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话 一步之遥
后排的男生偷偷把风油精抹在太阳穴,却在班主任经过时慌忙用试卷盖住通红的额头;靠窗的位置,姚菁箐的练习册堆得比人还高,她咬着笔杆演算几何题,指节因用力泛出青白。
暮色浸透校园时,运动会前的晚自习格外安静。陈一鸣攥着书包带跟在姚菁箐身后,她怀里的练习册厚得像块城砖,压得校服肩带都歪了。他数着她鞋尖磕在台阶上的次数,第23下时,她忽然在路灯下停住,影子被拉得细长,发尾还沾着教室吊扇掉下的灰。
“你……”姚菁箐转身时,陈一鸣的心跳撞得喉管发疼。她指尖卷着练习册边角,月光淌过她眼下淡淡的青黑,忽然弯了弯嘴角:“明天比赛,你报名了吗?”
他差点被自己的呼吸呛到。书包带在掌心绞出红痕,喉咙却像塞了团浸了蜜的棉花:“报、报了3000米!”他看见她睫毛颤了颤,连忙补一句,“要是跑到你们班那边……能不能……”
“嗯。”她点头时,发梢扫过练习册封面的烫金字。陈一鸣听见自己胸腔里有烟花炸开的声音,明明她还是那样寡言,走路时练习册蹭着膝盖发出“沙沙”声,可他看着她校服后颈的褶皱,忽然觉得夜风都带着甜味。2?%零%{1点?*}看=?书o[? u首-_发-
在她家路口,姚菁箐接过袋子时指尖碰了碰他的手腕。“谢了。”她声音轻得像片羽毛,转身时发尾扫过他手背显得那样的轻柔。他盯着她进了楼道,看那盏暖黄的灯亮起,才发现自己嘴角一首咧得发酸。
晚饭后,陈一鸣趴在窗边。姚菁箐的身影映在窗帘上,钢笔尖在纸上划出流畅的弧线。她抬手揉眼睛时,他看见她指尖捏着那罐咖啡,是上周爸爸从纽约带回来的,他特意挑了据说最提神的冷萃款,托了一个小学时候的好哥们放在她桌上,然后在放学见到她时尴尬的说:“我、我喝不惯这个味!”
“傻孩子。”母亲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陈一鸣慌忙回头,看见妈妈望着那扇亮着的窗,眼神软得像团温水,“要是她家没出那事……”
夜风掀起窗帘一角,姚菁箐的影子忽然顿住。她举起咖啡罐对着光,罐身映出窗外模糊的树影。陈一鸣看见她指尖摩挲着标签上的英文,忽然想起今天她说“嗯”时,睫毛在眼下投出的细碎阴影,像春天里落在书页上的蝴蝶翅膀。
操场被夏日的热浪裹得发烫,彩旗在风里扑棱棱响。姚菁箐缩在班级后排,膝盖上摊着本错题集,指尖划过抛物线公式时,前排突然爆发出一阵起哄声。
“哎哎!三班牌手的袜子是蕾丝边!”王浩用圆珠笔戳了戳李阳的后背,“西班怎么回事?换人了?这姑娘比姚菁箐差远了吧?”
李阳伸长脖子瞅了瞅,咂了下舌:“听说她跟老班闹崩了,班牌资格都被撸了。_小-说`C¨m′s! .无/错.内\容~你看方块队里有她影子吗?指不定在家刷题呢。”
“拉倒吧,”赵凯抠着橡皮渣,“肯定是这胖妞给老师送礼了,不然怎么轮得到她…”
陈一鸣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装作系鞋带,余光却瞥向西班休息区,还好,那个穿蓝白校服的身影还在,马尾用黑皮筋松松绑着,正咬着笔杆算立体几何。阳光斜斜切过她的侧脸,他突然想起昨晚她在窗口举着咖啡罐的样子,指节泛着淡淡的白。
短跑比赛开始后,看台上此起彼伏的加油声里,姚菁箐的铅笔却没停过。张敏抱着胳膊冷笑:“装什么刻苦啊,现在抱佛脚能考上重点?”
“就是,运动会都不参与,一点集体意识都没有。”班主任的声音刺过来时,姚菁箐的笔尖在纸上洇开个墨团。刘俊“腾”地站起来:“她妈妈还在…”话没说完就被七嘴八舌的议论淹没。
姚菁箐忽然合上书本站起身,书包带把肩膀勒出两道红痕。“对不起,影响大家了。”她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却让喧闹的人群突然静了静。
陈一鸣看见她攥着书包带的手在发抖,却在坐下时把草稿纸铺得更平,铅笔在纸上走得飞快,仿佛要把所有声音都碾碎。
午休时,陈一鸣攥着瓶柠檬茶往西班跑,却被刘俊拦住:“她回家给阿姨喂饭了,下午不来了。”少年压低声音,“她妈今早又吐了,你知道的……”
陈一鸣望着空荡荡的座位,喉咙突然发紧。他想起上周三暴雨夜,看见她冒雨往医院跑,校服裤腿卷到膝盖,脚踝上沾着泥点。那时他想追上去给她打伞,却只来得及看见她冲进雨幕的背影。
3000米起点处,林慧慧抱着瓶饮料朝他挥手。她今天穿了条浅粉色发带,衬得脸颊红扑扑的:“一鸣,你肯定能拿第一!”周围男生开始哄笑,有人推了她一把:“慧慧这么担心,不如递水啊!”
发令枪响后,陈一鸣第一个冲了出去。汗水顺着下巴滴进衣领,他数着跑道旁的加油声,第七圈时,忽然看见弯道处闪过一抹蓝白,是姚菁箐!
她站在树荫下,手里攥着瓶矿泉水,瓶身上凝着水珠。陈一鸣的心脏猛地一跳,喉间泛起渴意——不是因为水,而是因为她望向他的眼神,像春末夏初的雨,明明落得轻,却让人心头发沉。
这时,林慧慧被同学推到跑道边,手中的饮料在阳光下晃出光斑。陈一鸣接过瓶子的瞬间,风掀起她的发带,也吹散了树荫下的身影。
他仰头灌下饮料,甜腻的气泡在舌尖炸开,却比不上姚菁箐手里的矿泉水那样清清凉凉,带着雨后青草的味道。
“沃——!陈一鸣喝林慧慧的水了!”看台上爆发出起哄声,“在一起!在一起!”林慧慧红着脸跑开,陈一鸣却猛地回头,只看见弯道尽头的灌木丛在风里晃,哪里还有蓝白校服的影子。
终点线前,他忽然放慢脚步。身后的选手陆续超过他,观众席传来惊疑的议论,只有林慧慧看懂了他的眼神,那个方向,早己空无一人。
傍晚的校门口,姚菁箐的身影被夕阳拉得细长。陈一鸣追上去时,她正低头踢着颗石子,帆布鞋尖沾着未干的泥点。
“菁箐,今天那个饮料……”他伸手去接她的书包,却被她侧身避开。
“不用了。”她的声音平静得像死水,“你跟谁怎么样,跟我没关系。”
矿泉水瓶递到他胸前时,瓶身还带着她的体温。他看见标签上有几道指甲抠出的痕迹,突然想起上个月在医院走廊,她给他发的消息:“咖啡收到,谢谢。”那时他盯着手机屏幕,等了整整一夜,才等到这六个字。
“少喝饮料,对身体不好。”她转身时,马尾扫过他手背,“我走了。”
风卷起路边的落叶,陈一鸣握着那瓶水,看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远处传来运动会结束的广播声,他却听见自己心跳如雷声般猛烈,在她转身的瞬间,他分明看见她睫毛剧烈地颤动,像暴雨前低空盘旋的蝶,又或者…只是自己的幻觉…或瞎想…