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8章 谁在替死者说话
夜,云港市的天际线在暴雨中模糊成一片流动的光影。
苏明玥坐在“观察哨”指挥中心的最深处,四周是二十四块实时跳动的数据屏,映照着她苍白却锐利的脸。
窗外雷声滚滚,像命运擂动战鼓,而她的指尖在键盘上疾驰如刃,划开一层又一层加密数据的黑幕。
那一行字仍在她脑中回响:“密钥验证通过,反击通道开启。”
不是机械合成音,也不是标准播报——那声音里藏着一丝极细微的颤音,几乎被压缩算法抹除,若非她拥有【商业直觉】,根本无法捕捉。
可就在她闭眼凝神的一瞬,那颤音竟与记忆深处某个片段共振:朵朵三岁生日时,第一次唱《小星星》,唱到第二个“亮”字时,嗓子突然破音,发出一个短促的、带着笑意的震颤。
和那段讯息里的波动,完全一致。
她猛地睁眼,瞳孔收缩。
“调取数据库所有含童声音频记录。”她命令系统,声音冷得没有温度,“时间范围:三年前至今,重点筛查已删除或低码率备份文件。”
Ai开始运算,进度条缓慢爬升。
每一秒都像刀锋刮过神经。
她知道厉知行不会只用一次威胁——幼儿园监控里的红点只是开始,真正的杀招藏在舆论背后,在人心最脆弱的地方。
凌晨两点十七分,警报轻响。
小陆揉着通红的眼睛冲进来,手里捏着一份波形图。
“找到了!一段32kbps的mp3,来源是新加坡节点转发的旧视频备份——三年前‘阳光未来’儿童合唱比赛,官方说服务器故障全删了,但有个家长私下上传过片段,后来也被下架了。”
他将音频导入分析仪,屏幕上顿时浮现出复杂的谐频图谱。
“你看这里。”小陆放大某一段波形,“这个频率段本不该出现在童声里,它被人为嵌入了一种类似摩斯电码的脉冲节奏。更奇怪的是……它的基频与朵朵语音样本的共振匹配度高达91.6%。”
苏明玥盯着那串跳动的数字,指尖微微发凉。
这不是巧合。
这是父亲留下的“记忆锚点编码法”——他曾说过,真正的秘密从不写在纸上,而是藏在声音的褶皱里,只有听见“沉默的人”,才能解开锁链。
她忽然明白,那句“反击通道开启”,不只是警告,更是召唤。
可还没等她喘息,许昭宁的紧急通讯弹了出来。
“明玥,出事了。”他的声音透着焦灼,“厉知行的水军全面压上,头条、微博、抖音热搜前十占了六个。《明玥观察哨是慈善还是诈骗?》《白莲花的眼泪生意》这些标题全在推。还有三个‘受害者家属’出来指控你诱导他们曝光隐私换流量……”
屏幕一闪,三段短视频自动播放。
镜头前的女人哭得撕心裂肺:“她说只要我说出来,就能改变制度……结果呢?我丈夫死了,我家破产了,现在所有人都指着我儿子说是‘靠死人赚钱的网红’!”
另一个男人攥着泛黄的照片:“我女儿才十二岁,她录了那段话后就被同学霸凌,转学三次……苏明玥,你还记得我们吗?”
评论区早已沦陷。
“伪善者滚出公益圈”“资本包装的圣母婊”“用别人痛苦立人设”等言论疯狂刷屏。
许昭宁调出舆情模型,红色曲线如毒蛇般攀升。
“传播路径异常精准,这三个视频的爆发时间点,分别对应‘文化振兴基金’旗下三只信托产品的兑付窗口期前48小时。这不是情绪发酵,是金融操盘配合舆论绞杀——有人想逼你抛售资产,制造流动性危机。”
苏明玥静静听着,脸上没有一丝波动。
但她体内那股熟悉的灼热感正在苏醒——【商业直觉】在躁动,像一头被惊动的猛兽,感知着谎言背后的缝隙、情感操控的节奏、以及那些隐藏在眼泪之下的算计。
她忽然笑了。
笑得冰冷,却带着猎手终于看清陷阱布局的快意。
“他们以为我在用情感做武器?”她低声说,“但他们忘了,情感也是数据,悲痛也能建模。”
她拨通颜微的电话。
“我想做一个项目,叫《听见沉默》。”她的声音平稳,“只收不愿露脸的家属录音,匿名发布,不做任何剪辑渲染。我们要让那些真正想说话的人,被听见。”
颜微沉默片刻:“你现在做这个,只会被说成是在收集‘悲惨素材’,巩固你那套救世主叙事。”
“我知道。”苏明玥点头,“所以你不提我。就说这是‘无名者之声’计划,由你主导,公益律师团队发起。”
她顿了顿,将那段异常谐频录音发了过去。
“但我需要你相信我——有些声音,不只是控诉,它们本身就是证据。”
电话那头长久寂静。
雨声敲打着窗。
良久,颜微的声音响起,低沉而坚定:“……我信你一次。”
挂断电话后,苏明玥起身走到窗前。
整座城市仍在喧嚣,热搜上的骂名如潮水汹涌,而她的目光却落在远处一座老旧社区的轮廓上——那里藏着一台三十年历史的磁带录音机,老吴的棚子,父亲生前最后去过的地方。
她轻轻抚过桌面,指尖停留在一张泛黄的照片边缘。
下一刻,她打开内线,语气不容置疑:
“通知阿k,准备启动‘创伤共鸣网络’跨区域锚定。我要让每一个曾被删除的声音,重新回到这个世界。”
黑暗中,她的眸光如刃。
风暴未歇,猎场已开。第148章 谁在替死者说话(续)
暴雨仍未停歇。
老吴的录音棚藏在云港市最南端一条逼仄巷子里,墙皮剥落,电线裸露在外,像一具被时代遗忘的躯壳。
可正是这间破旧到连wi-fi信号都懒得覆盖的小屋,成了“听见沉默”第一场录制的起点。
苏明玥站在门口,指尖轻触门框上那道浅浅的刻痕——那是她十二岁时,父亲用铅笔为她量身高留下的印记。
十年过去,木头腐朽,字迹模糊,可她还记得那天他说:“声音比身高更难伪造,丫头,你要学会听真话。”
她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棚内昏黄灯光下,第一位受访者已经就位。
女人约莫五十岁上下,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双手交叠放在膝上,神情平静得近乎冷漠。
她是陈素芬,儿子因一家p2p平台暴雷背负千万债务,跳楼身亡。
三个月前,她在社交媒体发过一篇千字长文,言辞克制却字字泣血,曾引发短暂关注,随后便销声匿迹。
“准备好了吗?”小陆戴着监听耳机,调试设备。
女人点头,声音平稳:“我只想说一句话——他还那么年轻,不该死。”
录音开始。
三分钟陈述,没有哽咽,没有情绪起伏,甚至连呼吸节奏都稳定得不像一个失去独子的母亲。
小陆做完初筛后摇头:“声纹正常,无明显修饰或模仿痕迹,情绪参数落在哀伤区间内,初步判断为真实表达。”
但苏明玥没动。
她摘下自己的监听耳机,缓缓戴上另一副特制降噪款——这是顾承宇亲自送来的神经反馈增强器,能放大微弱脑波对音频的情绪映射。
她闭上眼,指尖按在太阳穴,默念三次呼吸节律,启动【商业直觉】。
刹那间,世界变了。
她的意识如刀锋切入那段录音,在语言表层之下,剖开一层又一层潜藏的信息流。
悲伤本应是连续的波浪,可在这段叙述里,它被切割成五段不规则片段,中间夹杂着两次极短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停顿——不是因为痛苦哽咽,而是像演员翻页台词时的职业性顿挫。
更诡异的是,在“他走那天,银行还在催债”的瞬间,声带震动频率出现0.07秒的偏移,恰好与殡仪馆司仪常用的悼词节奏一致。
她猛地睁眼,瞳孔骤缩。
“这不是家属。”她声音冷得像冰,“是职业哭灵人。”
许昭宁当场愣住:“你确定?”
“去查全国殡葬服务雇佣记录。”苏明玥盯着那盘正在回放的磁带,“尤其是‘天枢会’名下产业园注册的企业,找最近三年内参与过集体追思活动的礼仪公司。”
十分钟后,许昭宁脸色发青地冲进来:“查到了。两名所谓‘受害者亲属’,都曾在‘安宁礼仪’兼职。这家公司表面上做丧葬配套,实际由‘天枢核’间接控股,专为某些‘需要舆论同情’的项目提供情感渲染服务。”
苏明玥冷笑:“所以厉知行早就准备好了剧本——用假眼泪制造道德围剿,逼我在压力下自乱阵脚。”
但她话音未落,小陆突然惊呼:“等等!背景音乐有问题!”
原来,在整段录音中,始终有一段极低音量的钢琴曲流淌——贝多芬《月光变奏曲》第一乐章,温柔得近乎催眠。
“我把主声轨分离出来。”小陆快速操作,“发现每当她说‘债务重组失败’这几个字时,琴音会有0.3秒延迟——精准到毫秒级,像是人为卡点。”
苏明玥心头一震。
她重新戴上耳机,一遍遍回放那几个节点。
一次,两次……第三次,她终于捕捉到了那个隐藏的节奏:滴——哒哒,滴——哒哒……
摩斯密码:s.o.s.
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这不是求救信号的巧合。
这是父亲亲授她的童年暗语——当年他带她参加地下听证会时,教会她在无法开口时,用音乐传递信息。
“有人在借这些人的嘴说话。”她喃喃,“不是为了抹黑我……是为了联络我。”
话音刚落,内线电话突然响起。
阿k的声音从听筒传来,罕见地带着一丝颤抖:“明玥,西北基站出事了。物理线路被人动了手脚——不是切断,是反向接入。现在它在自动转发一段循环音频,内容加密,但我截到了开头。”
屏幕亮起,一行白色字符浮现:
【第7号守灯人已上线,请求指令】
空气仿佛凝固。
苏明玥怔在原地,脑海中轰然炸开记忆碎片——七年前父亲失踪前夜,他曾拉着她在天台看星星,指着远处七座废弃信号塔说:“丫头,如果有一天我说不了话,你就听灯。每一盏熄灭又亮起的,都是活着的人在替死人说话。”
她从未当真。
可此刻,那七座塔中的一座,正悄然重启。
她猛地冲向控制台,调出全域网络拓扑图。
原本灰暗的西北节点,竟泛起微弱绿光,如同沉睡多年的心跳,缓缓复苏。
而在她桌角,那张顾承宇留下的便签纸边缘——原先空白的地方,竟浮现出一行极细的小字,墨色如雾,似由温度激发而成:
听孩子的歌,别信大人的眼泪。
雨声渐歇。
苏明玥站在窗前,望着城市尽头那片漆黑的山峦,手指紧紧攥住耳机线,指节发白。
她终于明白了。
这场战争从来不止于舆论与资本的博弈。
这是一个由死亡编织的情报网,一张横跨十年的复仇棋局。
而她,不是发起者,是继承者。
父亲留下的不只是技术,是一支藏在静默里的军团——那些被系统删除的名字,被封口的证词,被伪装成意外的谋杀……都在等待一个能听见“沉默”的人。
她转身,目光扫过指挥中心所有人。
“通知所有区域节点,启动‘创伤共鸣网络’三级响应。”她声音低沉却坚定,“我要让每一个曾被抹除的声音,找到回家的路。”
下一秒,她打开音频编辑界面,将那段《月光变奏》导入分析模块,标记出所有异常延迟点。
六处。
不多不少,正好六个sos。
她轻轻按下保存键,文件命名:
《没说完的话·样本库001》
窗外,乌云裂开一道缝隙,月光斜洒而下,照在那台老旧磁带上,泛起幽微光泽。
仿佛有谁,在黑暗深处,轻轻哼起了童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