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太后安排
北奇皇宫,太后宫殿内,气氛沉凝如水。
殿中燃着上等的檀香,青烟袅袅,却驱不散空气里那份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压抑。
太后端坐于高高的凤椅之上,一身雍容华贵的宫装也掩不住她眉宇间的愁色。
她的目光,落在阶下那位身着锦衣卫官服的指挥同知身上。
那人正躬身禀报,声音里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颤抖,将不久前街巷中的那场惊心动魄,描绘得淋漓尽致。
一袭素雅黑色宫装的海棠朵朵,安静地侍立在太后身旁,神情淡然,仿佛殿中这紧张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太后静静听着,当指挥同知用近乎说书般的语气,描述范隐如何以一已之力震慑住数十名精锐锦衣卫,如何挥出那惊天动地、引得屋宇崩塌的一剑时,她的思绪,不可避免地飘远了。
她的脑海中,一幕幕尘封的往事如画卷般展开。
那也是一个深沉的夜晚,就在这北奇上京城内。
前朝的王公旧臣,联合着心怀叵测的战家旁支贵族,悍然发动宫变。
明晃晃的刀枪,杀气腾腾的兵马,将皇宫围得水泄不通。
叛军的呐喊声,仿佛就在耳边。
她紧紧抱着年幼的皇帝,一对孤儿寡母,在那座冰冷的宫殿里,感受着死亡一步步逼近的寒意,处境岌岌可危。
就在那最绝望的时刻,一个身影出现了。
如今的国师,苦何。
他没有带一兵一卒,甚至没有携带任何兵器。
他独自一人,静静地盘坐在皇宫大殿之前。
仅仅是那么坐着,便有一股无形却磅礴的气场,笼罩了整座皇城。
三千精锐的围宫兵马,在那道身影面前,竟无一人敢再向前踏出半步。
刀剑的锋芒,在那一刻黯然失色。
他的出现,让所有喧嚣与杀戮戛然而止。
他的存在,保住了她们母子的性命,也稳固了这风雨飘摇的皇权。
往事如烟,可那份被一个至强者所庇护的安全感,却深深烙印在了太后的灵魂深处。
而此刻,一旁的海棠垛垛,听着指挥同知的禀报,清丽的脸上倒是没有半分惊讶之色。
她早就亲身领教过范隐的诡异与强大。
那个男人,身为九品,却拥有着远超常理的大宗师级战力,这种不合逻辑的存在,她甚至亲眼目睹过他进阶九品后的第一次出手。
别人震惊,她早已习惯。
她悄悄地伸出纤秀的手指,从太后身前那张紫檀木桌案上摆放的果盘里,不着痕迹地揪下了一颗晶莹剔透的紫葡萄。
动作轻巧,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揪下一个,便飞快地塞进嘴里,腮帮子微微一鼓,细细品尝那份清甜。
吃完,她又面不改色地伸出手,准备揪下一个。
此时,台阶下的指挥同知已经将事情的始末禀报完毕。
“最后,范隐与范贤劫走了言冰芸,沈指挥使直面那惊天动地的一剑,虽未受外伤,但神魂受损,至今尚未恢复,实在无法主持大局。”
“属下只能自作主张,让手下人先行封锁现场,并托何先生代为照看,随即立刻前来禀报太后和陛下……”
他抬起手,对着上方恭敬地躬身行礼。
“恳请太后示下。”
指挥同知说完,便深深地低下了头,将自已的姿态放到了最低,安静地等候着太后的指令。
整个大殿再次陷入了死寂。
凤椅上的太后依旧沉浸在对往昔的追忆之中,眼神飘忽,显然没有察觉到
指挥同知等了许久,脖子都有些僵硬了,却依旧未能等到太后的回话。
他心中忐忑,只能壮着胆子,微微抬起头,小心翼翼地向上瞥了一眼。
这一看,他差点没把自已的舌头咬掉。
高高在上的太后殿下,正一动不动地望着虚空,眼神涣散,显然已经神游天外。
而旁边的圣女殿下,海棠垛垛,还在那里专心致志地偷吃着水果,仿佛天塌下来也耽误不了她品尝美味。
指挥同知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他只好硬着头皮,再次鼓起勇气,将声音稍稍提高了一些。
“请太后示下。”
这一声,总算将凤椅上神游的太后给拉回了现实。
“哦。”
她猛然回过神来,仿佛刚刚睡醒一般,开口便问出了自已最关心的问题。
“照你所说,这范隐小小年纪,便已位列大宗师了?”
台阶下的指挥同知心中猛地一滞。
完了。
合着我刚刚口干舌燥地说了半天,您老人家是一句都没听进去啊?
您可是我们北奇的太后啊,能不能稍微长点心?
还有那边那位圣女大人,我知道您身份尊贵,可这毕竟是商议国事的严肃场合,能不能稍微表现得稳重一点?
我看着北奇的国运,怕是……迟早要完。
无数念头在他脑中如同奔马般呼啸而过,但他脸上当然不敢表露出分毫。
他依然保持着那副恭敬如常的神色,甚至将头埋得更低了些。
“回太后,根据那个范隐自已所言,他还只是九品。”
“只是他的情况似乎十分特殊,拥有着远超九品的恐怖实力。”
太后闻言,却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语气轻松地说道。
“那不就是大宗师嘛?”
她的话语里,听不出丝毫的紧张与凝重,仿佛在讨论今天天气如何。
台阶下的指挥同知感觉自已的心在滴血,又开始在心里疯狂地呐喊。
我的天,我的太后殿下,求求您了!
那可是一个拥有远超九品实力的敌国之人,此刻正在我们北奇的上京城里大摇大摆地晃悠。
就在刚才,他还把我们最重要的俘虏给劫走了!
您老人家的话里怎么一点危机感都没有啊?
能不能稍微走点心?
现在是纠结他到底算不算大宗师的时候吗?
就算他不是,可如今咱们上京城里也没有大宗师坐镇啊。
他能像砍瓜切菜一样吊打九品高手,那跟真正的大宗师又有什么区别?
可这些话,他一个字也不敢说出口。
他又能怎么说?只能深深地低下头,用一种近乎认命的语气附和道。
“太后所言极是。”
这时,旁边一直默默吃着葡萄的海棠朵朵,终于优雅地咽下了嘴里的那颗果肉。
她伸出舌尖,轻轻舔了舔嘴唇,然后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咳嗽。
“咳咳。”
这声音不大,却成功吸引了太后的注意。
太后扭头看向她,神色缓和了许多。
“哦?”
“海棠有话要说?”
海棠朵朵将两个手掌在身前轻轻叠在一起,对着太后稍微抬了抬,这个动作权当是行礼了。
“太后,民女见过那个范隐。”
“他的情况,的确十分特殊。”
“他尚在八品之时,便拥有了与九品高手正面一战的实力。”
“如今他已进阶九品,实力自然也水涨船高,远非寻常九品可以比拟。”
“但他,绝非大宗师。”
太后眼中流露出一丝显而易见的疑惑。
“这武者的品阶,不就是从一到九品吗?”
“九品之上,不就是大宗师?”
海棠朵朵展现出了惊人的耐心,开始为这位北奇最尊贵的女人,科普起武道常识。
“太后,武者品阶的确只有一到九品。”
“但武者是武者,大宗师是大宗师,这两者之间,并非上下级的关系。”
“从武者到大宗师,更不是简单的品阶变化。”
海棠朵朵思索了一下,试图找一个更形象的比喻。
“武者品阶的晋升,就像一个桶里在装水。从一品到九品,每一次进阶,都只是让这个桶变得更大,能装的水更多了而已。但无论桶有多大,里面装的,始终都是水。”
“可一旦成为大宗师,就完全不同了。”
“那是一种生命层次的跃迁,一种本质上的蜕变。”
“桶里装的,将不再是凡俗的水,而是熔炼过的金子。”
太后听完,陷入了长久的默然,似乎在努力消化这个颠覆她认知的说法。
海棠朵朵见状,又轻声补充了一句。
“太后,毕竟民女也并非大宗师,这个比喻或许并不十分恰当。”
“事实上,真正的武者与大宗师之间的差距,比民女所描述的水与金子的差距,还要大得多。”
“但民女可以向您保证,那个范隐,绝对不是大宗师。”
“他充其量,只能算是一个比较厉害,比较特殊的九品武者。”
太后闻言,紧绷的神色终于明显地松弛下来,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眼神也恢复了清明。
只要范隐不是大宗师就行。
国师苦何,才是她和皇帝这对孤儿寡母真正的靠山。
只要不是同等级别的威胁出现,其余的,她就都不那么在乎了。
“原来如此。”
“国师便是大宗师,海棠你是国师的亲传弟子,你说的,自然不会有错。”
她随即重新将目光转向台阶下的指挥同知,此刻的她,已经恢复了太后应有的威严与决断。
“现在那边情况如何了?”
指挥同知精神一振,立刻挺直了腰杆,朗声回答。
“禀太后,属下已命人将沈大人与一众受伤的弟兄,悉数送回锦衣卫所好生医治。剩余的人手,在何先生的带领下,已经彻底封锁了现场,暂时没有外人知晓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赞许。
“嗯,你做得很好。”
“在沈重不能做出决策的关键时刻,能当机立断,接管指挥,将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没有让事态扩大,很不错。”
“既然如此,在沈重恢复之前,这锦衣卫指挥使的职权,便由你暂代吧。”
这突如其来的赏赐,让指挥同知心中猛地一喜,先前所有的腹诽与担忧都化作了狂喜。
他连忙叩首在地,声音都激动得有些变调。
“多谢太后信赖!属下定当鞠躬尽瘁,万死不辞!”
太后淡淡地接着吩咐道。
“此事,暂时就到此为止吧。”
“交换俘虏,本就是我们与南庆早已商定之事。”
“只是他们南庆这次的行事手段,太过了一些,不合规矩。哀家稍后会遣人去使团,好好呵斥他们几句,让他们知道分寸。”
指挥同知立刻应道。
“是,太后。”
太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继续说道。
“另外,既然这言冰芸已经被他们接了回去。”
“那我们的人,肖恩,也理应接回来了。”
听到“肖恩”这个名字,台阶下刚刚还沉浸在喜悦中的指挥同知,心中猛地一紧。
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了他的全身。
他开始在心里默默祈祷起来。
可千万别让我去接触那个叫范隐的怪物,不要让我去接肖恩,求求了,不要让我去接肖恩……
“明日,你便带人去南庆使团,将肖恩接回来吧。”
“啪”的一声。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指挥同知的心中,彻底碎裂了。
他那点微弱的希望,被太后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击得粉碎。
他只能将头埋得更低,几乎要贴到冰冷的地面上,用一种带着哭腔的声音,行礼应道。
“是,太后。”
太后似乎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随意地挥了挥手。
“既然如此,那你就退下吧,去安排接下来的事。”
指挥同知再次叩首。
“是。”
随后,他站起身来,躬着身子,一步一步,缓缓退出了这座金碧辉煌却让他感到无比寒冷的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