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他还活着

龙川市公安局门口的石阶冰冷坚硬。

王老头佝偻着背，已经在这里蹲守了大半天。晌午的日头毒辣，晒得他头皮发烫，汗珠子顺着脖颈流进粗布褂子里。他手里紧紧攥着个破布包袱，里面装着两个硬邦邦的馍馍和一竹筒水，却一口没动。

公安局进进出出的人不少，穿着笔挺制服的警察们神情严肃，步履匆匆。每次门开，王老头浑浊的眼睛都会骤然亮起，急切地在人群中搜寻那个叫“张大勇”的身影。陆向东反复叮嘱过他的长相特征：国字脸，浓眉，身板结实得像座铁塔。

“大爷，您找谁啊？在这儿蹲半天了。”一个年轻的小警察终于注意到了这个形迹可疑的老农，走过来询问，语气还算温和。

王老头的心猛地一缩，下意识地把包袱往怀里紧了紧。

他布满皱纹的脸挤出一个憨厚又带着点局促的笑，操着浓重的乡音：“同志，俺……俺找张大勇，张队长。俺是他老家王家坳的，按辈分算，他得管俺叫声表叔。家里……家里有点事，托俺来找他帮个忙。”

陆向东说过局里有内鬼，除了张大勇，自己活着的消息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小警察打量了他几眼，见是个老实巴交的老农，便道：“张队长出任务去了，还没回来。您要不进来坐着等？或者留个口信？”

“不用不用！”王老头慌忙摆手，头摇得像拨浪鼓，“俺就在门口等等，门口等等就成！不耽误你们办公事！”

他怕进去说多了露馅，更怕万一那“内鬼”就在里面。他坚持蹲回了角落的阴影里，像只警惕的老山猫。

小警察见他执拗，也没再勉强，转身进去了。

日头从头顶西斜，把王老头的影子在石阶上越拉越长。他啃了几口干馍，喝了两口水，眼睛始终没离开过公安局的大门。天擦黑时，一辆沾满泥泞的吉普车吱嘎一声停在门口。

车门打开，一个高大的身影跳了下来，带着一身风尘仆仆的疲惫，正是张大勇！他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脸色有些阴沉，显然任务并不顺利。

王老头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猛地站起来，腿脚因久蹲而发麻，踉跄了一下才稳住。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狂跳的心，脸上堆起更深的褶子，快步迎了上去。

“大勇！大勇队长！可算等到你咧！”王老头的乡音带着恰到好处的熟稔和激动。

张大勇脚步一顿，疑惑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老农：“，大爷，您是？”

“哎呀，俺是王家坳的，你爹王老栓，那是我没出五服的堂兄！按辈分，你得叫俺一声表叔哩！”王老头热络地说着，同时飞快地报出陆向东告诉他的信息，“你爹身子骨还硬朗吧？前年开春那会儿，他托人捎信说老寒腿犯了，可好些了？你娘腌的那咸菜疙瘩，啧啧，俺到现在还记得那味儿！”

张大勇眼中的疑惑渐渐被一丝惊讶取代。他爹王老栓的老寒腿，他娘腌咸菜的手艺……这些细节外人很难知道得这么清楚。眼前这老汉，难道真是老家来的亲戚？但也不可能啊，自己老家的亲戚哪有自己不认识的道理？

他警惕的看着他，“表叔？您老怎么找到这儿来了？家里有事？”

“可不有事嘛！”王老头叹着气，凑近了些，压低声音，仿佛在拉家常，“是……是向东那孩子的事……”

“向东？！”张大勇浑身剧震，瞳孔骤然收缩，一把抓住王老头的胳膊，力道大得让老头“哎哟”一声，他强行压低声音，“陆向东？！他在哪？！他怎么样了？！快说！”

王老头被他抓得生疼，心里却反而踏实了——这反应，错不了！他左右飞快地扫了一眼，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急促道：“还活着！在山里！俺和俺闺女救了他！伤得重，但命保住了！他让俺一定来找你！快！他等着你去接他！”

“活着……他还活着……”张大勇像是被巨大的惊喜砸懵了，高大的身躯晃了晃，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当场晕厥过去！

连日来压在心底的悲痛和绝望瞬间被这狂喜冲垮，他眼眶瞬间通红，滚烫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他死死抓住王老头的胳膊，如同抓住救命的浮木：“走！现在就走！表叔，快带我去！”

他拉着王老头就要往吉普车上冲，猛地又想起什么，脚步顿住。

向东还活着的事儿要不要先去告诉陆大姐？大姐要是知道向东还活着，怕是要高兴疯了！自从向东出事，大姐整个人都瘦了一圈，都快没个人形了。

可，向东那含糊的警告和坠崖的蹊跷……张大勇眼神一凛，不行！不能冒险！他强压下立刻通知亲人的冲动，对王老头道：“表叔，您稍等一分钟！”他转身冲进公安局，找到刚开完会的领导请假说是老家有急事需要他回去处理，并没有透露陆向东的情况。李国祥有鬼，这里面还有谁是内鬼他也不能确定，这个时候绝不能透漏向东的一点儿消息。

领导见他着急便批了假。

张大勇再无迟疑，拉着王老头跳上吉普车，朝着莽莽群山的方向疾驰而去。

山路崎岖，张大勇把车开得飞快，恨不得插上翅膀。王老头紧紧抓住车上的把手，看着张大勇紧绷如铁的侧脸，心中那点残存的疑虑也彻底烟消云散。这是个真汉子，向东信他，没错！

两人几乎是不眠不休地赶路，终于在第二天下午，回到了那处熟悉的山坳。然而，当那顶孤零零的小帐篷出现在视线里时，两人心头同时一沉——太安静了！没有炊烟，没有人声！

“向东？小翠！”王老头心慌意乱地跳下车，踉跄着扑向帐篷。掀开帘子，里面空无一人！简易床铺凌乱，地上还有打翻的水碗痕迹。

“人呢？！”张大勇的心瞬间沉入谷底，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难道……还是晚了一步？被那些人找到了？！

王老头更是面如死灰，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完了……完了……都怪我……都怪我……”

“王叔！别慌！”张大勇毕竟是经验丰富的老刑警，短暂的惊骇后，强大的职业素养让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迅速蹲下身子锐利的目光扫过帐篷周围的每一寸土地。

“没有打斗痕迹……”他低声自语，手指拂过地面，“脚印……只有两种脚印，一深一浅……浅的是女性，应该是王小翠，深的是……向东的！他走动过！”他顺着足迹看向林子深处，“他们是自己离开的！往这个方向去了！”

王老头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对！对！翠花那丫头是赌气往那边跑的！向东肯定是去找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