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程阎协议离婚 解娣回四合院
腊月二十三,小年前一天,四九城飘着细碎的雪花。阎解娣裹紧身上的藏蓝色呢子大衣,这是她最好的衣裳。区财政局的家属院里,几株光秃秃的槐树枝桠刺向铅灰色的天空,像极了此刻她支离破碎的心情。
程建军已经在他们那间不足四十平米的楼房里等着了。阎解娣掏出钥匙,却发现门没锁。推门进去,一股混合着烟味和煤炉热气的浊浪扑面而来。程建军坐在折叠圆桌旁,面前摊着几张信纸,正在吞云吐雾。他穿着财政局的制服,眼睛不时的看向门口。
"来了?"程建军头也不抬,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阎解娣没应声,只是默默取下围巾挂在门后的衣钩上。走到老式暖气前捂了捂手,她习惯性地拿起水壶,用煤炉烧起开水。
"别忙活了,说正事吧。"程建军掐灭了手里的"大前门",烟灰缸里已经堆了五六个烟头。
阎解娣在桌子对面坐下,注意到程建军手边放着一本红色塑料皮的《婚姻法》。她嘴角扯出一个苦笑,这本小册子还是他们登记结婚时,街道办发的。
"小雨呢?"她问。
"送我妈那儿去了。"程建军终于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咱们今天把话说清楚。"
窗外传来厂区广播的声音,正在播放《社会主义好》。阎解娣想起八年前他们相亲时,也是在这样寒冷的冬天,程建军穿着笔挺的中山装,在介绍人家里给她剥橘子,一瓣一瓣地递到她手里。那时的甜,如今回想起来竟带着苦涩。
"你想怎么分?"阎解娣直接问道,声音平静得连她自己都吃惊。
程建军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房子是厂里分给我的,自然归我。存款有一千二百块,给你二百。家具你挑几件带走,剩下的..."
"我要小雨。"阎解娣打断他,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小锤子敲在两人之间的玻璃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程建军的表情僵住了,他下意识摸向烟盒,又缩回手。"小雨姓程。"
"她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阎解娣盯着桌上那道裂缝——那是去年他们吵架时,程建军一拳砸出来的。
两人陷入沉默。远处传来自行车铃声和邻居家孩子的笑闹声,衬得这间小屋更加寂静。煤炉发出"噼啪"的轻响,一块煤烧透了。
"你知道我为啥要离。"程建军突然说,眼神飘向墙上挂着的结婚照。照片里,年轻的阎解娣穿着红格子外套,笑得腼腆;程建军则一脸严肃,像在参加什么重要会议。
阎解娣冷笑一声:"因为我和贾梗'不清不楚'?还是因为我偷偷借钱给我妈治病?"她的声音开始发抖,"程建军,摸着良心说,结婚这些年,我哪点对不起你?"
"那你为啥非得找秦淮茹借钱?"程建军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谁不知道她是贾梗的妈?十万块!你当我是傻子?"
阎解娣也站了起来,双手撑在桌面上:"我妈躺在医院里等钱做手术!你妈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一分钱不肯借!我不找秦淮茹帮忙,难道眼睁睁看着我妈死?"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在两人头上。程建军慢慢坐回去,又点了一支烟。阎解娣看着烟雾后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突然觉得疲惫至极。
"离吧。"她说,"我什么都不要,只要小雨。你可以每个月给十块钱生活费。"
程建军盯着烟头看了很久,终于点点头:"行。"
就这么简单。八年的婚姻,两句话就结束了。阎解娣想起上个月在昌平看的电影《人到中年》,里边的女主角说"感情就像玻璃,碎了就再也粘不起来了"。当时她还觉得矫情,现在才明白其中的滋味。
第二天,他们去了街道办事处。办事的是个戴眼镜的中年妇女,看了看他们的申请,叹了口气:"年轻人,有什么矛盾不能解决?现在改革开放了,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同志,我们考虑清楚了。"程建军递上一包"牡丹"烟,被对方摆手拒绝。
手续办得出奇地顺利。走出办事处大门时,雪已经停了,但风更大了。程建军突然说:"我妈想见你。"
阎解娣本想拒绝,但想到以后还要因为小雨的事打交道,只好点头。
程家住在厂区后面的干部楼,两室一厅,在这个年代算是顶好的条件。程母开门时,脸上堆着笑,眼角的皱纹里却藏着刀子。
"解娣来啦,快进来暖和暖和。"程母的声音甜得发腻,像过期的蜂蜜。
屋里暖气很足,程父坐在藤椅上看《参考消息》,头都没抬。茶几上摆着罕见的香蕉和橘子,还有一盒"大白兔"奶糖——这些都是凭票供应的紧俏货。
"妈,我们办完了。"程建军说,语气轻松得像在汇报工作。
程母拉着阎解娣的手坐下:"哎呀,你们年轻人就是冲动。建军这孩子脾气倔,你别往心里去。"
阎解娣抽回手,直接问道:"您找我有事?"
程母的笑容僵了一下,朝里屋喊:"小雨,妈妈来接你了!"
五岁的小雨跑出来,扑进阎解娣怀里。抱着女儿温暖的小身子,阎解娣突然鼻子一酸。
"其实啊,"程母翘起二郎腿,露出崭新的牛皮鞋,"建军最近认识了个朋友,是区委的刘秘书长的侄女,刘秘书长可是副厅级干部。"她刻意停顿了一下,"人家姑娘可看重我们建军了。"
阎解娣这才明白,这是场鸿门宴。她紧紧抱住小雨,像是抱住最后的浮木。
刘秘书长可是副厅级干部,"程母继续说,眼睛盯着阎解娣的反应,"对建军以后的发展,帮助大着呢。"
程建军在一旁低头喝茶,耳根发红。阎解娣看着这个曾经同床共枕的男人,突然觉得恶心。她想起看到的那个场景:程建军和一个穿红色呢子大衣的女人并肩走着,女人戴着金丝眼镜,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恭喜。"阎解娣站起身,给小雨系好围巾,"我们走了。"
程母也跟着站起来:"别急着走啊,吃了饭再..."
"不必了。"阎解娣打断她,"以后小雨每月第一个周日来看你们。"她转向程建军,"生活费记得按时给。"
走出程家大门,寒风扑面而来。小雨仰起脸问:"妈妈,我们以后不住这里了吗?"
阎解娣蹲下身,给女儿整理帽子:"嗯,妈妈带你去新家。"
"那爸爸呢?"
阎解娣看着女儿天真的大眼睛,轻声道:"爸爸...有他自己的生活。"
她牵着女儿的手走向公交站,身后程家的窗户里,隐约传来程母尖锐的笑声。雪花又开始飘落,阎解娣把小雨往身边拢了拢。远处,1984年的四九城笼罩在冬日的暮色中,几盏刚刚亮起的路灯像模糊的泪眼。
她知道,从明天开始,一切都将不同。没有房子,没有存款,只有一个五岁的女儿和一笔巨债。但奇怪的是,她心里竟有一丝解脱。至少,她再也不用看程家人的脸色,再也不用忍受无端的猜忌,再也不用在深夜里独自哭泣。
公交车来了,阎解娣抱起小雨上了车。车门关上的瞬间,她仿佛也关上了生命中的某一章。透过结霜的车窗,她看见自己的影子和小雨的影子重叠在一起,温暖而清晰。
明天,将是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