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继承者
“你上次去自己家工厂是什么时候？”
她又问了一遍。
“出事那天……或者说前一天下午。”
信浓诚也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少了游戏中的那种轻松，带着几分落寞。
柳夏树能理解，尽管早听说信浓家父子关系不睦，但死者毕竟是他的父亲，这话题对于信浓诚也难免沉重。
“当时是因为什么事去的？”
游戏里，两人进入副本第二阶段，柳夏树熟练地走位，击杀敌人，顺势追问。
“据说这一批货用了新设备，我去随便看看。”
信浓诚也随口一答。
“新设备？”
柳夏树脑中飞快的分析这句话背后的意涵。
“就是最新那两台加工中心，不久前才安装好。”
这回答却让柳夏树皱起了眉头。
与之前得到的情报不符。据说信浓社长的儿子对公司事务毫无兴趣，对机械加工更是一窍不通。
“你对这些有兴趣？”
柳夏树不动声色，继续问。
“没兴趣也没办法，将来我还得继承这家企业啊。”
信浓诚也的语气里，透着一丝无奈。
在日本，家族企业的下一代不愿继承家业的事并不少见。′2¨疤￠墈′书*王! +哽~薪!醉`全￠像信浓精工这样的情况，家族继承人保留股权，将公司交给外聘的社长打理是一种选择。
彻底清算公司，结束营业也未尝不可。因此，搜查初期，柳夏树并未对信浓诚也不愿继承家业的说法深究核实。
可现在看来，情况似乎与文件里描述的有些出入。
“诚也，有些事我得和你当面核实一下。”
“好啊，等打完boss再说。” 信浓诚也没有察觉到柳夏树语气中的急切。
“我现在就过去，你去车间等我吧。”
柳夏树有些心急。
和泉寮与信浓精工相隔不远，现在下楼，十分钟就能走的过去。
“不行！你难道真要丢下打了一大半的副本进度退出游戏吗？”
信浓诚也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
虽然《辐射online》的副本半途放弃损失不大，但对柳夏树来说，这确实触及了她作为游戏玩家的底线。她叹了口气。
“好吧，一会儿我主攻，你掩护我。”
柳夏树无奈的回应。
利用游戏的动态等级系统，她这个新玩家打皮糙肉厚的boss远比信浓诚也轻松。显然，今天诚也拉她一起玩，主要是想占这个便宜。
……
信浓精工车间内。+s·o_u.k/a?n￠s/h~u¨.?c+o!m?
“事件发生前的下午，大家下班后，我父亲拉着我来学新设备的操作。” 信浓诚也指了指眼前的加工中心。
“就是这台。”
“他在教你技术？从多久前开始的？” 柳夏树问。
“半年前吧。有一次他突然闯进我房间，威胁要砸了我的电脑，逼我继承家业。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回忆起这件事信浓诚也的声音倒还算平稳，此前发生侧争执早就己经成为过去。
“然后你就答应了？”
柳夏树有些意外。在她看来，信浓诚也这种打定主意宅在房间的人，应该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哪有那么容易妥协。
“那当然不会。我有自己的盘算。有些地方想花钱，平时的零花钱不够。我拿买新电脑跟他交换，勉强在工作外的时间开始学。”
信浓诚也说道。
“反正过一阵子他就会发现我不是这块料，自然就会放弃了。”
“这么精密的技术，靠在工厂里学就能学会？”
柳夏树觉得要入门，怎么也得去学校学习相关课程才对。
“信浓精工就是这样。公司那些员工，除了佐伯，基本都不是科班出身。就连佐伯，实际操作机器的本事，也是入职后才学的。我父亲中学毕业就帮家里做事，连高中都没读过。”
信浓诚也如实叙述。
在他看来，这种情况在日本的小型工业企业里再正常不过。那些“某某仙人”的技术，大多不是学校教出来的，而是师徒间口传心授的结果。
“半年来学习效果怎么样？”
柳夏树问，她想起信浓诚也之前说过自己不是这块料，她想确认这一点。
“我嘛，眼高手低。”
信浓诚也站在车间里，声音里带着点自嘲，目光扫过旁边的加工中心。
“怎么说？”
“自己操作机器不行，挑别人毛病倒有一套。连我父亲都说，我虽然当不了技工，但当社长是绰绰有余。结果天天跟我说，他要提前退休，让我早点接班。”
信浓诚也提到父亲对自己的评价，语气里流露出一丝欣慰，嘴角微微上扬。但很快，那笑意又消失不见。 “你看这个，之前为了这个单子，整个公司的人都在加班。”
信浓诚也拿起手边一个零件，先用游标卡尺仔细测量了一番，然后放进旁边的坐标测量机检测。
“果然，加工精度差了一点。可按道理不应该啊。”
他皱起眉头，低声自语。
“以这台加工中心的精度，这种偏差不应该才对……”
信浓诚也陷入沉思，目光停在机器的屏幕上。
“如果没发生前几天的事件，你最终会继承家业吗？”
柳夏树的问话打破了他的自言自语，将他拉回现实。
“也许吧，过几年吧。”
信浓诚也顿了顿，语气变得有点麻木，大概他自己还根本没有想过相关问题。
“不过实话实说，这家公司也没什么前途。如果我是社长，可能会选择把土地卖掉。”
“哦？没什么前途？”
柳夏树对这个判断颇为好奇。
“为什么这么说？”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信浓诚也将手中的零件举到她面前。
柳夏树看了看那个金属片一样的零件，摇了摇头。
“是dCt变速箱上的零件。上游厂商希望用更好的变速箱来改善汽车油耗。可油耗……再怎么说，那也是燃油汽车的指标。未来的车上，连变速箱都不会有。”
信浓诚也的语气里，透着一丝对行业前景的无奈。
柳夏树突然明白了什么。
“这么说，你是电动车派了？”
电动车，尤其是纯电动车的支持者在日本并不多见。
普通日本人，特别是汽车行业从业者，总爱吹嘘日本混动技术天下无敌。这种想法与其说是认知，不如说是一种期盼。
因为非插电的日式混动汽车需要大量沿用燃油车技术，信浓精工这样的燃油车产业配套企业才能继续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