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从狂欢到崩溃
晶莹的雪花在宫墙上积了厚厚一层,远远望去,整座宫殿宛如白玉雕琢而成,在冬日阳光下泛着圣洁的光芒。
然而宫内的景象却与外界截然不同。
正殿内炭火烧得正旺,温暖如春,侍女们脚步轻快地穿梭其间,脸上洋溢着掩不住的笑意。
金樽美酒,珍馐佳肴,将这场庆功宴点缀得格外喜庆。
墀德祖赞高坐主位,满面红光。
大论、小论、内大相等重臣分列两侧,每人案前都摆着油光发亮的烤全羊、热气腾腾的牛肉羹,还有装满青稞酒的整只皮囊。
酒过三巡,众人脸上都泛起了醉意的红晕。
“嗝——”墀德祖赞满足地打了个酒嗝,举起鎏金酒杯向群臣示意。他难得地一饮而尽,还孩子气地翻转杯底,引得群臣哄堂大笑。
“滋——”
满朝文武纷纷效仿,饮尽杯中酒后互相展示空杯。清脆的碰杯声与欢笑声此起彼伏,殿内气氛愈发热烈。
“哈哈哈!”墀德祖赞捋着胡须笑道:“扎布不愧是咱们大吐蕃栋梁,一战便拿下河湟之地!”
原来扎布兵败逃回后,竟谎报军情。此刻败讯尚未传开,赞普还沉浸在虚假的捷报中。
“恭贺赞普!”群臣齐声高呼,举杯相庆。没人注意到,殿外风雪中,一个浑身是雪的斥候正踉跄着奔向宫门......
群臣的恭贺声如潮水般涌来,墀德祖赞却只是慵懒地摆了摆手。自从接到扎布的“捷报”,这样的场面他已见得太多。
“河湟之地,就是悬在大唐头顶的利刃。”赞普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几分醉意的尖锐,“如今这把剑握在本赞普手里,长安城...”他故意拖长了音调,看着群臣眼中骤然亮起的贪婪光芒。
“长安”二字仿佛有魔力般,让在座众人眼中都燃起了欲望的火焰。
那可是天下第一雄城,连大食帝国的都城都难以企及的繁华之地。若能攻入长安...
“百年来,我吐蕃铁骑多少次遥望长安而不得入。”墀德祖赞猛地站起,酒樽重重砸在案几上,“如今河湟在手,来年开春——”他故意停顿,看着群臣屏息以待的模样,“本赞普就带你们去长安的金銮殿上喝酒!”
“打进长安!”
“打进长安!”
狂热的呼喊震得殿顶的积雪簌簌落下。群臣如痴如醉,仿佛已经看见自己躺在长安城的金银堆里大快朵颐。
就在这癫狂的时刻,一个雪人般的侍卫踉跄闯入:“禀...禀赞普...大事不好!”
“放肆!”墀德祖赞醉眼朦胧地呵斥。
“大非川...丢了!”侍卫的声音带着哭腔。殿内突然死一般寂静。墀德祖赞盯着侍卫看了半晌,突然仰天大笑:“哈哈哈!”笑声在寂静的大殿里显得格外刺耳。
群臣面面相觑,只见他们的赞普笑得前仰后合,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只是那笑声里,渐渐带上了几分癫狂的味道...
群臣的笑声如潮水般在大殿内回荡。
有人甚至举起酒杯,将青稞酒一饮而尽,仿佛真的在庆祝一场大胜仗。金樽碰撞声与笑声交织,在殿内形成一种诡异的欢庆氛围。
墀德祖赞笑得眼角泛起泪花,指着跪在地上的亲卫道:“这是本赞普这辈子听过最有趣的笑话!”他的语气亲切得如同在夸赞一个出色的弄臣。
殿内再度爆发出震天笑声,连悬挂的宫灯都在声浪中微微颤动。
“扎布正在河湟清点战利品,大非川怎会丢失?”墀德祖赞眯着醉眼,戏谑道:“莫非唐军生了翅膀会飞不成?”他故作沉思状,突然拍案:“啊!那不该叫人,该叫'鸟人'!”
这番俏皮话引得群臣前仰后合。有人笑得直拍案几,有人呛出了酒水,更有人笑出了眼泪,捂着肚子直不起腰来。
亲卫跪在冰冷的地面上,他冒着风雪日夜兼程,换来的竟是这般羞辱。正当他不知所措之际,一个苍老的身影突然冲上前来。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将亲卫打翻在地。白发苍苍的老臣尤不解气,一脚踩在亲卫胸口,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放屁!”老臣须发皆张,“我扎布家族乃松赞干布四贤之后,世代忠勇!岂容你这等小人污蔑!”
亲卫在剧痛中艰难抬头,却见满殿权贵仍在举杯畅饮,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殿外的风雪呼啸声,似乎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这位须发皆白的老臣正是扎布家族的族长。他怒发冲冠,唾沫星子如雨点般溅在亲卫脸上,每一句话都带着雷霆之怒。
“赞普!请准臣诛杀此獠,以正我扎布家族清誉!”老扎布像拎小鸡般将亲卫提起,枯瘦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只要赞普一个眼神,这个“造谣者”就会血溅当场。
“胆敢污蔑重臣,确实该死!”墀德祖赞眼中寒光闪烁,正要点头应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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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扎布全军覆没!石堡城失守!唐军已占领大非川!”
三个浑身是雪的信使踉跄闯入,嘶哑的喊声如惊雷炸响。
墀德祖赞的呵斥刚到嘴边,突然瞳孔骤缩,硬生生将话咽了回去。
“胡说八道!”群臣的怒斥声震得宫灯摇晃。
“你们这些贱奴竟敢——”老扎布拔出弯刀,刀锋在火光下泛着血色。他根本不信这些“谣言”,认定是有人蓄意污蔑他们家族。
“住手!”墀德祖赞的厉喝如冰刀划过。他面色铁青,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真假自有本赞普定夺,轮不到你越俎代庖!”
老扎布如遭雷击,慌忙收刀请罪。当他退到一旁时,殿内突然安静得可怕,只剩下信使们急促的喘息声。
“你们所言...可属实?”墀德祖赞一字一顿地问道,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渗出,滴落在猩红的地毯上。
若说第一个信使的禀报还能当作疯言疯语,那么接连三人的异口同声,就像三记重锤狠狠砸在墀德祖赞心头。
他面色由红转青,嘴唇被咬得鲜血淋漓,却浑然不觉。
“赞普,千真万确!”三个信使跪伏在地,声音嘶哑却坚定,“我们亲眼看见唐军的旌旗插满大非川,他们的铁骑在草原上纵横驰骋!”
大论厉声喝问:“可看清了?当真是唐军?”
“化成灰都认得!”信使们异口同声。百年征战,吐蕃人对唐军的熟悉,早已刻进骨血里。
殿内霎时死寂。群臣面如土色,连呼吸都屏住了。
老扎布握刀的手不住颤抖,方才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整个人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呼——呼——”
墀德祖赞的喘息声在寂静的大殿里格外刺耳。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时刻,殿门轰然洞开。三十余名斥候相互搀扶着跌撞而入,他们满身血污,却仍用尽最后力气嘶喊:
“扎布全军覆没!石堡城失守!唐军占领大非川!”
这些训练有素的斥候同时禀报,真相已不容置疑,吐蕃的天,塌了!
“赞普!”老扎布瘫跪在地,浑身抖若筛糠。
“铮——”
一道寒光闪过,老扎布白发苍苍的头颅飞起时,嘴唇还在徒劳地翕动。墀德祖赞手中的弯刀当啷落地,指着那颗头颅的手指不住颤抖。
“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震彻红山宫,墀德祖赞仰面喷出一口鲜血,如断线木偶般重重栽倒。
殷红的血箭在空中划出一道凄艳的弧线,将鎏金的地面染得猩红刺目。
殿外,暴雪骤急,仿佛上天也在为这个高原王朝的陨落,奏响悲怆的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