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章 风暴前

我盯着密闭舱门上跳动的红色警示灯,喉结动了动。

银环在胸口烫得几乎要灼伤皮肤,那温度和母亲最后一次抱我时一样——她穿着沾着星尘的实验服,把这枚祖传的老物件塞进我手心,说"当光足够亮时,影子会自己走过来"。

现在威廉用这句话撬开了我最后的防线,而藤蔓正沿着舱门缝隙渗出淡绿色荧光,像某种活着的导线。

"确认接入?"威廉的声音从晶体扩音器里传来,他的手腕还缠着藤蔓,皮肤下隐约有绿光流动,"这是单程票,林。

你的意识会和孢子群共振,就像你母亲当年那样。"

我按下舱门开关。

金属摩擦声刺得耳膜发疼,冷硬的舱内空气裹着消毒水味涌出来。

母亲的实验日志在记忆里翻涌——她最后一次进入这种神经交互舱时,留下的只有一段混乱的脑波记录,和那句被加密在银环里的遗言。

"接入。"我扯掉领口的银环,将它按在操作台上的感应区。

电流顺着脊椎窜上来,眼前的仪器屏突然变成流动的绿色,像被风吹皱的星河。

藤蔓缠上我的脚踝时,我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在舱内回响——这不是恐惧,是某种更古老的震颤,像大地在预知地震前的嗡鸣。

意识开始抽离身体。

我看见自己的指尖在控制台上投下细长的影子,看见威廉的脸扭曲成无数碎片,看见晶体里的藤蔓突然绽放出星芒般的荧光。

然后,那些光涌进我的眼睛。

那是...记忆?不,是意识碎片。

我触到了一片森林。

不是地球的森林,是恒星的森林——每棵树的枝干都流淌着银河的光,根系扎进虚空,吸收着恒星的能量。

而在树的最深处,有个模糊的声音在重复:筛选,筛选,筛选。

"你们不是吞噬者。"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意识海里震荡,"你们在找能适应这种生态的智慧体。"

回应我的是一阵蜂鸣般的共鸣。

我看见人类城市在光雨中崩塌,却又有新的形态从废墟里生长——皮肤透明的孩子在藤蔓间攀爬,机械义肢与植物纤维共生,他们的脑波与世界树的频率完美重叠。

"不。"我咬破舌尖,血腥气瞬间刺穿意识迷雾,"我们不需要被筛选。"

警报声突然炸响。

舱外传来卢峰的喊:"林博士!

伊恩的加密文件到了!"

我猛地扯断神经连接线,额头抵着冰凉的舱壁大口喘气。

藤蔓在舱门处缩回晶体,威廉的脸色白得像纸,手腕上的绿痕正在消退。"你看到了什么?"他问,声音发颤。

"够让联盟清醒的东西。"我扯下被冷汗浸透的衬衫领口,抓起终端时瞥见卢峰的信息提示——瑞士据点,勾结名单,已上传。

"伊恩得手了。"我把终端推给威廉,"现在该你兑现承诺。"

威廉的手指在键盘上发抖,晶体突然发出类似心跳的律动。

这时通讯器又响了,娜塔莎的脸挤在屏幕里,战术头盔下的头发乱成一团,身后的会议室传来桌椅碰撞声。

"林!

他们说我疯了!"她扯下耳麦扔在桌上,背景里有个红着脸的官员在喊"地磁稳定装置早该进博物馆","但卫星数据不会说谎——北极磁偏角偏移17度了,日本海的渔船已经有三艘触礁!"

我调出她传来的磁暴图。

绿色的波动曲线像被狂风吹乱的绸带,最顶端的峰值已经突破历史记录。"启动冷战装置需要多少资源?"

"至少一半的能源模块。"她突然看向镜头外,有人递来一份文件,"但佐藤刚把能源和卫星防御网绑定了,现在国防部和外交部在吵架,说他'劫民用资源充军'。"

通讯提示音再次打断对话。

卢峰的脸出现在分屏里,他推了推眼镜,屏幕后能看见伊恩的影子——那个英国调查员正靠在墙角擦枪,袖口沾着灰,显然刚从瑞士据点撤回来。

"勾结名单里有情报主管克莱恩。"卢峰的声音压得很低,"他上周还批准了对火星观测站的断电指令。"

我捏紧终端,指节发白。

克莱恩是母亲的学生,当年她失踪时,是他牵头做的"意外事故"结案报告。

"把名单同步给所有联盟议员。"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像碎冰,"包括克莱恩。"

"但——"

"没有但。"我打断他,"世界树的孢子雨72小时后抵达近地轨道,他们现在必须做选择:是继续内斗,还是一起活过这个星期。"

终端在这时震动起来。

佐藤的消息跳出来,附带一张截图——18个国家的外交照会并排显示,最上面的是法国外交部的红章:"要求立即恢复民用能源配额,否则退出防御协议。"

我抬头看向窗外。

夜色里,卫星防御网的粒子束发射器正在充能,淡蓝色的光划破云层。

佐藤的办公室应该亮着灯,他此刻大概正盯着这些抗议照会,像当年盯着母亲的实验数据那样——目光里既有破釜沉舟的狠劲,又藏着一丝近乎温柔的坚持。

晶体突然又发出嗡鸣。

我摸向胸口,那里还留着银环的烫痕。

世界树的意识碎片还在我神经里游走,像一群窃窃私语的萤火虫。

而我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终端屏幕突然亮起刺眼的蓝光,佐藤的名字在通讯栏跳动。

我按接听键时,指腹还沾着神经舱里的冷汗,凉意顺着掌纹爬进血管。

"林博士,"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三度,背景里是纸张翻页的沙沙声,"巴黎、柏林、东京的外交代表半小时前集体堵在能源调度中心门口。

他们说如果今天不把能源模块的20%划回民用电网,明天就会有三艘运载着医疗物资的货轮滞留太空。"

我盯着控制台边缘未干的汗渍,那痕迹像极了世界树藤蔓的脉络。"你打算怎么办?"

"折中方案。"他停顿两秒,我听见金属笔尖戳穿纸张的脆响,"国际空间站的应急供电系统需要8个模块——民用卫星能分到能源,防御网的主系统又能保留核心功率。

我刚刚把方案发到联盟共享文档了。"

通讯器里突然传来嘈杂的人声,佐藤压低声音:"他们在看方案...有人点头了。

林,相信我,我会..."

"叮"的一声,共享文档的提示音打断他。

我扫了眼新弹出的文件,方案里每个数字都用红笔标着批注,末尾是佐藤手写的"母亲说过,平衡比对抗更接近生存本质"——那是他上周醉酒时提过的,他已故的生物学家母亲总在实验室养既开花又结果的植株。

"通过了。"佐藤的呼吸声突然粗重,"32票赞成,5票弃权。

林,我得去签确认函了。"

通讯挂断的瞬间,实验室的门被撞开。

卢峰的白大褂下摆沾着咖啡渍,伊恩跟在他身后,枪套半开着,显然是从调查科一路跑过来的。

"主会议室出事了。"卢峰的镜片蒙着雾气,他拽我往走廊走,"奥利维亚在例会上掀了桌子,说伊恩伪造勾结证据。"

推开会议室门的刹那,我被刺目的闪光灯晃得眯起眼。

奥利维亚站在长桌尽头,金发被扯得乱糟糟,指尖掐着桌沿泛白:"你们有什么资格审判我?

不过是一群被恐慌冲昏头的——"

"原始录音。"伊恩的声音像淬了冰,他冲卢峰点头。

终端投影在墙上展开,电流杂音里混着模糊的对话。"孢子雨轨迹修正需要坐标。"是奥利维亚的声音,比现在甜腻几分,"克莱恩那边的断电指令已经拖延了火星站的预警,你们承诺的...我们会让你的女儿进入深空避难所。"另一个声音带着变声器的机械感,"记住,72小时内让防御网留出缺口。"

会议室炸了锅。

波兰代表的咖啡杯摔在地上,印度将军拍着桌子喊"叛国",奥利维亚的脸从涨红转为死白。

她踉跄后退,后腰撞翻了投影仪支架,金属砸地的巨响里,她突然笑了:"你们以为揪出我就安全了?

世界树要的从来不是...不是..."

"带走。"伊恩朝随行的安保挥手。

两个穿黑制服的人架住奥利维亚时,她的高跟鞋在地面划出刺耳的痕迹,最后那半句话被门轴的吱呀声截断。

我摸向口袋里的银环,它还带着刚才神经舱的余温。

后颈突然泛起灼烧感,像有无数细针在扎——这是母亲实验日志里提到的"意识残留症候",神经与外星孢子共振后的副作用。

"林博士?"卢峰扶住我发颤的胳膊,"你的脸色..."

"没事。"我推开他,踉跄着走向实验室。

墙上的电子钟显示23:17,孢子雨抵达的倒计时跳到68小时53分。

神经舱的消毒水味突然变得刺鼻,我扶着操作台干呕,胃酸灼烧喉咙。

终端在震动,是娜塔莎发来的磁暴数据——北极磁偏角又偏移了2度。

我盯着屏幕上疯涨的曲线,眼前突然闪过意识海里那片恒星森林,那些透明皮肤的孩子正对着我笑,他们的脑波与世界树的共鸣声,和此刻耳鸣的频率完全重合。

"如果我失败了..."我摸出录音笔,声音哑得像砂纸摩擦,"请告诉他们...世界树不是敌人,是我们自己错了。"

最后一个字被剧烈的头痛碾碎。

我栽向地面时,右手本能地护住胸口的银环,金属边缘硌得肋骨生疼。

黑暗涌上来前,我看见天花板的应急灯在闪烁,红光里,银环表面浮起淡绿色的纹路,和世界树的藤蔓一模一样。

"林博士!"

模糊的呼唤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再睁眼时,卢峰正攥着我的手腕,他的脸因为焦急而扭曲:"你昏迷了四小时!

刚才收到你的日志,可...可内容一直在变!"

他把终端递过来。

录音文件的波形图诡异地扭曲着,原本的"世界树不是敌人"变成了"世界树在等待",下一秒又跳成"筛选从未停止"。

最诡异的是,那些字符边缘泛着幽绿的光,像有无数细小的触须正顺着屏幕爬出来。

后颈的灼烧感突然加剧,我抬手按住,指尖触到一片凸起——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沿着脊椎向上,像极了意识海里那些与恒星共生的藤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