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章 西陵悟道
瀚海城的夜色，被无数灯火点亮，喧嚣声隔着窗户，也依旧清晰可闻。
杨奇没有停留，鹰唳声撕裂夜幕，青色的流光划过天际，向着药王域，疾驰而去。
……
庚辛城
铁匠协会的巨大烟囱，喷吐着灰黑色的烟雾，空气里弥漫着炭火与金属熔融的独特气味。
当当当！
震耳欲聋的敲击声，自每一间锻造室传出，汇成一曲雄浑而又杂乱的交响乐。
杨奇自暴风羽鹰背上一跃而下，落在了铁匠协会那的广场上，身上强大的气息早已收敛，如同一个寻常的旅人。
他独自一人，走向铁匠协会一座最大的锻造室。
轰！
一股灼人的热浪，扑面而来。
夹杂着熔金之炎的炉火，将整个房间映得通红。
一个身材魁梧却略显老态的人，正赤着上身，挥舞着巨大的锻造锤，一下又一下地，砸在锻造台一块烧得通红的金属之上。
火星四溅！
汗水，顺着他古铜色的肌肤滑落，瞬间便被高温蒸发。
他的每一次挥锤，都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
只是，杨奇看出了不对劲。
付铁生身上的气息有些紊乱，气血也不似以前雄浑。
“老师。”
付铁生手中的锻造锤，一顿，他缓缓转过身，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被愠怒所取代。
“呵，我当时谁呢，原来是我们高高在上，君临大陆的血龙冕下。”
“怎么？大陆太小，跑到我这小小的铁匠铺，忆苦思甜来了？”
他转身，收拾着锻造台上的工具，背影，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落寞。
杨奇心中愧疚。
这两年，宗门事务缠身，他忙着保全宗门和复仇，却忽略了这位帮他良多的恩师。
为了药王阁的魂导军团，锻造那些精密复杂的合金零件，付铁生不知耗费了多少心血。
杨奇摸了摸鼻子，一脸苦笑。
“老师，您就别损我了。”
他走上前，从付铁生手中，接过锻造锤。
“我这不是一有空，就立刻赶回来看您了吗？”
付铁生冷哼一声，一屁股坐在旁边的石凳上，从魂导戒中取出一壶状血酒，咕咚咕咚地灌了下去。
“看我？我看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这次又有什么事，要我这把老骨头帮你做？”
杨奇叹了口气，一屁股坐下，苦着脸开始诉苦，
“老师，您是不知道，我这阁主当的，有多累。每天睁开眼，就是堆积如山的宗门事务。百膳楼的营收，回春堂的药材供应，还有新收的那几百个小乞儿，哪个不是事？”
“我倒宁愿像老师您一样，天天打铁，落得个清净。”
付铁生眼皮一抬，被他这番话，说得一愣。
“你小子……少跟我来这套。”
他嘴上虽这么说，但脸上的怒气，不知不觉消散了许多。
“行了行了，别跟我卖惨。你小子，当初创建药王阁的时候，就该想到有今天。”
杨奇嘿嘿一笑，从魂导戒中，取出一个玉瓶。
他拔开瓶塞，一股浓郁到极致的生命气息，瞬间弥漫了整个锻造室。
付铁生只闻了一口，便觉得浑身的疲惫，都消散了许多。
“老师，您气血亏空，这是我从翡翠谷中，为您带来的生命古液。”
“翡翠谷？”付铁生眉头一挑。
“就是前些日子，我引来天劫的那个山谷。”杨奇解释道。
付铁生闻言，眼角不由得抽搐了一下。
他看着那瓶碧绿色的液体，眼神变得凝重，“此物……太珍贵了，我不能要。”
付铁生以为这生命古液乃是从天劫之中而来。
杨奇将玉瓶推到他面前，“你的气血，我察觉到有些衰落了。再这么下去，不出五年，你的身体，就会彻底垮掉。”
“此物，能为你固本培元，蕴养生机。”
付铁生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这东西恐怕十分太珍贵吧，你留着自己用！”
“老师。”杨奇的声音，变得无比郑重，“您传我锻造之术，待我如子。这份恩情，我一直记在心里。您要是垮了，我去哪再找个这么好的老师？”
他抓起付铁生那布满老茧和烫伤的手掌，将玉瓶，硬塞了进去。
“喝了它。”
良久，付铁生长叹一声，眼中满是复杂之色。
“你小子……唉……”
他接过玉瓶，小心翼翼地将那滴生命古液，滴入口中。
轰！
磅礴的生命力，在他体内炸开，冲刷着他干涸的身体与枯竭的气血。
他苍老的脸上，皱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开来，花白的头发，竟有些，从根部，重新转黑。
付铁生只觉得浑身上下，充满了使不完的力气，仿佛年轻了二十岁。
他站起身，感受着体内奔涌的气血，久久无言。
“臭小子……算你有良心。”
“那金属的事，你想好怎么解决了吗？”付铁生恢复了精神，又问起正事。
“老师放心，已经有眉目了。我会亲自去一趟日月大陆交易金属。”
“日月大陆……”付铁生眼中，闪过一丝向往，“也好。斗罗大陆的矿，就那么些，早晚有挖空的一天。”
……
巨大的锻造车间内，楼高与几名魂导师，正围着从瀚海城拍回的龙渊艇，啧啧称奇。
“真是鬼斧神工！”
楼高抚摸着龙渊艇冰冷的外壳，眼神狂热，仿佛在看一件绝世的艺术品。
“这艘船的魂导法阵，其设计理念，与我们截然不同。它追求的能量的持续与稳定。”
“妙啊！当真是妙不可言！若能将这种魂导法阵应用在其他魂导器上，咱们一些大型魂导器的供能就更稳了。”
杨奇将龙渊艇交给他。
“楼高师兄，我需要你和你的团队，尽快破解这艘艇上的魂导技术，特别是缩小法阵，避水法阵，以及它的供能与推进系统。”
“我们要将这些技术，应用到新一代的远洋海船之上。”
“没问题！”楼高拍着胸脯，一脸的自信，“师弟，你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我保证，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庚辛城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
杨奇没有停留，乘坐着暴风羽鹰，向着天斗帝国西部的西陵山脉飞去。
这一个月的空档期，他要用来继续精进自己的心盘术。
西陵山脉，连绵起伏，如一条匍匐在大地之上的苍龙。
山峰险峻，直插云霄，其间怪石嶙峋，古木参天。
杨奇寻了一处最高的主峰，盘膝而坐。
他闭上双眼，心神沉入精神之海。
嗡——
风水罗盘，在他精神之海之中，缓缓旋转。
他的精神力，化作无形触手，向着四面八方延伸而出，丈量着山川的走势，感知着地脉的流向。
一座与外界一般无二的西陵山脉，开始在他的精神之海之中，缓缓具现。
这是一项浩瀚而又枯燥的工程。
他需要将每一座山峰的起伏，每一条河流的走向，都精准地复刻到自己的精神之海之中。
紧接着，便是解构。
寻龙、点穴、断山、理水……
他以精神力为笔，在山脉之上，开始刻画风水咒文。
一个个玄奥的咒文，在他指尖跳跃，烙印在山脉之上，与“势”，产生共鸣。
山巅之上，云雾缭绕。
杨奇一坐，便是二十余日。
风吹，雨打，日晒，他仿佛化作了石头，与这片山脉，融为一体。
他的精神之海中，那座虚幻的西陵山脉，早已变得凝实无比，山川草木，纤毫毕现。
这一日，当最后一枚咒文，被他烙印在山脉的核心地脉之上。
轰！
整座山脉，轰然一震，随即，在一股无形的力量下，开始崩解，坍缩！
万千山峰，化作亿万流光。
每一道流光，都是一枚闪烁着玄奥光泽的风水咒文。
它们如百川归海，尽数涌入精神之海中央，缓缓旋转的风水罗盘之中。
嗡——
风水罗盘光芒大放，其上原本古朴的纹路，变得愈发繁复，一股厚重、苍凉的气息，自罗盘之上，弥漫开来。
心盘术，更上一层楼。
杨奇缓缓睁开双眼，两道神光，自他眸中一闪而逝。
他眼中的世界，变得截然不同。
山，不再是山，水，不再是水。
在他的视野中，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一张由无数线条交织而成的大网。
……
一个月后，庚辛城。
杨奇刚一落地，楼高便满脸兴奋地迎了上来，眼圈发黑，神情却极为亢奋。
“师弟！成了！”
他将一叠厚厚的兽皮卷轴，塞到杨奇手中。
“缩小法阵、下沉法阵、避水法阵、供能法阵，还有御风法阵！这五个最核心的魂导法阵，我们已经完整地拓印下来，并且，做出了一些改良！”
杨奇接过卷轴，打开一张。
上面绘制着密密麻麻的魂导法阵，其复杂程度，远超斗罗大陆现有的任何魂导器。
“前辈，辛苦了。”
“辛苦什么！这是我这辈子，干过最过瘾的事！”楼高大手一挥，脸上是难以掩饰的自豪。
“我已经联系了云罗公国最好的船匠，即日便动身前往。我要亲手，用万年海魂兽的兽骨，打造出属于斗罗大陆第一艘，魂导战舰！”
……
星斗大森林的边缘，一处幽静的湖畔。
阿银正赤着双脚，坐在湖边，任由清凉的湖水，没过她白皙的小腿。
唐昊坐在一旁，沉默地削着木枝，偶尔抬起头，看一眼沐浴在阳光下的阿银，眼神中，满是温柔。
这几个月，他们一同游历，看遍了山川湖海。
武魂殿的阴影，正逐渐从大陆上消退。
药王阁带来的改变，随处可见。
他们这一路行来，见过了太多的欣欣向荣。
“昊哥。”阿银的声音，如黄莺出谷，清脆动听。
“嗯？”
“我们接下来，去哪儿？”她回过头，明亮的眼眸，如一泓秋水。
“你想去哪，我们就去哪。”唐昊放下手中的木枝，声音低沉而有力。
阿银的脸上，泛起一抹动人的红晕。
她伸出手，轻轻地，覆在了唐昊布满老茧的大手之上。
不远处，一棵大树下。
唐啸看着湖边那两道依偎在一起的身影，脸上浮现出一丝苦涩。
他端起酒葫芦，猛灌了一口。
酒很烈，他的心，却更苦。
他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那副美好的画面，眼中闪过一丝黯然。
“二弟，祝你幸福。”
他将酒葫芦中的最后一口酒，饮尽，转身，向着山谷外走去。
他的背影，带着几分萧索，与决绝。
有些东西，不属于自己，便不该再强求。
“我该……回宗门了。”
第二日清晨，当唐昊与阿银醒来，唐啸早已不见了踪影。
只有地上的余烬，证明着他昨夜的存在。
阿银看着唐昊，眼中带着一丝担忧，“啸哥他……”
“他有自己的路要走。”唐昊拉起她的手，目光望向远方。
“我们，也有。”
阳光，穿过林间的缝隙，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