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梦中质问

赵芳菲被叶绯霜请进书肆喝茶。

她眼睛还肿着,叶绯霜让掌柜的去对面的客栈里要了两个煮鸡蛋。

赵芳菲一边拿鸡蛋滚眼睛,一边很尴尬地说:“让郑五姑娘见笑了,我是来找陈公子的。陈家为我说了一门亲,我不想嫁,想跟着他,被拒绝了。”

“不要跟他。”叶绯霜说,“他那种人,心捂不热的,最后苦的还是你。”

赵芳菲讪笑:“我刚才说愿意给他为奴为婢。后来听到郑五姑娘那番话,我醍醐灌顶,觉得自己好不狼狈。”

她吸了吸鼻子:“女子地位本来就低,我这种更低。我得自尊自爱,这样别人才能把我当人看。是啊,陈家给我说的亲事是去给人当正头娘子,多好啊,我还巴巴儿地给人当妾做什么。”

“陈家给你说的是谁?”

“是一门小户,郎君叫聂遥。”

“啊!”叶绯霜前世听过这个名字,是陈宴下一届的二甲进士,后来从翰林院熬到了刑部,陈宴赞过此人,说能力不错,以后还有的升。

于是叶绯霜笑眯眯地说:“很好呢。”

赵芳菲只当她在宽慰自己,抿唇笑了笑:“谢谢,借你吉言。郑五姑娘,要不是先听到了你那番言论,我肯定要误会你不让我跟陈公子,是因为你想独占陈公子,容不下我。”

叶绯霜竖掌向前:“……可不能瞎说啊!”

赵芳菲看她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有些好笑又有些不理解:“你就这么不喜欢陈公子吗?”

叶绯霜:“唉。”

没法和赵芳菲解释,她没拼命和陈宴斗得你死我活就已经是最好的场面了,还喜欢。

萧序实在受不了这女人一口一个陈宴了,掀帘走出来,问叶绯霜:“姑娘,是不是该回府了?”

赵芳菲被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大跳,转头一看,差点被晃了眼。

面具挡得住脸,挡不住狭长锐利的凤眼。

黑衣遮得住身,遮不住华贵矜傲的气质。

薄唇微敛,抱臂挺立,那双玉骨似的手不紧不慢地点着臂,表达出一个十分明显的信号——老子已经没耐心了。

赵芳菲下意识问:“这位是?”

叶绯霜:“我的……护卫。”

赵芳菲:“呃,哦,哇,哈哈哈。”

该说不说,以前的赵府护卫干一辈子也买不起他身上这件衣裳。

赵芳菲满怀心事地来,脚步轻快地离去。

“看到没?”叶绯霜问,“博陵第一美人!”

“没看到。除了阿姐,我谁都看不到。”

叶绯霜和萧序往郑府走:“你觉不觉得我今日的话很离谱?”

“没有啊。”萧序说,“本来一个男人就只该配一个女人啊。每个人只有一颗心,怎么能分给不同的人呢?”

“你爹娘呢?”

“我爹就只有我娘一个呀。”

“哇,真难得。”叶绯霜说,“你相信吗?未来有一日,律法会规定男人不能纳妾,女子能和男子享受一样的权利。”

这是她前世的朋友告诉她的。

她说她来的那个世界就是这样的,女子还能不嫁人呢。

另外一边,陈宴回了怀瑜书院。

青岳一路上哑巴了似的,没敢吭声。

事情错了啊,他想让公子和郑五姑娘才子佳人美丽邂逅,而不是和赵三姑娘啊!

完了,有没有弄巧成拙?郑五姑娘会不会误会公子和赵三姑娘?

青岳刚才去隔壁茶楼听人说书了,所以没有听到学子们的辩论和叶绯霜的发言。

他见他家公子神情严肃、眸光沉锐,只以为是自己把事情搞砸了让公子心情不好了。

唉,本是一片好心呢。

陈宴一进房间,脚步一顿。

一边脱外裳一边说:“出来。”

屏风后边小步挪出来一位妙龄少女,朝陈宴呲嘴一笑:“嘿,嘿嘿。”

陈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少女缩了缩脖子,鹌鹑似的:“三、三叔好。”

“是你带赵姑娘来找我的?”

“赵姑娘求我,我没法拒绝……三叔,你知道的,我最受不了美人落泪了。”

“你还有理了。”

“本来也没错啊。”少女鞋尖碾着地面,小声嘟囔,“君子成人之美嘛。”

“大哥可知道你这么胡闹?”

少女花容失色:“哎哎哎,可别告诉父亲啊!我偷跑出来的,否则我又要被关禁闭了!”

“那就速度滚回颍川去。”

少女漆黑的眼珠滴溜溜地一转:“嗯嗯,我明早就动身!”

哼,才不呢,明早让人把赵芳菲送回去,她要进荥阳城。

她要看看那个郑五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

她最崇拜的三叔竟然被退婚了,岂有此理!三叔可忍,侄女不可忍!

“三叔,不打扰您休息了。”少女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

外头的青岳大叫起来:“郡主?您什么时候来的?”

“就今天,你快去客栈给我订间上房。”

“大爷和长公主可知道您来?”

“嗯嗯,知道知道,母亲还给我派了护卫呢。”

二人说话声渐行渐远,陈宴去净室沐浴。

一直在想叶绯霜的那番言论,上床后也睡不着。

果然,她不喜欢男子有妾室。

陈宴现在几乎可以确定,前世他和叶绯霜的矛盾,就是因为他纳了妾。

这一世不一样了,傅湘语死了,赵芳菲即将出嫁,他也不会再纳妾。

上一世的悲剧不会再发生的,这一世他会好好弥补,让她平安喜乐,长命百岁。

思及此,陈宴这些时日一直郁结在心头的一团浊气,总算呼了出来。

他会改,还有救,在变好。

陈宴心平气和地入睡。

然而今晚,陈宴竟然在梦里重现了白天的场景。

不同的是,白天和他哭诉的是赵芳菲,在梦里变成了叶绯霜。

俩人的话术还差不多。

叶绯霜拽着他的前襟,眼泪断线珠子般滚落,哭声悲痛又绝望:“陈宴,我自知不配,即便你不娶我做正妻,我也不怪你。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好,可你为什么还是这么无情呢?”

她哭得肝肠寸断,浑身颤抖:“我是真的爱慕你啊,你能看到我的一片真心吗?你看不上我,退婚不娶便罢,为什么要这么害我啊?为什么啊!”

“陈宴,跟了你以来,我日日都在自责,觉得自己玷污了光风霁月的你。即便我自己清楚,我是被人陷害的,我没有和人私通,我清清白白、干干净净,我以为你不介意是因为喜欢我。”

“原来你不介意,是因为设计我和人私通的就是你!陈宴,你不是说嫁给你之后日子就会好起来吗?你知道我多盼着嫁给你吗?我以为你是我的救星,原来你是推我进深渊的罪魁祸首!”

“我从未想过霸占着你的正妻之位不放,只要你说,我会让出来的,你为什么非要用这么恶心的手段?”

“我没有做过坏事,没有伤天害理,我为什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你说啊,陈宴,你告诉我啊!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对我?为什么啊!”

陈宴醒来时,叶绯霜绝望的哭声依然在他耳边回荡,撕扯得他头痛欲裂。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刀插进了他的心脏里,用力搅动,把他的心脏搅成了一滩烂泥,让他痛不欲生。

陈宴手背搭在额上,冷汗顺着鬓角流下,他怔怔地望着床顶,也很想问自己一句: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