到确信危险暂时解除,才重新点燃油灯。
昏黄的光线映着她冷肃的眉眼。
“果然步步惊心。”她低语,声音里没有愤怒,只有冰冷的算计和更深的警惕。
无论这探子来自哪一方,都提醒着她处境之险。
在这个漩涡中心,每一步都必须如履薄冰,深思熟虑。陈墨的投资,仅仅是漫长布局的第一步。
七月初,京城被连绵的阴雨笼罩,空气湿漉漉的,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霉味。
姜绾歌坐在杏林堂后院干燥的小屋内,面前摊开一本在旧书肆淘来的古籍——《农时杂记》。
泛黄的纸页上,一行行蝇头小楷记录着前朝旧事:“七月霪雨经旬,八月江河暴涨,水退则瘟气横行,十室九病…”
她的指尖划过这句记载,眉头越蹙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