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独身道

见星衍已脱离独身道,女儿又非他不嫁,玄明镜索性应下了这门婚事。

两人次日便在玄鲸城珊瑚广场办了婚礼,凌天等人自然又蹭得一顿喜宴。

婚宴上,玄璃忽然凑近星衍耳畔:"你退出独身道时,道主可曾为难?"

星衍耳尖骤红,指尖摩挲着酒盏边缘:"惩罚倒有一桩... 道主在我身上下了禁制,需得与他过招三十招不败,方能解除。否则便不能..." 青年声音渐低,"行... 周公之礼。"

"哈哈哈哈!" 敖寒漪拍案狂笑,震得桌上酒壶跳起,"那你今夜如何与新娘子圆房?"

逸尘眨着翡翠眼扯了扯凌天衣袖:"洞房是什么呀?"

凌天干咳两声,将一块糕点塞进小妖掌心:"小孩子家莫问大人的事。"

凌天指尖摩挲着酒杯边缘,状似随意开口:"独身道观究竟是何等气象?道主又是何方高人?星衍兄身为首徒,竟也接不住他三十招?"

星衍垂眸望着盏中晃动的酒影:"独身道观隐于琼山断龙崖,终年云雾缭绕。道主司马宗一,乃通云国公认的化境高人。上月他闭关时引动的灵气漩涡,百里外可见云气翻涌。" 青年苦笑一声,指节捏得发白,"不瞒诸位,近年与玄璃相恋,在下疏于武道,莫说三十招... 十招便要露怯。"

敖寒漪突然将蟹螯砸向星衍后背,琥珀色酒液顺着她下巴滑落:"酸文假醋的本事倒见长!" 女船长打了个酒嗝,醉眼微眯,"那老东西确实有两下子。当年通云国黄家老太爷为求延寿丹,不惜将掌上明珠黄英送去道观,给司马宗一当了三个月药童..."

"黄英?" 凌天指尖捏着酒杯的动作陡然顿住,瞳孔微微收缩。烛火在他眼底晃出细碎的光,映得眸中某片阴影忽明忽暗 —— 他想起伽蓝学院那个穿着黄衣的活泼少女。那时他们曾结伴深入古墓,黄英以内丹术挡住冤魂利爪,又以独门符箓驱散邪祟,指尖掐诀的姿势利落如惊鸿。原来那些独到功法,皆源自独身道。

酒盏被轻轻放下,杯底与青玉案相触发出清响。凌天望向窗外,海宴节的灯笼正顺着洋流漂成星河,某盏灯笼的光影恰好掠过他棱角分明的眉骨:"既然独身道与黄姑娘有渊源,凌某倒想去会会这位司马道主。"

星衍愕然抬头,烛火将他怔忪的神情切成明暗两半:"凌道友竟与师妹相识?" 青年袖中指尖无意识攥紧婚服褶皱,"若您愿往琼山,明日一早我便..."

"不必等明日。" 凌天忽然起身,外袍扫过地面时惊起几点烛灰。他望向穹顶外的月光:"今夜月朗风清,正是赶路的好时候。"

殿外海风卷入,将两人投在墙上的影子吹得摇曳不定。星衍望着凌天腰间随动作轻晃的净罪戒尺,忽然想起婚宴上听闻的归墟往事 —— 少年曾以身为炉,炼化魔神。

"凌道友当真要去?" 星衍迟疑的问道,"断龙崖终年大雾,若无指引..."

"无妨。" 凌天摸了摸心口的魔纹,识海里传来魔神不耐的冷哼,却混着几分隐秘的赞许。他转身时,琉璃穹顶的月光恰好落在侧脸,将睫毛的阴影投在颧骨,"我自有办法。"

青石官道浸在淡青色的晨雾里,玄鲸城的飞檐翘角已化作远山腰际的黛色剪影。车辕悬挂的青铜铃铛随颠簸轻晃,"当啷" 声惊起道旁枯树上的寒鸦,鸦羽扑棱间抖落几星残雪,跌在凌天膝头摊开的羊皮地图上。

车夫叼着黄铜烟斗狠吸一口,火星子溅在地图边缘:"三位小爷,琼山那地界儿整年云雾锁山,前几日还有猎户看见白毛熊叼着人腿骨..." 他忽然压低声音,"更邪乎的是独身道 ——" 话未说完,车轱辘碾过冻土裂缝,车身剧烈颠簸。

逸尘趴在车窗上数界碑的手指突然顿住,鹿角险些撞碎窗棂:"凌天哥哥是要去... 唔!" 小妖话未出口,便被阿木尔的肉脯塞住嘴。南疆战士的指节摩挲着刀柄上的祖灵图腾,古铜色皮肤在晨雾中泛着蜜色光泽。

"莫不是去拜师?" 车夫突然扯着破锣嗓子大笑,鞭梢抽碎半空中的冰凌,"独身道那帮老古板有啥好追随的?去年拉过个书生,哭啼啼说小娘子被锁在观里当药童。要俺说,修仙不就图个痛快?像俺这车把式,赚够酒钱便去勾栏听曲儿..."

凌天指尖拂过地图:"我等并非..." 话音被车轮碾过冰窟的脆响截断。逸尘怀中的蜜饯罐摔落车板,琥珀色糖浆泼开,正巧糊住 "独身道观" 四字,在羊皮纸上洇出温润的光斑。

"道长此言差矣。" 凌天用帕子擦去糖浆,指腹划过地图上蜿蜒的雪线,"世人皆知琼山积雪千年,却不知雪层下藏着温泉眼。冰与火本就共生,断情之道未必无情。"

车夫还要搭话,忽然猛勒缰绳。老马人立而起,蹄铁在冰面上擦出刺耳鸣叫。前方隘口被雪崩掩埋,几具冻僵的尸骸呈朝圣般的跪姿,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仍固执地指向云雾缭绕的琼山 —— 他们腰间皆系着独身道的素色腰带,冻裂的掌心还攥着半张残缺的拜帖。

晨雾中传来松枝断裂的轻响,阿木尔的弯刀已出鞘三寸。逸尘攥紧凌天衣袖,翡翠瞳孔映着尸骸眉间的冰花,忽然想起昨夜宴厅里星衍说的话:"每年都有数百人来琼山拜师,能活着上山的,十中无一。"

凌天指尖抚过净罪戒尺的纹路,尺身突然泛起微光。他望着隘口上方盘旋的雪鹰,想起星衍曾在自己出发前说过的话:"独身道的试炼,从来不是从入门开始。"

车夫咽了口唾沫,烟斗在齿间打颤:"小、小爷,咱... 咱还是回头吧?"

风卷着雪粒扑来,凌天却忽然轻笑。他扯下腰间一个钱袋放在车夫掌心:"劳烦将车驾到前方驿站便可离开了。至于我们..." 少年望向被白雪覆盖的隘口"要走的路,从来没有回头一说。"

车辕铃铛在驿站檐下发出最后一声清响,车夫将冻得发紫的手套甩向炭盆,白气混着唾沫星子喷在结霜的车板上:"我的小祖宗们,这琼山阴风冷得能刮掉三层皮,老马要是折在这儿 ——" 他抬脚踹了踹浑身打颤的坐骑,马蹄铁在青石板上擦出刺耳的声响,"咱仨准得变成冰窟窿里的活标本!"

凌天靴尖碾过阶前冰晶,碎成齑粉的雪花里还凝着前日的月光:"有劳相送。" 半袋碎银抛进车辕,惊起枯枝上打盹的雪枭,那团黑影扑棱着扎进雾里,宛如墨滴入浑水。阿木尔扯开兽皮囊灌了口烈酒,琥珀色酒液顺着下颌的胡茬冻成冰线,在古铜色皮肤上刻出粗粝的纹路:"这鬼地方的风,比南域的蝎子还毒。"

逸尘跳下马车时,鹿角勾住了驿站褪色的酒旗,布幡上 "琼浆" 二字被扯得缺了半边 "水",碎雪扑簌簌落进他毛领。小妖仰头望着隐在云雾里的雪峰,睫毛上的霜花让翡翠瞳孔显得愈发通透:"凌天哥哥!山顶真的有会飞的仙人吗?"

阿木尔解下兽皮大氅裹住小妖单薄的肩膀,指腹触到逸尘耳尖的冰碴时,喉间滚过南域土语的咒骂。他拔出深陷冰面的皮靴,鞋底的防滑纹路里嵌着冻碎的冰晶,每走一步都发出 "咔嚓" 脆响:"在我们那儿,敢把道观盖在这种地方的巫师,早被扔进火山祭神了。"

凌天弯腰攥起一把雪,掌心的温度让冰晶迅速坍缩成水珠,顺着指缝滑进袖中。他望着车夫扬鞭远去的背影,想起父亲和自己说过:"琼山多险,莫要逞强。" 那时他只当是寻常叮嘱,此刻站在这冰雪世界,才懂那话里藏着怎样的担心。

三人在没膝深的积雪里跋涉时,逸尘的鹿角已变成两根冰棱,发间结的冰珠随着喘息轻晃,碎成细小的彩虹。小妖扒着突兀的岩石喘气,鼻尖冻得通红:"司马老头肯定是个老冰棍!在这兔子不拉屎的地方修道,我的桂花糖糕都冻成铁疙瘩了!" 话音未落,一个喷嚏震得头顶雪团簌簌坠落,在他发间堆成座微型雪山。

阿木尔的弯刀劈开挡路的雪墙,刀背磕在埋在雪中的断碑上,露出半截 "断龙崖" 字样。凌天驻足回望,来路的车辙已被新雪填平,只剩下起伏的白浪般的雪丘。山风突然卷着细雪灌进衣领,他却在漫天飞雪中,看见远处云雾裂开道缝隙 —— 断龙崖的轮廓隐约可见,宛如被巨斧劈开的天地。

凌天三人跋涉在通往琼山之顶的雪径上,呼啸的山风忽然凝滞如被掐住咽喉。深山中传来沉雷般的吐息声,山巅云海随之翻涌成浪,千年积雪在声波中震颤出蛛网状裂纹,松林间冰挂如断弦之箭簌簌坠落。

"这等吐纳之术..." 凌天按住被罡风吹得猎猎作响的发带,颈间魔纹泛起暗红微光,"竟似将整座琼山灵气纳入呼吸!" 少年靴底突然陷入冰层,这才惊觉脚下冻土正随某种韵律微微起伏 —— 分明是与天地同频的呼吸节奏,"司马道主果然名不虚传。"

逸尘捂着被冰渣打得通红的鼻尖,鹿角上积雪簌簌滑落:"这老爷爷打个呼噜比天雷还响!" 小妖话音未落,便被阿木尔拎着后领提离雪地,"还以为是雪怪在冬眠呢!"

"休得胡言!" 阿木尔古铜色面庞结满白霜,刀疤在寒霜下泛着冷光,"山中大能五感通玄..." 战士突然挥刀斩碎破空而来的冰锥,刃风劈开雪雾,"你那声 ' 雪怪 ',怕是已..."

"不妨事。" 凌天望着冰锥碎成齑粉,指尖抚过戒尺纹路,"若道主真欲怪罪,这冰锥便不会是擦着肩头飞过了。" 少年仰头望向云海中若隐若现的朱红飞檐,雪粒落在睫毛上凝成碎钻,"不过逸尘,待会见了道主,莫要再提什么 ' 鼻塞药方 '。"

逸尘气鼓鼓踢起雪雾,翡翠眼尾泛起水光:"阿木尔哥哥刚才捏得人家生疼!" 小妖蹦跳着躲到凌天背后,鹿角突然甩落一团雪球,精准砸中战士后腰,"从现在起... 绝交半柱香!" 碎雪溅在阿木尔兽皮护肩上,化作细小冰晶。

南域战士抹去眉间雪粒,忽闻远处道观晨钟轰鸣。钟声如重锤撞破云海,裹挟的威压如无形巨手,将三人周遭三丈积雪尽数震飞,露出蜿蜒向上的青石台阶 —— 每道石阶缝隙都凝着冰棱,却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泽,似是被无数求道者的掌心磨亮。

琼山最后三百级石阶被暴雪掩埋成白茫茫的陡坡,凌天每一步都需运转灵力震碎冰层,靴底与青石相击发出清越的脆响。逸尘翡翠色的发梢凝着霜花,活像顶着两簇晶莹的冰珊瑚,小妖扒在阿木尔肩头,兽皮大氅下的尾巴蜷成毛茸茸的球。

阿木尔故意晃了晃肩膀,脖颈处的图腾刺青在热气中若隐若现:"方才是谁要和我老死不相往来?" 他的靴底突然陷进冰缝,积雪簌簌落进领口,"抱紧了,摔下去可没人给你揉屁股。"

"本妖的绝交令... 暂缓生效!" 逸尘死死搂住战士的脖子,鹿角尖端戳破飘落的雪团,"等进了道观,我要用灵糖糕砸你三百... 唔!" 话音被狂风卷走,小妖瞪圆的翡翠瞳孔里,山巅道观的飞檐正穿透雪幕 —— 青铜铸造的嘲风兽首昂首长啸,吞吐的云雾在晨光中凝成灵气漩涡,丈余长的冰棱从檐角垂下,随司马宗一的呼吸明灭着金色符光,宛如天地间悬着的巨型琴弦。

凌天抬手挡住迎面而来的雪粒,目光却被道观正门吸引。那扇高逾十丈的朱漆大门半掩着,门缝里漏出的烛光将门前雪阶照得透亮,隐约可见门内影壁上刻着 "止观" 二字,笔锋如刀,竟在积雪上投下冷冽的光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